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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黃色輕薄春裳放在手中竟覺有千斤重。

他這輩子又干了什麼?

生生將她逼到這等境地,是傷了?還是?

褚辰眼眸深幽,被流離的燭火映著,更顯凝重,緊鎖的眉間形成了一道不深不淺的折痕,對他這個歲數來說,著實是早了。

遠處有更夫的喚聲,三更剛過,從午門奔出的快馬,驚哭夢中ど兒,男子快馬加鞭,趕至鎮北侯府,一道消息如驚雷擲地,讓褚辰也為止一寒。

衛軍統領躍下馬,身著玄色官服,腰間的長劍也未來得及褪去,見了褚辰便拱手恭敬道︰「褚大人,大事不好,皇上病危,皇太後命下官請大人立即入宮!」

好端端的竟又病了?

褚辰凝眸︰「可又是高熱?」

幼兒體虛多病,理應是正常,又是這樣冷熱不均的初春。

衛軍也頗為憂慮,眼底還帶著暗青色,一看就是長時間未曾休憩的緣故,他搖了搖頭,神色難看︰「非高熱不退,皇上他他吐血了。」

成年人吐血都不見得能安然無事,何況還是個嬰孩!

褚辰尚未就寢,穿著白日的常服就隨衛軍即刻入宮。

養心殿,宮燈通明,太醫院的太醫不論年長,皆是跪了一地,為首的是太醫院院判,小皇帝的龍幔外是一片死寂沉沉。

濃烈的藥味將檀香也沖淡了。

都說天子自有天命,其實也不過是**凡胎。

褚辰由黃門領著入殿,眾人屏息听命,喬若惜眼眶微紅,卻也保持著天下最尊貴女人的威嚴,冷靜的端坐著,只是唇角的微抿暴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母憑子貴,小皇帝若逝,她的結局無非是守著青燈,念一世孤寂佛經無盡頭了。

「褚大人,你看這該如何是好?」喬若惜抬眸,里頭潤著水霧,嗓音顫顫。

褚辰見這架勢就知道太醫院無人可醫小皇帝之疾,那就不是簡單的傷風頭疼了!

他沒有看喬若惜,只是走到了太醫跟前,低沉的問道︰「孫院判,你乃太醫院之首,祖上更是百年的榮耀,醫術了得,本官問你,皇上的病究竟因何而起?」褚辰吐字落地有聲,在碩大的養心

殿中尤為懾人。

孫大人年事已高,百花的胡須動了動,巍巍道︰「回太後娘娘,褚大人,下官等人該死,無能瞧出皇上的病因,下官自請辭去院判一職,願讓能者居之!」

眾太醫隨後附和起來,皆要辭官歸田。

這是早就計劃好的吧?

法不責眾!

皇城怎能無太醫院,又豈能缺了太醫?

喬若惜再也忍不住,以手抵額,陷入輕度絕望,原來這榮華富貴也絕非她曾所想的那般輕而易舉,就算到了今時今日的地位,每一步也都是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她輸了麼?

眾太醫被遣退,喬若惜放下偽裝,雙目紅潤的巴望著和褚辰對視︰「褚大人,哀家哀家該怎麼辦?」

她沒有提及幼帝,倒是先顧及她自己。

褚辰眼底閃過一絲鄙夷之色,旋即轉身走到龍榻前,查看了小皇帝的狀況,這病果真來的疾,且來的猛,尚未周歲的嬰孩,嘴唇微薄,稚女敕的肌膚也泛上了暗青色。

他算了算日子,甄氏長老估計已經在趕往京城的路上了,只是怕趕不及!

喬若惜看著褚辰健碩的背影,方才並未發覺他態度的異常,自當他一貫對人冷淡,接著道︰「褚大人,哀家听聞近日瘟疫肆起,皇上他可是染上了?太醫治不了,若是表妹肯出手,興許還

有一線希望。」

她想到了若素。

褚辰一听到有關她的事,心都會跟著顫一下,古怪的酸楚難受。

不想提,也不願听到,他是當朝輔政大臣,小皇帝不行了,就再擇親王的子嗣,只要是朱氏血脈即可,所以喬若惜對他十分恭敬,可以說得上是遷就。

「褚大人?你明日一早就帶表妹入宮吧,哀家和皇上可就指望鎮北侯府了。」

喬若惜又道,此刻殷羨且哀傷,她以為褚辰將妻子護的嚴嚴實實,就算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也舍不得讓她出面。

哪個女子不想一生被人疼惜!她自己倒是白取了一個好名字。

若惜,若惜誰又珍惜過她?

褚辰離宮之前也未曾給喬若惜許諾,只道甄氏長老不日就會入宮,讓她稍安勿躁。

且命人將幼帝病疾一事掩蓋的密不透風,太醫院所有太醫皆被軟禁在百尺宮牆之內,無他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宮。

褚辰回到侯府,神情輕松,略顯興奮。

王璞以為自己眼花了。

莫不是大少女乃女乃有消息了?

可也不會啊,若是墨殤當真追蹤到了文天佑和大女乃女乃的下落,他理應第一個知道才是。

王璞正尋思著,就听見褚辰朗聲道︰「傳我令下去,就說我褚辰身患惡疾不行,這般她大抵不會信!」他想了想,修長的手指模了模鼻︰「瘟疫!對,就是瘟疫。」

外頭的情景,她肯定也看到了,說成是瘟疫,她會信幾分的吧!

褚辰語不成詞。

王璞嘴角抽動,靜靜等著下文。

這廂,連中三元的天之驕子,總算組織好了措詞,吩咐道︰「明日一早就將我染上瘟疫一事傳開,記住,傳的越遠越好,懸賞千兩尋覓良醫!」一定要傳到她耳中。

王璞記下主子的吩咐,幾個靈光之後,才明白了主子的用意。

這招英明!

大女乃女乃但凡稍有顧及主子,總會想著法子回來的。她那樣的人,就算是王天佑也未必就能困得住。

第二日,褚辰身染瘟疫一事像向插上了翅膀,傳遍了京城內外。

然,接連半月過去,那人一直未曾出現。

褚辰一度懷疑是不是她真的就此放下了。

就算他要‘死’了,她還不願意回來麼?還是有人拘著她不準她回來?

褚辰寧願相信後者!

本來京城還是一片惶恐,某一日,有人看見褚辰衣冠楚楚,風度依舊的出現在寶月樓。

瘟疫——竟不治而愈了,又是好一陣的大為驚嘆。

「褚大人是何等天人之姿?文武雙全,瘟疫嘛豈能傷了他!」

「你懂什麼!誰能逃得了瘟疫?褚辰之所以安然無事,是因為家中藏著甄氏傳人。」

「家有嬌妻,如有一寶!羨慕旁人也。」

最後,此事算是不了了之。

不過知情人王璞是不敢再直視主子的眼神了,生怕被‘滅口’。

大女乃女乃到底還是記恨著主子的,王璞從不懂兒女情長,更不懂這世間還有不尊夫綱的女子。

可偏生主子就是對其念念不忘。

這陣子,褚辰愈加陰郁——

山西太原正是百花爭艷時。

幾日來連夜趕路,跑死了幾匹良駒才安然行至此地,期間若素並不知文天佑會將她帶到太原,等到了之後才被他領下馬車。

太原又稱晉陽或並州,有‘龍城寶地’之稱,宜居養人。

若素頭戴帷帽,由婢女伺候著步入一處五進的院子,這座府邸從外面看不甚華貴,走今後才發現別有洞天,往里竟是院中院,修葺了假山,也種了成片的花圃。

這個時節,到了海棠綻放期了。

身後的隨從將她所需要的藥物一一搬入她的院內,另外又有四五個面生的丫鬟進來,先後給她請安︰「奴婢見過夫人。」

若素梳了婦人髻,饒是她再怎麼解釋,也無人听她的,皆是從了文天佑的命令,喚她夫人。

她所居的院落中除了碗口粗細的海棠之外,蘭花也是一個特色,回廊下還掛著幾只盆栽,翠綠的紙條掛了下來,極為養眼。

「夫人,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主子叫前廳備了午膳,就等著夫人您呢。」身邊的丫鬟道。

若素也正需洗個澡,這些天,文天佑不要命的趕路,也不知他為何這般急?

她猜,大概是褚辰的人追的也急吧。

褚辰褚辰也不知何時能夠不再因他而備受困擾,這幾日總是會想他,想的久了,眼楮就不爭氣了。

若素除了帷帽,刺眼的光線自屋檐處的琉璃瓦上折射了過來,她抬手遮眼,望了望遠處的日光。

不管失了誰,這日頭總歸是不變的。

想必京城也是旭日高照吧,想必不久後鎮北侯府的大女乃女乃也要換人了,想必從古到今女兒家終不過是附庸品。

他不喜歡你,他不曾喜歡你!

心里默念一句,她甚至在用這個借口勸服自己。

他不喜歡你,你還念及著他作何?!

若素洗過澡踏出屋子時,就見文天佑站在一棵半開的海棠樹下,他面對著屋子,見她一出來,就迎面笑了笑,清朗且溫潤。

這個人變化倒挺大。

「還習慣麼?府上的下人,你可以隨意使喚,有哪里不適應的地方就跟我提出來。」他闊步走來,長袍下擺隨風而動。

身上的繡春刀還是隨身佩戴。

又或者,這個人也沒有任何變化。

若素走在他前頭,文天佑有意跟在她後面,看著她裙擺的飄動也是格外賞心悅目。

二人在前廳吃了午飯,其間,文天佑恪守禮節,這些日子也是從未逾越雷池半步。飯後若素就想回院子里接著研制解藥,她對這些格外好勝,非要成功不可,文天佑不想讓她走,就提起了她可

能會感興趣的話題。

「你所需的藥材,我都叫人送過來了,你確定能研制出解藥?」

若素面上淺笑,這也不知道是他第幾次問出了同樣的話來。

他刻意保持著溫和親切,她看的出來。

若素點了點頭,想起了文天佑今早命人燒掉的榜文,就問他︰「是不是京城出了什麼事?那種毒雖沒有瘟疫來的凶猛,卻也會傳播,我擔心這背後定有人在謀劃著什麼。」

繼母還在京城,月復中還懷著白家的骨肉,若素不由得有幾分擔心。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早就將白啟山和白靈視為父母了。

文天佑目光倏然看向外頭,有意無意道︰「天也快熱了,你今日先歇著,明個兒一早我帶你去成衣鋪子定做幾身衣裳,臨時購置的總歸不合身。」

他又看了看若素的細腰,再往上是隆起的雪峰,更加襯得身形曼妙媚艷。

他喜歡她,當然不排除想和她更加親近,喜歡到了一定程度,總是會想到那個方面,他又是個氣血方剛的男子,曾今的文府也是內院空置,眼下他自控的很是煎熬。

若素見他答非所問,更是起疑︰「真的出事了?」

文天佑突然起身,溫和的面色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冷硬僵持︰「能有何事!你莫要多想了,我還有事,有空再回來看你!」

他走的很急,也很突兀。

若素在府上四處轉了轉,看似尋常的富家人家的府邸,卻是暗藏玄機,她發現就連家丁和守門的小廝的身形也格外矯健,手上有顏色深淺不一的疤痕,一看就是練家子。

想出去是太可能,若素只能返回自己的院中,細細研制解藥——

第二日一早,文天佑換了身純白亞麻提花夏布長袍,薄薄的衣料襯出了他胸前的結實的肌肉,他俊朗儒雅,可配上腰上的長刀就有些怪異的凶煞。

他用過早膳就在院外等著若素了。

可能因為昨日午膳不歡而散,這人倒是再也沒來看她。

二人乘坐同一輛馬車,不一會就到了市集,若素估模了一下,猜想她所住的地方離鬧市大約也才一炷香的時辰。

馬車停下,外頭的女婢輕喚了聲︰「主子,夫人,咱們到了。」

若素正要起身下去,文天佑伸臂一把又將她摁了回去,他則傾了過來,若素只覺車廂內一下暗沉了一去。

他的臉離她特別近,近到若素能看見他眸中的影子,她微嘆氣︰「你又是作何?」

這人情緒波動一貫很大。

文天佑嗅著她身上的香甜,薄唇啟了又閉,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放開她,徑直下了馬車。

他總覺得若素雖在他身邊,可她的心卻留在了京城。

他要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有什麼用!

再多憋屈,還是忍了。

若素由婢女扶著下了馬車,一得了機會,就四處看了看,此處雖是鬧事,到底比不上京城的繁華。

面前是一家成衣鋪子,若素邁上台階,總感覺背後有什麼異樣,她再轉過臉卻只能看見熙熙攘攘的行人,再無其他。

成衣鋪子的伙計見進來的男女皆是容色絕等,氣質矜貴,忙招呼了起來︰「公子是帶夫人定制衣裳來著?」

夫人?

文天佑突然笑了,心情大好,對那伙計道︰「嗯!把你們鋪子里上好的料子都搬出來,多少銀子都不成問題。」

須臾,若素就被他拉著選了幾匹素色的緞子輕紗,可是文天佑還不滿意,又親自給她挑了幾匹顏色艷麗的布,吩咐店家按著今年風靡的款式去做,三日後就要來取。

成衣鋪子對面是一家茶肆,一身著黑袍,帶著帷帽的男子輕輕抬頭望鋪子里看了看,他唇色干燥,繼而又喝了幾口茶。

終于讓他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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