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旨,欺君。
沉甸甸的四個字壓在了崔穎佳的心頭,終于讓她憤怒的頭腦慢慢清醒過來。
這兩樣,無論是哪一樣,都是上可滅族,下可抄家的大罪,就算是皇族,也與庶民沒有區別!
「可河東離京城這麼遠,他們怎麼會知道……更何況,你不是口口聲聲皇後娘娘對你絕無惡意嗎?」
崔穎佳嘴硬地辯駁了一句。
晉王剛剛消散的火氣就又被挑起來幾分,溫柔的神色也再次崩裂,語氣凌厲的指責道:
「看看,你既不願意遵從成歡姐的意思,又想要借著她來庇護我們,難道這天底下的好事都能被我們佔盡了嗎?」
「我沒有要她來庇護我們,我是真的想不通,為什麼這樣的寒冬臘月,非要我們去京城?她到底存的什麼心?」
兩個人再次爭吵起來,崔穎佳忍不住就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我知道,當初她對你很好,可是人都是會變的!你不要忘了,她如今不單單是你的成歡姐,她還是皇後!她和皇帝才是一體的,而不是和根本沒有交情的你!」
「絕無可能!」
晉王語氣決絕地反駁︰
「她絕不會對我們不利!不然你以為就憑我們,能好好地待在河東,安然無恙?」
晉王的怒斥讓崔穎佳無話可說。
可女人天性里的那種不能言說的猜疑還是讓她再一次昏了頭腦,憤怒地指著晉王,將那個一直徘徊在心底的念頭喊了出來︰
「好,怎麼說都是她好,那我今日倒是要問問你,在你心里,到底是她重要,還是我和孩子重要?難道為了討她的歡心,你就要讓我和孩子去送死嗎?」
從前明媚如燦爛陽光的女子決絕起來,也如灼灼烈日驟然暴烈一般,瞬間就能將人灼傷。
晉王微微帶著幾分秀氣的長眉緊緊擰了起來,只略略一思索,就霍然反應過來這話里的意思,原本已經溫和下來的眸子瞬間冷厲︰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崔穎佳從來都沒有見過晉王這樣臉色鐵青的樣子,就像是只要她敢說錯一個字,他就會一把過來掐死她一般!
可是天長日久地在一起過日子,朝夕相處,日月相伴,不知不覺中,崔穎佳早就忘了當初第一次見到晉王的時候,自己眼中的那個少年藩王是如何地俊秀如同謫仙,如何地尊貴讓人仿佛永不可攀。
短暫的慌亂過去之後,崔穎佳也豁出去了,緊繃著下頜冷冷地道︰
「我什麼意思王爺不明白嗎?你與皇後娘娘有什麼交情能讓你對她如此死心塌地?你敢說你不虧心,你心里沒有過一點點的齷齪念頭嗎?」
「崔穎佳!」
晉王的眸子徹底成了墨色,月兌口而出的三個字再不復從前的溫柔,冷得讓崔穎佳仿佛置身于門外的冰天雪地中。
相識于少時,夫妻近兩年,這是晉王第一次覺得失望透頂。
一開始的那些心動,欣喜,後來的百般恩愛,此刻就像一場虛無的夢
他對她,從來一心一意,她怎麼還能在心底深處藏著這樣的念頭?!
她質問的神情中帶著倔強和歇斯底里,與這世俗中任何一個猜疑丈夫的婦人無疑。
晉王甚至說不清自己是失望更多,還是心痛更多
那個眼神亮晶晶,笑起來就像是漫天星河落入眼中的女子,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當初他要去勤王的時候,崔穎佳也曾這樣剛烈決絕地跟他對峙,甚至不惜將利劍架在脖子上威脅他。
那個時候,他能體諒她是因為害怕,體諒她是不願意失去他。
可此刻,又是因為什麼呢?
就因為成歡姐待他如同親弟,而他又沒有辦法跟別人解釋,這樣突然生出的情分從何而來嗎?
晉王很想閉嘴轉身就走,但他還是壓抑著心中的種種情緒,警告自己的妻子:
「崔穎佳,今生今世,請你牢記,在我心里,成歡姐是長姐,亦如慈母!你絕不能以這樣的用心去揣測她對我們的好!否則,你就不僅僅是害了我們整個晉王府,而且會害了她!」
「呵,這樣說來,她還是比我們晉王府重要是嗎?!」
已經被無形的妒火燒昏了頭腦的崔穎佳,完全沒有听出晉王的警告之意,只覺得听晉王這話的意思,還是將皇後放在她與孩子之上!
晉王徹底不想說什麼了,無力地擺擺手,轉身離開。
這樣的妻子,讓他覺得多說一句話都無力說出。
可是越是這樣沒有得到回應與解釋,崔穎佳就越不甘心,追了上去扯住了晉王的衣襟:
「你不能走!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是我重要,還是她重要?你當初娶我,是不是因為只要是她讓你娶的人,你都願意娶?!」
崔穎佳的歇斯底里中,帶著玉石俱焚的不顧一切:
「你當初非要去勤王,到底是因為掛念你的皇兄,還是想要將虢州與河東拱手相讓?」
晉王停下腳步,轉過來的眼神中,倒映出來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子。
他慘然一笑,冷笑中帶著嘲諷:
「是,我當初就是這樣想的!她就是比你重要,她要我娶你,我就娶你,就是這樣!滿意了嗎?這樣的答案你滿意嗎?」
崔穎佳如同被雷擊中,不知不覺地松開了手,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明明她只是想听他一句否認的……
她視線里晉王的身影漸漸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他再無波瀾的聲音:
「時至今日,在你心中,我就是這樣的人……好啊,晉王妃,事已至此,那就這樣吧,抗旨也好,欺君也罷,誰也不必再去京城了,一起等死吧!」
遠在京城的皇城中,皇帝卻被白成歡擰著耳朵教訓。
「誰讓你自作主張下旨讓他們來京城的?你問過我嗎?我同意了嗎?」
「疼!疼!你輕點兒!我好歹是皇帝呀,你就不能手下留情嗎?」
蕭紹棠一邊慘叫,一邊求饒。
「我還不是看你心心念念,心頭總是掛著那個沒用的家伙,想著叫他們來京城給你看一看,省的你總是惦記,誰知道他們就這麼不爭氣,居然想抗旨!」
「這樣的隆冬臘月,你這不是坑人嗎?」
知道蕭紹棠並沒有惡意,白成歡手上的力道稍微減了些,但想起河東晉王府傳來的消息,又是心煩意亂。
當皇帝的是一時心血來潮,卻讓小十夫妻反目,這算什麼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