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35.復為帝姬 第二十三章

周如水未問,你們有何事瞞著本宮?而是一語中的地問,公子沐笙怎麼了?

知是瞞不過了,夙英朝戰戰兢兢的翠點了點頭,垂下了臉,低聲回道︰「今日方才下朝,二殿下便出宮去了。」

「出宮?」周如水微不可見地蹙起了眉。

公子沐笙向來兢兢業業,事必躬親,不敢有半分逾矩,也從無半分懈怠。方下朝便出宮去了,可見是有急務。但若是因政務離宮,夙英翠自不必隱瞞,而撇去政事能叫兄長離席而去的,這近在眼前的,怕是只有他們的母後婁氏了。

夕陽的余暉透窗而入,周如水點了點頭,白皙的臉龐在靜默中顯得晶瑩靜美,不同于往日里提及婁後時的怨憤糾纏,她只是異常平靜地,低低地問道︰「母後出了何事?」她的聲音很輕,很軟,仿佛秋風中即將掉落枝頭的葉子,泛著黃,眨眼就要飄遠去。

周如水始終無法理解的便是她的母親婁氏。她不明白,為何母後能因太子之死離宮遠走,卻不願為了她與公子沐笙留在宮中患難與共?更自入庵後,她為何就再不見他們兄妹二人了?難道,只有死去的太子是她的孩兒,她與公子沐笙就不是了麼?

她不過是個姑子,能出生在皇家,已比許多世家姑子要好上太多了。她只是替公子沐笙不服,不服君父,母後,姑母,符翎都偏疼太子。不服唯有公子沐笙可憐兮兮無人疼愛,卻又偏偏是受盡冷遇的他,要硬生生地挑起這混亂不堪,沉重不堪的擔子。

因這不服,因她為公子沐笙心痛,上一世,周如水才會只要一提及婁後,便是一通的火氣不滿。

但如今,她卻發不出氣來了。前世終于再見母親,是她邁出庵門與她,與君父,與周氏王朝共赴死,她用□□救她苟活,她喊著生生世世不願再生帝王家。如此,她還能對她有甚麼怨言?

見周如水面色平靜如常,夙英與翠直是面面相覷。夙英這才舒了口氣,低低地答道︰「皇後腰疼犯了卻不肯就醫。二殿下向來恭謹孝順,便親去送藥了。」

聞言,周如水依舊垂著眸,她的反應很淡,半晌後,才緩緩抬起頭來,面向殿門的方向,悠悠地說道︰「罷了,即如此,我哪兒都不去了。免得一遭不慎,反給兄長添了麻煩。」說著,她又喃喃地說道︰「只願這回,母後能願見阿兄一面。」

鄴都外有渭水,渭水中有一島嶼,名小蓬萊。小蓬萊上樹木森森,又有一庵,名蘭若庵。

蘭若庵中最出名的,是以赤繩相系,確定男女姻緣的月下老人像。每值仲秋,鄴都上下,家家市餅餌、水果,大小相攜向月膜拜。前後數日,各街格資,演影戲酬神。及至月圓之夜,未婚男女紛紛登至小蓬萊,拜月老,求紅線,盼姻緣。

如今,早已被周王疏遠,不得君寵的婁後卻在以美滿姻緣聞名的蘭若庵中帶發修行,這其中,實在不無諷刺。

此時此刻,蘭若庵前的香客並不多。在精衛的簇擁下,公子沐笙長身玉立,駐足在庵門前。一陣春風拂來,拂得他暗灰的深衣獵獵作響,他抬眼瞧了眼天色,嘴角便露出了一抹苦笑來。

他已等了許久了,如今日頭西沉,母後卻仍不見他,也不受藥。想來,這次又是他自作多情了!想著,公子沐笙無力地閉了閉眼,待再睜開眼時,他對著庵門便是長揖一禮,緊接著,他便彎身將藥包置于了階上,轉身往渭水邊走去了。

舟排之上,公子沐笙的面色已趨于平靜,半晌之後,他忽然問身後的中年文士道︰「秦元劉崢近來如何?」

那中年文士聞言一愣,顯然對這問話感到意外。他畢恭畢敬地答道︰「千歲命夙英買通了劉崢母舅許旌之僕,似是欲慫許旌驅劉崢出府。」

「哦?」聞言,公子沐笙薄唇一揚,不禁笑出了聲來。他漫不經心地道︰「以小博大麼?吾妹甚慧呀!」說著,他垂下眼眸,看向舟排下不時被激起的盈盈水波,悠悠地曬道︰「她既有心,吾這個兄長,倒不如助她一臂之力?」

听了他這明顯偏私的話,中年文士不靜皺起了眉頭,他顯然不贊同地撇了撇嘴,擰著眉道︰「殿下何故助漲千歲氣焰?憑己私怨,睚眥必報,實乃小人行徑!」

「小人行徑?她不過一個小姑子,不過以直報怨,何需如此嚴苛相視?」公子沐笙輕叱出聲,他默了一會,扭頭望住蘭若庵的方向,唇邊忽的便揚起了一抹諷笑,仍是輕嗤地說道︰「更何況,小人行徑又如何?古今成大事者,當用陽謀乎?陰謀乎?」

這是實事求是,也是反諷指責,那中年文士聞言臉色已是一白,當下又找不出任何辯駁的話語。一時間,只得低下頭,沉默不語。

見中年文士服了軟,靜默中,公子沐笙輕輕笑了起來,他語重心長地道︰「吾妹如此,必有其由。況,笙唯此一妹。從不願其泯然眾人,如他國公主,動輒為聯姻之禮,後宅庸婦。」

他言辭懇切,更是篤定。聞言,中年文士怔然,他皺起的眉頭更是聚攏,猶豫了一陣後,終是不敢多言,躬身一禮後,叉手應諾了。

周如水每月初五都需去瑯琊王府習字,但她從不需乘宮中馬車,而是要等瑯琊王氏的僕從領著王玉溪的名帖來請。如此,那些羨慕嫉妒私底下橫白眼的好事姑子們,如何也道不出周天驕的不是來了。畢竟,周天驕是王三郎請去的,可不是自個無緣無故死乞白賴仗著身份撲上去的。誰若是有本事,也叫王三郎拿著名帖去請就好了。

後頭,也不知從哪兒傳了消息出去,道是王玉溪輸了公子沐笙的棋,便應了教周天驕習琴,登時又是嗚呼哀哉,滿城的貴女又恨起了自個怎麼也沒個精通棋道又疼愛姊妹的好阿兄!

又值初五,瑯琊王氏前來接周如水的馬車一路馳騁,眼看著馬車就要駛出南城門,周如水才終于坐不住了。她朝夙英遞了個眼色,夙英便忙朝外頭問道︰「不是要去瑯琊王府麼?這是往哪兒去呀?」

聞言,那馭夫頭也不回,繼續揚著鞭,沉聲應道︰「公子命奴,載千歲至響堂山西山門前。」

「響堂山?」貴族們常常在響堂山狩獵,但春夏為萬物生發之際,不宜殺生。若是外出郊游,也該是去元寶山的。再者,她是來習字的呀!去響堂山做甚麼呢?難不成,今個他要改教她奏琴,可他上回不是道,鶣弘,師欉乃此中大才,他已無甚可教了麼?

周如水搖了搖頭,實在想不透王玉溪又要做甚?她索性就把車幃卷了起來,一路看著外頭轉瞬即過的搖搖樹影。彼時,溫暖的陽光落在她縴長在睫毛上,她不禁探出了手,笑著,閉了閉眼。

樹木漸漸繁盛,遠處,巍峨陡峭的山峰上綠樹成蔭。馭夫漸漸放緩車速,再行了一會兒,便見幾步遠外,停著輛披綢垂錦的馬車,馬車旁,又有幾十騎人馬護在左右。周如水一眼望去,便看清了那馬車前的王氏族徽,然而,待她再去細看,卻見車中空空無人。

她正納悶王玉溪去了何處,便听安靜中,自右側山道內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循著這聲響,周如水轉過頭去,便見王玉溪在幾位中年文士的簇擁中施施然朝她走來,煌煌日色下,他周身都染著金色的光華,極是雍容,亦極是俊美。

她在車中看著他,他亦同樣望向了她。他漆黑的深如潭水的眸光一沉,轉眼,便嘴角微勾,朝她溫潤一笑。

彼時,烈日炎炎,在日光下立得久了,足以曬月兌一層皮。烈日當頭,左右的中年文士都汗紅了臉,卻唯有王玉溪仍似清風朗月一般,他的雙手閑適地負在身後,嘴邊只嚼著一抹隱不可見的笑意,便華艷似亙古畫卷了。

若是旁的姑子見了他或許早已看痴了去了,周如水卻是不禁垂下眼,微微一嘆。他是在對她笑,可她分明就看見他的眼神很淡,淡得透出了股超然沉靜來。那份沉靜中又隱約含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離。她忽然就覺得,他的笑,與其言是發自真心,倒不如說是出自教養風度。她甚至在想,他對夏公主錦端也是這般笑的麼?

盯著王玉溪,周如水輕輕地趴伏在了車沿上,她強壓下心中那些小心思,忽的,便朝王玉溪嫣然一笑。

周如水本就長得明媚嬌美,這時,頭頂又罩著夏日的絢爛陽光,直是美得似是一幅畫兒了。果然,向來訓練有素的王府侍衛都不由自主地朝她看來,目中皆是流露出了痴迷的神色,有好些個,甚至是連眼珠子都快轉不動了。

如此情景,作為罪魁禍首的周如水卻恍若未覺,她眯了眯眼,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綴滿了細碎而璀璨的光,瞧著王玉溪,便笑問︰「三郎可是在偷懶了?」這一聲很是嬌俏,她神態中亦是染著榮光,榮光中又帶著憨艷,與她方才講話的語調一般,軟乎乎的。

听著這熟稔的口吻,王玉溪靜了一瞬,他不可置否地朝她招了招手,轉身,便先登上了那輛披綢垂錦的馬車。

見來人都已近在咫尺了,卻又拐了個彎兒走遠了。周如水小嘴兒不滿地一撅,她朝夙英飛了氣惱的小眼神兒,便也跟著登上了那輛華貴馬車。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