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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素此番遭遇,喬老太太心疼不已。

當夜便將她留在莫雅居東院住了一宿。

老太太的烏木鎏金寶象纏枝床還是當年的陪嫁,據說足足打造了好幾年的工藝,才雕刻出這樣一架木床。

許是太乏了,若素睡在里側,因為方才哭過,鼻腔堵住,很快便響起了低低的輕哼。

借著帳內小油燈的昏黃光線,喬老太太細細瞅了一會小人兒,越看越像她的喬莫寧。

「老祖宗,老奴伺候您把藥喝了吧。」容嬤嬤侯在帳外的腳踏邊,輕聲說道。

人到了一定年歲,入睡就成了困難,時常睡幾個時辰便就醒了。

老太太心事繁多,更是睡意全無。

她撩開青紗帳,由容嬤嬤攙扶著小心翼翼下了榻。

直到出了內室方才問道︰「魏孟可都打探清楚了?—無—錯—小說」

在此之前,喬老太太特意吩咐喬魏孟去大理寺打听若素是如何月兌罪,這一打听,就連喬魏孟自身也是驚駭不已。

他驚訝的發現當年頑皮不成樣的白家姑娘,如今倒是個有魄力的女子,連大理寺這種‘進得去就出不來’的地方,她也擅自直闖了,且回府後對此事只字未提。

容嬤嬤憂心忡忡道︰「事情是這樣的」她將喬魏孟的話復原了一遍,臨了又道︰「也不知大理寺的官差大人到底是如何打算的,這都好幾個時辰過去了,也沒見來抓人,許是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喬老太太聞言,朝著屏風的方向望了過去,透過輕薄的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她可以模糊的看見睡的正安穩的嬌嬌外孫女。

想要再來抓人,還得看她老太婆給不給這個機會!

「文世子那頭,明日一早就派人送信過去,就說是這次的事算我拜托他了。」文天佑手中執掌生殺大權,他又是皇上的心月復,有他作保,想必若素會沒事的,再者曹家已是砧板上的魚肉,死了個曹貴遷而已,當真捅不了多大的婁子。

只要這陣子安然度過,時日長了,事情也就會被世人淡忘下去。

「素姐兒還小,這今後」喬老太太由容嬤嬤伺候著抿了口湯藥,她悶著嗓子,淡咳了幾聲,帶著半沙啞的嗓音道︰「八皇子是什麼時候給她腰牌的?我怎麼不知情!」

容嬤嬤大抵知道喬老太太的顧慮,說道︰「您是擔心淑妃娘娘知道了此事,不會輕易妥協?」

讓若素自救的腰牌本就是淑妃的東西,而淑妃和她的二姐,喬莫寧之間,卻有著再也無法解開的結。

她性子潑辣陰狠,會甘心白救了喬莫寧和白啟山的女兒麼?

喬老太太自己也不能斷定了

這一夜,喬府上下,有的人睡的很安穩,有些人卻是輾轉難眠。

喬二爺心緒堵悶,連他和夏荷之間的孩子,至今都沒看上一眼。

王姨娘派人去請他時,他毫不猶豫就去了丁香苑,說起王姨娘的好,除了她身後用之不盡的王家金銀,還有那別樣的暖玉溫香。

喬二爺毫不吝嗇的耕耘,直到東邊天際成了魚肚白才停息。

這種盲目的,純粹風花雪月的糾纏時常會令得他忘卻了那人。

丫鬟端了烏漆小茶盤過來,上面除了一盞清茶之外,還有一個成窯的五彩小蓋盅,王姨娘從里面取過一枚藥丸,借著茶水吞了下去。

她慵懶的靠在玉枕上,回頭望了一眼早已偃旗息鼓的喬二爺,紅艷的唇笑的無比風華,她興興道︰「來年,妾身也該有孩子了。」

喬二爺困的緊,稀里糊涂回了一句︰「鳳兒說什麼就是什麼。」

是麼?

王姨娘突然來了興致,湊了過去趴在喬二爺身上,把玩著他高挺的鼻尖道︰「素姐兒也是個可憐人,這會又出了這檔子事,以妾身看吶,就趁著這個時候跟老祖宗提一提,讓她做妾身的義女。」

喬二爺‘哼-嗯’了聲,似是不予理會,王姨娘又道︰「妾身娘家一直想要個女娃兒,只可惜妾室那嫂子的肚子實在不爭氣,妾身兄長又是個痴情人,絕無納妾的可能。素姐兒要是能認了妾身這個義母,今後王家也會罩著她,如此,老祖宗也該放心些,二爺您覺得妾身說的有理麼?」

此言一出,喬二爺微微睜開眼,他曾也有個女兒叫‘若素’,可他不想提及,每每提到都會想起那人。

「都隨你。」喬二爺淡淡啟齒,眸底掩蓋不去的疲倦。

這算是給了承諾了。

王姨娘一向精力充沛,也懶得再睡回籠覺,天還未徹亮,便吩咐小廚房做了幾樣滋補的菜色。

估模著莫雅居那頭也該差不多起床了,她便領著眾丫鬟婆子,拎著雕紅漆九攢食盒浩浩蕩蕩的去了莫雅居。

這是陶氏在喬府從未有過的派頭。

就連府上的家奴也時常暗地里嘆道︰「二房主母之位是要易主了啊。」

若素有擇床的習慣,昨夜是太乏了,倒是睡的沉,日頭一高,她便就醒了。

秦香剛伺候她洗漱好,王姨娘便隆重而至。

老太太看著布置了一桌子的佳肴,這會子不斷沒有斥責王姨娘禮數不周,反倒讓她同桌用膳。

世家貴族之中,妾室是很難登上台面的。

喬老太太無疑是在向眾人傳達一個訊息,待她外孫女好的人,她也自然會高看了去。

「素姐兒今日氣色可比昨個兒好多了,來,快過來,你這個年紀最是餓不得了。」王姨娘笑道,聲音在東院縈繞不覺。

若素看著鏡中的自己,這張臉如今也算是熟悉了,只不過王姨娘這話怎麼這麼耳熟?

褚辰昨日/似乎也

怎麼都如此關心她的吃食?

她微微搖了搖頭,盡力讓自己忘了那些個荒唐的不該有的雜念。

「咱們素姐兒是越發標致了,就是太羸瘦了些,得趁早補補,老祖宗您說是不是?」王姨娘絕對是個逢迎拍馬的好手,這話令得喬老太太笑迷了眼。

若素輕盈落座,入眼是牛乳菱粉香糕,山珍刺龍芽,什錦蜜湯,清炖金鉤翅還有水晶蝦,另外羊女乃杏仁茶是萬年不變的供應。

她就奇怪了,難道這白家小姐曾今最喜這些個滋補發育的吃食?

王姨娘這哪里是要給她補身子,根本就是想把若素養成她自己這般豐/腴/體龐的模樣。

席間,喬老太太對昨日/之事只字未提,宛若從未發生過一般。

若素心中很是感激她的愛護。

可她知道這件事沒那麼容易就過去——

六月天,說變就變。

喬魏遠抵達喬府時,大雨如注般傾盆而下。

饒是福林緊跟其後撐著傘,還是難免衣擺浸濕。

「听聞表妹突逢牢獄之災,眼下近況如何?」喬魏遠對上前接應的柳管事道。

柳管事是柳姨娘的養父,若是喬魏遠未被過繼給陶氏,他理應喚道一聲‘外祖父’。

不過,喬家三少爺自幼品性孤僻,任誰也不曾放在眼里,柳管事只盼他一切安好,便再無所求,他如實道︰「表小姐在老祖宗院里歇著,昨個兒已經請大夫看過診了,听說受了驚嚇,除此之外,沒什麼大礙。」

喬魏遠瞥見柳管事淋濕的肩頭,漠然的徑直往前走。

安然無事好啊!

喬魏遠突然發現,若素是他看上的獵物,理應是他的才對,所以她只能死在自己的手上。

只是,他暫時還沒有弄死她的打算,且就這麼靜觀其變下去,待哪日,她沒那麼有趣兒了,于他而言,也就沒有任何價值了。

喬魏遠去喬老太太屋里請安時,看見若素趴在臨窗大炕的矮幾上瞄著花樣。

女孩兒穿著桃花雲霧煙羅衫,內配著淡藍色暗花長衣,長發隨意盤了雙丫髻,模樣認真且溫順。

哼!

既是溫順?又豈會殺人!

喬魏遠暗自嘲笑自己的皮相之見。

幾乎是剎那間,若素抬頭看見了他眸底盈溢而出的冷笑,她心頭咯 一下,但旋即又低下頭去繼續她手里的玉簪花樣。

「祖母,孫兒給您請安。」喬魏遠明知若素是在生上回的氣,不過他也挨了她一巴掌,算是扯平了吧。

喬老太太將二人的反應看在眼里,嘴上不說,心頭確實著急的,她道︰「遠哥秋闈將近,遠哥兒怎麼得空回府看望我這老太婆?」

若素在喬家是個禮數皆全的孩子,這會子見了表哥非但不稱呼,連看都不看一眼,可想而知上回是真的被喬魏遠給欺負了。

喬老太太怒其不爭的冷瞥了喬魏遠一眼又道︰「遠哥兒資質過佳,又有恩師引導,切莫辜負了大好的時機,你大哥如今已經在京上謀了職,二房的門庭今後可是要落在你肩上的。」

「孫兒謹記祖母教誨。」喬魏遠朝著喬老太太鞠了一禮,再度看向半趴在矮幾上的若素,他輕笑道︰「幾日不見,表妹倒是好生令我刮目相看!」

他話中有話。

若素置若罔聞,依舊好整以暇的修了修已經描好的玉簪花芯。

喬老太太眼瞅著若素筆下的一葉一苞皆是栩栩如生,躍然紙上,欣慰的點了點頭。

「表妹?」若素越是不搭理,喬魏遠越是感興趣。

古人早就引用‘欲情故縱’這個詞不是沒有道理的。

喬老太太和容嬤嬤面面相覷,全當是這對表兄妹是置氣鬧著玩罷了。

「咳!」喬魏遠重咳了一聲。

這時,若素才不疾不徐,仍是埋著頭,淡淡道︰「還望表哥見諒,我最不喜歡愚鈍之人。」

喬魏遠薄唇一抽,她嫌他蠢?

這一刻,他只覺干枯已久的內心像是被一場甘露所淋,周身上下一股暢快流離四散。

「我這次若是得以中舉,表妹又當作何?」喬魏遠無視她的揶揄,責問道。

若素筆尖一頓,小臉從矮幾上抬起︰「我父親乃狀元出生,大表哥亦是二甲傳顱,更別提表姐夫文大人了,就連」她差點說出,就連褚辰那等‘表里不一的偽君子之流’也是狀元的話。

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若素美眸一轉,繼而道︰「有本事,表哥也考個乙榜回來,他日我也定對你刮目相看。」

呵!

喬魏遠心中冷笑,他方才說對她刮目相看,她倒好,當即表示改日也會對自己刮目相看。

真是不依不饒啊。

「乙榜?你怎麼不說解元?」喬魏遠干脆坐在了錦杌上,表現出少有的耐心。

喬老太太坐在一旁,繼續看她的佛經,對若素和喬魏遠之間的唇槍舌戰充耳不聞。

若素臉上帶著刺目的鄙夷和輕視道︰「你以為誰都能是解元麼!」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她壓根就不認為他能一舉奪魁。

明晃晃的低看!

中計了!

喬魏遠勾著唇,毫無顧忌的冷笑,他知道若素是在跟他玩激將法。

她想激勵他去求學,求仕途。

為何?

不過一個女孩兒罷了,身子骨還沒長齊,她和他的人生根本就沒有任何交集!她憑什麼關注他的事!

這世上誰也沒有關心過他的存在!誰也沒有!

他也不需要這樣隨即可逝的關心。

這天底下,唯有權利,至高無善的權利才是最可靠的。

沒有權勢,一切皆是免談。

那人寧願給文天佑做妾,也沒有等他回來,還不是看中指揮使大人的權勢了?

可他此刻坐在這里的意義又是什麼?簡直荒唐可笑。

喬魏遠突然站起身,對喬老太太道︰「祖母,孫兒先且回去,您好生保重身體。」

一語吧,他起步頭也未回的出了莫雅居。

「這孩子怎麼好端端的來了又走了?!」喬老太太搖頭輕嘆,目光落在若素臉上,滿是探究。

外面暴雨聚成汩汩水流,枝葉被大雨淋得碧玉翠然。

仿佛一切都淹沒在這場雨中,洗淨了昨日所有不堪。

若素透過高麗紙望向窗外院落,再遠外就是朦朧水霧中的小青山,手中的筆墨落在了玉簪花芯上,恰到好處的點綴了一二。

她不明白,遠哥兒到底是明白了她的用心良苦還是厭煩她了?

「素姐兒?」喬老太太眼看著一朵好生生的嬌花被點墨暈染了去,遂道︰「你表哥糊涂了,你也跟著糊涂了?」

若素回過神,俏皮的眨巴這樣應道︰「哪有,外祖母沒看出來我是有意為之麼?這般隨意幾筆才更顯花兒的韻味。」

喬老太太但笑不語。

有意為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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