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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 的手段直接又粗暴,沒隔兩天便見了效。

一大早,大姑太太周氏手里抓著一個荷包,快步沖進周老太太的院子,不等人通報,自己掀了簾子跑到周老太太跟前哭訴,說是這府里的狐狸精作祟,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勾引她的兒子,非讓周老太太給個說法不可。

周老太太才起身,還不曾梳妝。

人老了覺少,雖說起了卻精神不濟,往往她都是坐上小半個時辰這才慢悠悠的梳妝。周氏一進來,哭聲刺耳,又滿嘴里都是「狐狸精、小孽種」之類的話,听得周老太太耳朵一陣接一陣的嗡嗡聲。

她面色發青,好半天才緩過勁來,一手攥住周氏的手臂,道︰「你有話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

卻又吩咐身邊的婆子︰「叫姑娘們都別來請安了。」

周氏這才坐起身,抱著周老太太的腿繼續哭︰「娘,我這一生就這麼一個兒子,原本還指望他科舉有望,將來功成名就,我也才好遂心,可您瞧瞧,這才來幾天,就有這不要臉的往上貼,這是要毀了我的兒子毀了我的心血啊,究竟誰跟我這麼大仇?若被我揪出來,我非撕了她不可。」

周老太太哄了兩句,拿過荷包,端詳了半晌,道︰「就這麼一個荷包,看起來平平常常,也沒什麼起眼的,也許不拘是誰掉的吧?」

周氏氣笑了,將荷包打開,取出一縷頭發來︰「娘,您看看,若是尋常荷包,怎麼會有這東西?」

周老太太活了一大把年紀了,什麼事沒經歷過?一看這一縷泛著幽香的頭發就知道這是女人的東西。這麼秘密的物件裝在荷包里送給別的男人,其心思昭然若揭。

周老太太也是氣,誰這麼眼皮子淺?

雖說衛家兩個孩子是她的親外孫,但到底那是衛家人,且憑心而論,衛英和衛輔實在說不上多好的人材,容貌只是普通,身量也略嫌矮,才學也還看不出來。

盡管男人不靠容貌吃飯,但這才學可關系著前程,現在還沒出個子丑寅卯呢,就有人不要臉的往上撲?

周家可是她嫡嫡親的孫女們,從小養到大,可以說是金尊玉貴,從來都是把最好的物件往她們跟前送,就是男人們,這京城里世家子弟她們見得少了?便是閉著眼,得了失心瘋,怕是也不會選衛家兩個爺。

周老太太想了一溜遭,忽的心底一動,莫非是那個小孽障?

周氏辯顏辯色,瞧出來周老太太這是有了人選,怕是與她所想不謀而合,當下越發心堵,哭著道︰「娘,你可要替我做主。」

周老太太無奈的嘆了口氣,道︰「這個自然,等我把她們叫來,一一過問。」

說是過問,卻只是輕描淡寫的問了她們這些日子可做了什麼針線。

幾位姑娘自然都有,拿出來給周老太太獻寶。周老太太接了笑著都夸說好,使眼色叫周氏在一旁輪番看了一遍。

周氏都搖頭。

到了周琳瑯這兒,她什麼都拿不出來,還毫不知恥的道︰「我不會針線。」

周老太太看她就來氣,這人要是厭惡一個人,她說話是錯,不說話也是錯,可真應了那句呼吸都是錯。

周老太太沉著臉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沒事學著做做針線,虧你還大言不慚的說不會,這是想讓人夸獎你實話實說了?」

周琳瑯道︰「不是琳瑯不學,是琳瑯沒機會。在鳴鳳庵四年,我晨光微曦之時便要起身上山砍柴擔水,回來還要打坐念經,晚間又要劈柴,不要說模針線了,我連現下流行什麼樣的布料都不清楚。」

既然她們各個都以她從鳴鳳庵回來為恥,她就偏拿這件事堵她們的嘴。這鳴鳳庵是誰送她去的?總不能鳴鳳庵出了事,這黑鍋讓她一個人背吧?她才是無辜的受害者,周家人雖不是首謀,但總月兌不過一個始作俑者。

周老太太恨不能掐死她?這鳴鳳庵現在就是個雷,誰人不恨不得饒著走?哪有像她這麼腆著臉句句不離鳴鳳庵的?

她陰沉著臉,惡狠狠的道︰「今非昔比,這里是周家,你是周家正兒八經的姑娘,就得有周家姑娘的模樣,打從今兒起,你哪兒都不許去,就待在院子里學做針線。」

周琳瑯抬頭看了一眼周老太太,並不應是,氣得周老太太狠狠的剮了她一眼,問︰「怎麼?」

周琳瑯伸出手,道︰「好教祖母知曉,不是琳瑯狡言推月兌,實在是琳瑯這手,已經拿不得針,拈不得線了。」

眾人都看向她︰怎麼她就拿不得?

周琳瑯指著手背上交錯縱橫的疤痕,道︰「琳瑯初到鳴鳳庵……」

「鳴鳳庵」這三個已經成了周老太太的惡夢,偏偏周琳瑯一再提起,直把她氣得差點兒暈厥。

周琳瑯視若無睹,繼續說下去︰「……琳瑯身薄力弱,什麼都不會做,但主持嚴苛不肯容情,琳瑯只能勉力支撐。有一次砍柴時不小心劈傷了手背,因缺醫少藥,只拿香灰胡亂包扎了事,所以將養的不好,後來又摔下山崖,腕子月兌了臼。自那時起,這手就做不得精細的活計……」

她語氣平淡,心里卻滿是恨意,如今她與這身體融入的時間越來越久,很多本尊的情緒都轉嫁到了她身上,她不想承擔也得承擔,因為以後周琳瑯的命運要由她來負擔,以後周琳瑯的未來就是她自己的未來。

周老太太半天沒言語。

周琳瑯也就垂下頭做淒楚狀。

她們憑什麼站著說話不腰疼,指責本尊為了回家便不擇手段,不顧周家的名聲,不顧惜自己的名節呢?

留在鳴鳳庵,就算不被折磨死,她也逃不過鳴鳳庵主持的魔爪,她清清白白一個周家姑娘,為什麼要自甘下賤,做那迎來送往的皮肉營生?

周老太太看一眼馮氏,終是嘆息道︰「說起當年,你母親也是好意,哪成想那庵里會生出這樣的齷齪事。好在雲開月明,一切都過去了。」

馮氏適時的出面請罪︰「都是媳婦當年糊涂,沒有查清庵里是個什麼狀況,只想著那里清淨且香火極旺,正是修行佛法的好去處,就把三姑娘送了去。」

周琳瑯噙著淺笑望著這一個又一個慣會做戲的女人們,笑笑道︰「琳瑯不怪,只當這是琳瑯該受的劫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從前辜負我的,想來老天有眼,定然不會叫她們白白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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