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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浪成微瀾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之邦。遂每年里,壟城都會定時開市,致周魯之名,聚天下之貨。

今年本也不該例外,但偏偏近些日子以來,周王醉心祥瑞,全不顧世人非議,一志在周境內大興祥瑞。

遂幾個月前,壟城亦終是不落人後的現出了個祥瑞來。

道是有幾村名在開荒時偶然挖獲了一枚龍形青石,那青石不但狀似盤龍,「龍身」更是帶有「聖人在世,永昌周業。」八字刻辭。村民見之,自然深感榮華富貴有望,便急尋了龔茨向周王獻瑞。

見此,龔茨亦不敢耽擱。幾番查證後,忙是上書稟告了周王。

周王得知亦然大喜,以此祥瑞為重中之重,命龔茨待開市事了,攜祥瑞入鄴都面聖。得令,龔茨忙就將那村民與祥瑞請入了府中,好生看護招待著。

卻哪想,便在開市前日,龔府失竊。府中金銀財物俱無所失,偏就那以為祥瑞的龍形青石不見了蹤影。

這般,龔茨自是大驚。無奈之下,只得當機立斷閉城閉市。一時間,壟城堅如鐵壁,可謂是半只蒼蠅也飛逃不出。兵卒更是整隊而出,家家戶戶逐一排查,甚有掘地三尺之兆。

卻早在前一日,王玉溪與周如水已出了壟城。途中,二人更是遇上了一頭幼鹿。

就見一片山林之前,幼鹿茫然地愣在官道旁的草地上,水汪的大眼愣生生瞧著由遠及近的馬車,栗紅色的絨毛在夕陽的余光下泛著紅,背脊兩旁和體側下緣所瓖嵌的白色斑點女敕生又可憐。

見它停在道旁愣怔不動,周如水不由就叫停了馬車,卻她才掀開車簾跳下車去,幼鹿便被嚇得一動,可它實是瘦小,才奔了幾步,便腳下一軟摔在了地上。

見此,周如水未忍住笑,笑聲清脆,全是善意,扭頭對王玉溪道︰「它這模樣,怎得和小五學步時甚像?」

周如水站著未動,幼鹿窩在地上也未再動,小小的身子曲著長腿,圓溜的大眼一瞬就看向了周如水,眼中全是好奇懵懂,倒再沒了方才的恐懼。

清風徐徐,見周如水笑得眉眼璀璨,王玉溪心中亦蔓延出笑意,一哂,看著她紅潤白皙的雙頰,忍不住便用手指刮了刮,溫柔問她︰「阿念可是心中歡喜?如此,或可領來養著?」

聞言,周如水咧著口白牙搖了搖頭,從荷包里掏出幾塊飴糖扔在了幼鹿身前,見幼鹿探出腦袋來舌忝了舌忝,才聲音輕輕,軟軟地說道︰「如此自由自在多好?何必跟著咱們顛簸,再被關入方寸之地?」說著,她笑眯眯地塞了塊飴糖在王玉溪嘴邊,心情愉悅地問王玉溪道︰「可甜麼?」

王玉溪睨著她笑,額頭抵上她的額頭,眸中明星點點,人若皎月,輕輕朝她鼻尖一吻,輕道︰「小公主更甜些!」

周如水因他的動作一怔,直是醉在了他溫熱的眼波里,她的眸中洇著霞光,捶了捶他的胸膛,便扭身躲入了車中。

待二人入了葉縣,已是月上柳梢頭。

主街上,排排整齊的燈火如是天邊星辰,綴亮了無邊的夜。

二人尋了處江邊的酒樓歇腳,車騎雍容,衣履風流,方下得車來,便被敬為貴客。

待一入座,窗外草青柳綠,河水粼粼。

時而有風,王玉溪便取了件月白披風輕輕搭在了周如水肩頭,他自然而然地為她系上了繩結,再見她鼓鼓的腮幫,抬手就將她面前的果圃推開去了一旁,曲著手指敲開她伸來的手,搖了搖頭,管著她道︰「再食這些零碎,待會又該咽不下正食了。」

周如水無奈,朝王玉溪吐了吐舌頭收回手去,方要埋怨他「欺人太甚」,便見室門被推開,小二送上了份蓴菜羹。

蓴菜便是茭白,雖極為普通,卻女敕綠鮮活,可謂無味之味令人醉。

周如水近日便迷上了這一味,如今在這當口聞著了蓴菜羹的香氣,便就將嘴邊的話都忘了個干淨。

彼時,廳中有陣陣琵琶聲傳來,那樂音輕悠飄轉,仿佛漫步山水,花開似錦。

須臾,歌聲籠著琴音夜幕飄入耳畔,分明纏綿在唱,「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其音悱惻動人,直叫樓中喧囂聲漸次少退。

卻哪想,唱至此處,樂聲忽的戛然而止。緊接著,樂聲再起已換了境況,如風雨來勢,石破天驚。雖激蕩明快,卻也不少哀戚。

不知過了多久,琴音由烈轉衰,悲悲鳴鳴,歌聲亦哀戚在涕,那頭在唱︰「采苦采苦,于山之南。忡忡憂心,其何以堪!汝心金石堅,我操冰雪潔。擬結百歲盟,忽成一朝別。朝雲暮雨心雲來,千里相思共明月!」

彼時樓中喧囂,竊竊私語掩了那歌聲幾許。倒不知終究有誰,听出了這十分好月,不照人圓之意。

泰康三十三年夏,周王七子公子詹連夜入宮,檢舉暗娼樓死恢復燃,私販糧草,強搶龐縣官倉。周王震怒,命公子詹攜左相謝潯徹查此事。是夜,暗娼樓被查,搜出糧庫十一座,抓捕涉事貴族宗親十余人,公子珩府中寺人恭因待糧秣不及逃月兌,與樓主許旌同被捉拿,直截投入了刑獄。

一時間,鄴城之中風聲鶴唳,隱有風雨欲來之勢。

兩日後,許旌與寺人恭自獄中咬舌自盡,暗娼樓一案方才揭露,便就陷入了僵局。

一個月後,右相王端暗中押解彭澤郡守呂熗回朝。待得王端押著呂熗上殿,滿朝震驚。眾人方知傳言有誤,公子沐笙並未怒殺呂熗,反是留了他的性命,保了他的平安,以來探彭澤之難是何緣由。

朝堂之上,王端痛訴了彭澤之饑,直言城中人自相食,百姓十死其八。待得入城,尸骸蔽野,血流成河,實是積怨滿山川,號哭動天地。更斥公子珩與呂熗之過死不足惜!盡荊越之竹,猶不能書!

呂熗自知難逃一死,如今直面聖上,便都供認不諱。全將其與公子珩販空彭澤糧草兵戈,因恐被揭,閉門鎖城等罪一一招來。更還揭露了王豹乃暗娼樓幕後之主一事。

一時間,瑯琊王氏滿門惶惶,家中族長急將王豹除族,以示生死無相干,再非同路人。

公子珩亦魂飛魄散,當初彭澤傳來呂熗被公子沐笙誅殺的消息他雖不信,但再遣暗探去查,終信了呂熗之死萬無一失。如此,他才病急亂投醫,冒著風險逼殺了許旌與寺人恭,只當人死燈滅,無人再知內情,他還能有活路。

哪想呂熗未死,更是將事非因果全盤托出。如此,他亦自知罪不可逃,不等周王來召,便尋了鴆酒,自行做了了斷。

公子珩一死,公子詹與謝潯便將矛頭對準了王豹與瑯琊王氏一族,力圖將暗娼樓查個底朝天,瑯琊王氏的族人能揪一人是一人,能栽一雙是一雙。

可哪想,他們的風光日子也不過幾日。

十日後,龔茨上書,道是在壟城查獲兵戈十車,追其溯源,皆為暗娼樓所販。

得知此事,公子詹與謝潯直是喜上眉頭,力求嚴查。周王雖也首肯,但卻拿不定主意叫誰去查,遂在朝上尋思良久都未下決斷,直至回宮途中,偶遇了已為郎中令掌管宮禁的傅涑。想起他向來耿直,忠心不二,往日斷案又有一身正氣,遂便命了傅涑詳查此事。

傅涑辦案向來大刀闊斧,全有遇佛殺佛,遇神殺神之憨勇,這次自也不會例外。不過幾日,兵戈來由便有了眉目,暗娼樓一案的矛頭亦改了方向。

原來,暗娼樓所售兵戈,一為彭澤所獲,二為仙鶴堂方士隋勇往日以煉丹之由所鑄。

而隋勇,偏就是公子詹與謝潯所薦。雖如今隋勇已死,人死燈滅,再問不出個究竟。但公子詹與謝潯是否與此相干卻成了疑團。此況,便如瑯琊王氏與王豹,就是真未有半分干系,也是嫌疑難月兌。如此,原還在落井下石的公子詹與謝潯亦也陷入了這混局之中,這二人自顧不暇,同被周王猜忌,倒再無了功夫以王豹為柄針對瑯琊王氏了。

另一頭,天色昏暗,王玉溪與周如水的馬車相離臨沂郡不過百里之遙。

黑暗中,卻听一陣噠噠馬蹄聲朝他們直奔而來。少頃,數百護衛馭馬將馬車圍攏在正中。

一眾護衛之中,為首的恭桓翻身下馬,神色肅穆往車前一禮,屈膝就道︰「公子,屬下奉家主之命,請您歸府。」夜風獵獵作響,他的聲音剛硬無緒,叫空氣都沉寂肅穆了起來。

周如水怔怔抬頭,就見王玉溪正借著車帷的縫隙看向車外,神色淡靜,一如既往的溫柔,不過了然輕哂︰「阿翁尋我來了?」

說著,他轉過頭來溫柔地看向周如水,抬手模了模她的發道︰「我留暗衛送你?」

周如水心里一咯 ,莫名覺得難過,秀美的眉眼如籠了煙雨,望著他低道︰「三郎非是回鄴都麼?」若是回鄴都,她能同回的。

周圍很靜很靜,王玉溪輕輕搖了搖頭,俊美的面上笑容淡淡,語調中帶著天生的清貴矜持,滿不在意地哧道︰「我將王家送上了風口浪尖,阿翁如何能饒我?」

被夜明珠點亮的車廂中,他俊美如仙的容顏也微微散著瑩光,在周如水擔憂的注視中,他俯來,在她額頭上落了一個吻,伸手捧起她如玉的小臉,指月復摩挲著她滑女敕的臉頰,幾分肆意道︰「我當無事,阿念勿憂。」說著,在她乖巧深情的注視中,他嗓音微啞,鄭重地說道︰「待吾歸,吾聘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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