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殘陽,烏鴉啼鳴。
盤山路上還留著馬車過後淺淺的印輒,提醒著人們這里剛剛有大批的車隊經過。
然而,此刻整個山澗都靜悄悄的,殘尸胡亂的攤在地上,火舌在蔓延,漸漸席卷了整個車廂。
「咳咳咳咳」
晴嵐被熱浪和濃煙包圍,雙手捂著不斷有鮮血殷出的小月復,恨意滔天。
死了,全死了
泓兒,阿,沈嬤嬤,意娟意嬋
巨大的憤怒和痛苦將晴嵐完全吞沒,她雙目猙獰,陰的似乎要滴出血來。
為什麼會這樣?
一千人的隨扈,裝備精良,怎麼會這樣!?
好後悔,不應該跟十三分開走的,如果當初大家一齊從海路走,是不是就能避過這次禍事?
是我的錯,太過自負,低估了敵人的實力,才害了大家
都是我的錯!!
泰和,泰和~!
我們的孩子死了,我也快死了
那些半路襲擊車隊的人,居然有火統,火統啊~!
身中三彈,晴嵐感覺不到痛,因為心里太痛了!
就在剛才,她的一雙稚兒像破碎的布女圭女圭一樣橫尸在自己面前,沒有了生息。
所有人都死了,所有人
不,不不,還有一個人沒有死,也不能死!
她掙扎著想站起來,但身體還沒完全支立起來,火統就再次抵到了自己的額頭。
對方是一個穿著整套誥命服的女人,十指丹蔻,握著一把金瓖寶的火統。
「你是誰?」煙燻火燎中,晴嵐怎麼也看不清那人的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個女人像魔魘了一般,用力戳著晴嵐的腦袋,喉嚨里發出桀桀的怪笑聲,看得出,眼前的這一幕讓她心里很痛快。
「舒晴嵐,你也有今天?」她像一只吐著信子的毒蛇,表情是那樣的瘋狂。
晴嵐張張嘴,一灘汪紅的血水直直的噴了出來。
「哈哈哈哈舒晴嵐,早該輪到你了!」
晴嵐死死地瞪著她,不甘心就這樣死掉,真的好不甘心!!!
「 !」
******
京城
郊區的一所農家小院兒里,時不時的傳來女人的咆哮和摔打聲。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喪門星,再哭就把你賣了!」
哭聲依舊,震耳欲聾。
「你也不管管!」女人站在門口,擋住了大部分光線,屋里一片黑漆嘛唔,孩子的哭聲就從那里傳來。
「讓開。」一個面無表情的老嫗抱著一筐衣物從屋里蹣跚而出,滿臉的深褶和一頭的灰發,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農婦。
「徐春榮,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自打徐春榮的丑事曝光後,邵佳嘉就再沒喊過一聲娘。
徐春榮不理她,打從上次邵佳嘉給徐春榮下打胎藥,被徐春榮當場逮住後,娘倆的關系就史無前例的跌至冰點。
「我告訴你,我家老爺的耐心可不多了!」邵佳嘉非常焦躁,為什麼當初徐春榮要堅持生下這個孩子,惹出來這多麻煩!為什麼她到現在還不肯去找史文,這孩子的父親不是史文嗎!?還有,事到如今她為什麼不肯乖乖地按老爺的計劃行事!?!
徐春榮知道邵佳嘉在嚴府的日子不好過,但話說回來,當初邵佳嘉沒跟自己商量就擅自做主進了嚴家,現在知道後悔了?
晚了!
當年自己為了倆孩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氣,才換來母子三人的相聚,她對倆孩子可謂是掏心掏肺,可如今呢?
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去他岳家討生活了,根本不認自己這個母親。
徐春榮可以理解,但心里不是不難過。
至于女兒 ,她邵佳嘉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兒狼,算什麼女兒!
失敗啊,自己這輩子真是活的失敗啊~!
如今徐春榮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小兒子養大成人,至于去找史文自己已經害過他一回,還有什麼臉面去見他!?
「徐春榮,」邵佳嘉發狠道︰「別逼我用強,到時候就不是把他賣掉那麼簡單了!」
徐春榮不理她,佝僂著身子往大盆里舀水。
「不如我替你給他選個好去處?」邵佳嘉陰測測道︰「你覺得當太監有前途呢還是當小倌兒有錢途?」
說完,邵佳嘉自己先忍不住咯咯的笑了,笑的人脖根子發麻。
徐春榮臉色變了又變,「他是你弟弟!」
笑聲戛然而止,邵佳咬牙切齒的一字一句道︰「我沒有弟弟,一個奸生子,啐!他也配!」
皇宮,勤政殿
「皇上,秦太醫到了。」
听到內侍的提醒,李德晟放下了手中的朱筆,從一堆折子里信步而出。
「宣。」
須臾,秦三背著藥匣子走了進來,躬身行禮。「臣~秦文廣~參見皇上。」
「嗯,」李德晟打量了一眼秦三,身材魁梧,面相憨厚。「平身。」
「謝皇上。」
秦三心里納悶兒著呢,自己一個剛進太醫院不久的小醫士,何德何能能被皇上親自召見呢?
「听說你善治外傷?」李德晟開門見山,示意秦文廣坐下來,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
「臣當過軍醫,對普通外傷有所了涉獵。」秦三回答的很小心,外傷麼?算不上善長。
「哦,那秦醫士在軍中都醫好過哪些外傷?」對于秦三這個人,李德晟事先是詳細調查過的,也知道他跟舒家走的近。不過這也沒什麼,對于自己的親弟弟,李德晟還是十分信任的。
秦三立刻列舉出很多在戰場上受傷的例子,每說一個,就見皇上的眼神明亮一分。
「你跟朕詳細說說那個胸口受傷的人。」李德晟貌似隨口一問,但耳朵卻是支的高高的。
「回皇上,此病患傷在心脈,原由是鐵矛插入胸腔」秦三邊說邊琢磨,皇上為什麼單問這個心脈受損的?觀皇上的面色
秦三的職業病又犯了,但這次他很想自己兩嘴巴子,叫你丫亂看!哪天咋死的都不知道!
李德晟的臉色看起來紅潤健康,但秦三常年與藥打交道,豈會嗅不出皇上吃過補血氣的藥丸子?
只是皇上才過而立之年,正是氣血兩旺的年紀,補這個也忒早了點兒吧!
「之後呢?可是與常人無異?」李德晟听說秦三治好了那人,心里升起一絲希望。
「心脈受損,即使治好了也不可能與常人無異,平日里須得多加小心,不可做劇烈的運動。但此人是軍中將領」
所以治好了就又上戰場,而這次,幸運女神沒有再次眷顧他。
李德晟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但他很巧妙的掩飾過去了。
「皇上,以微臣拙見,即便此人將來能正常生活,壽數上也會有所損傷。」
見李德晟沉默不語,秦三便撿著通俗易懂的說辭吊了一通書袋子,簡言之就是這個傷害是永久性的,後遺癥不少,積年累月,很容易引發其他病癥。
「听說你叔父是大順最先用洋人的藥治病的,而且還治好了不少將死之人,朕說的可對?」李德晟依稀記得弟弟曾經跟自己說過,秦院使當初用洋藥救了舒晴嵐的命。
秦三老老實實的答道︰「回皇上,確有此事。」
到底是什麼人受了傷,讓皇上如此上心?不惜花費大量洋藥來醫治?
李德晟再次燃起希望,「跟朕說說,都是些什麼樣的病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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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一走,李德晟激動的在殿中徘徊,「吳七,吳七你听到了麼?那個洋藥可以治好高熱咳疾,甚至還能治好肺癆!」
吳七,其實在李德晟登基後就已經升級為吳一了,吳一是一個特殊的代號,而上一任的吳一早就和施公公一道兒給景泰帝守皇陵去了。
「是,屬下听見了。皇上,要不要把秦老院使從老家接回來?」吳七現在是暗衛的頭頭,手下有近百人。
李德晟沉吟了一秒,「先不忙接,你先找幾個人試試。」
吳七領命,心里不斷祈禱著,這洋藥可一定得管用啊!
秦三出宮後,心里越想越不對,于是來到秦家醫館,想再翻翻叔父留下的手札。
「師父!」明冉開心的迎上前來,「好幾日未見師父了!」
秦三忽然福至心靈,此事交給小徒弟再合適不過了!遂開口詢問︰「你哥哥呢?」
舒明壯也在醫館幫忙,他的听力退化的很快,現在幾乎什麼都听不到了。好在,明壯夠努力,已經差不多能看懂唇語。晴嵐曾教過他怎麼制作鉛筆,現在明壯有什麼看不明白的,就拿出紙筆叫人寫在上面給他瞧。
明冉頓了頓,「在藥房分藥呢!師父要找哥哥嗎?我去叫他!」
「嗯,讓他到書房來找我。」秦三想著今日與皇上的談話,一個大膽的推測破殼而出。
「嗌~!」
秦三看著徒弟一路跑遠的身影,心下有些噓唏。當初那個瘦弱的小丫頭已經長成大姑娘了,是時候給她尋麼個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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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京城數千里之外的瓊州,炎炎夏日正好眠。
晴嵐是被痛醒的,好像真的有人沖她開了幾槍似的。
而罪魁禍首,正是睡得正香的枕邊人。
晴嵐推開十三硬邦邦的胳膊,揉了揉胸口。
又是這個夢,上次夢到有人偷襲車隊,而這次
晴嵐悄悄翻身,想去隔壁看看兩個孩子。
「你醒了~」十三一把鉗住晴嵐的手腕兒,「別走,再陪我睡會兒。」
晴嵐抬頭瞟了一眼牆上的掛鐘,頓時老臉一紅,「待會兒嬤嬤肯定又要咕我了。」睡個午覺睡了兩個時辰,啥子都知道兩人在屋里干了什麼。
十三將媳婦兒轉到自己懷里,「傳宗接代是你我職責所在,娘子怎能如此懈怠?」
說著手腳又不老實起來。
晴嵐推他,「你別鬧,我這會兒肚子還疼著呢。」
十三立馬正色道︰「怎麼了?」
「不知道,就是這里疼。」晴嵐指著肚臍以下的位置,想來剛才夢中這里被打了一槍,也是因著此處隱隱作痛的緣故。
十三立刻喊來良醫,這人是秦老院使的徒弟之一,秦文廣舉薦給晴嵐的。
這位良醫姓孟,人緣極佳,上到八十歲的老嫗下到三歲的孩童都愛纏著他。
「恭喜王爺,王妃有喜了。」孟良醫長得很討喜,天生一副笑模樣。
啊???
晴嵐不解,難道她每次做的這個噩夢其實是孕夢?
十三有些緊張,「剛才王妃說她小月復墜痛」
「無礙,只是王妃此胎時日尚淺,王爺王妃還要多多注意才是。」
孟良醫的話臊了兩口子一個大紅臉十三皮黑,看不出紅來,關嬤嬤又開始拿眼皮子夾晴嵐了。
眾人走後,晴嵐把自己做的那個噩夢講給十三听。
「夢都是假的。」十三安慰媳婦兒,心里有些後怕,要不是今日發現及時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我知道~!」晴嵐悶悶不樂,任誰被人幾槍斃掉也樂不起來。
「那咱們來分析分析,誰有這麼大能耐,先是拿到火統,再神不知鬼不覺的空降到半路,最後干掉爺的侍衛隊嗯~?」
「這人多了去了!」晴嵐不服氣道︰「但凡軍中三品以上將領就有資格配備火統。」
「是啊,全大順三品以上的將領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一百個。」十三嘴角上挑,「是什麼神秘力量把他們從全國各地抓過來」
「李十三!」
「爺听力好著呢,」十三故意揉揉耳朵,「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晴嵐頹然的垮下臉,「我也不知道。」
怎麼可能會不知?!「你說吧,爺挺得住。」
晴嵐組織了一下語言,「錢彥來信說裴家最近到處給世家大族送錢。」裴家此舉是為了什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擔心裴家會對大嫂和煜兒不利?」李繁煜,李德晟和朱元容的嫡次子,目前也是唯一的嫡子。
晴嵐微微點頭,「我還擔心你。」
要說李繁煜的仰仗有哪些,除了朱家便是端王府和元堇兩口子。雖說林胤飛是世子,但他代表不了林家,林家的掌門人還是林國公。
十三套上扳指,「錢彥還說什麼了?」
晴嵐抹了一把鼻尖上的汗水,「皇上今年沒有給河道撥銀子。」
也就是說,皇上想拿漕運開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