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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七章 回來

「娘親,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成歡從來沒有面對過她敬愛的娘親忽然間給她挑刺兒,與她這樣避自己如蛇蠍的樣子。

「不管皇後娘娘是什麼意思,都請皇後娘娘回宮去,不要攪擾臣婦家中一場小小的法事!」

威國公夫人拂袖而起,一直後退了幾步站好,才垂頭說道,語氣恭敬而冰冷。

白成歡不再試圖伸手去拉威國公夫人的衣袖了,她慢慢地直起身子,在冰涼的地上跪坐好。

她眼眶泛紅,卻始終沒有讓眼淚掉下來,抬眼看著威國公夫人,固執地想知道忽然間發生這種變故的原因︰

「娘親,為什麼?為什麼忽然就成了這個樣子?您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為什麼這樣對你……你難道心里不清楚嗎?」

威國公夫人淒然一笑︰

「你從來就不是我的女兒。」

「我知道,我知道我現在是白家的女兒,可我也是您的成歡……」

「不是,就連徐成歡,也不是我的女兒!」

威國公夫人冷然打斷了她。

白成歡還是不明白︰

「可是,可是娘親您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您親生的女兒……」

「我從來就不知道!」

「夫人!」

「母親!」

推門而入的威國公和徐成霖想要阻止,但也已經晚了。

威國公夫人望著自己曾經最心愛的女兒,像是望著一個仇敵︰

「我從來不知道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因為你而被人害死!我也不知道他在我的院子里埋了十幾年,而我日日將你捧在手心里!」

「沒有你,他就不會死,他根本就不會死!」

威國公夫人近乎失去理智的朝白成歡嘶喊著,似乎下一刻就要沖上去將驚愕到呆滯的白成歡撕成碎片!

「玉珍,別說了!」

威國公立刻上前將威國公夫人強行按在了自己懷里,向著大殿的另一個方向快步走去,卻也攔不住威國公夫人迸發的恨意︰

「你走!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你根本就不是徐家的女兒,你也不是我的女兒,你就是我命里的孽障……」

威國公夫人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門外,門外只傳來威國公的冷喝︰

「送皇後娘娘回去!」

空蕩蕩的大殿里,佛祖悲憫地垂目,袖手旁觀。

白成歡身子慢慢地低伏下去,無聲的伏在了大殿冰冷的地磚上,額頭觸地,一如她死于蕭紹昀之手,驟然發現自己重生在一個瘋女身上時,暗無天日的絕望

娘親再也不要她了!

明明就算是孤魂野鬼重生而來,也還是對她萬般寵愛,明明說過的,就算不是親生,也絕不會不要她!

明明是答應過她的!

可這一刻,終究是全都不作數了!

「成歡……」

徐成霖沒有跟著父母離去,靜靜地站在她身邊,卻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安慰她。

伏在地上的女子似乎心灰至死,一句話的回應都沒有。

「成歡,起來,地上涼……」

徐成霖俯下腰去,伸手要將她扶起來。

白成歡卻拒絕了,只是輕輕一推,就推開了徐成霖的手臂。

徐成霖的手僵在她的身邊,進不得,退不得。

白成歡終于抬起頭來,但是眸中已然一片空洞︰

「這地上再涼,也沒有心涼……哥,其實你之前都是騙我的,娘親從來就不知道對不對?」

「哥,你知道的時候,為什麼不干脆告訴爹爹與娘親?」

「如果我從來就沒有得到過我擁有的一切,那我就不會這樣傷心了。」

「成歡,對不起……」

徐成霖垂下頭去不敢去看白成歡的雙眼。

白成歡搖搖頭,似乎是想哭,到最後卻沒有眼淚流出來,空洞的眼眶一片干涸。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望向悲憫的佛祖︰

「哥,我並不是怪你,我只是覺得,我真是個不應該存在的人。」

她的出身,從詹士春死去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分明

她不過是大齊皇室的丑聞,是皇後與自己情郎的私生女!

母親說得對,她根本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孽障。

「佛祖,既然如此,您為何還要讓我重生回來,在這個世上受苦受難呢?」

她的喃喃自語听在徐成霖耳中,直讓他心如刀割。

他伸手遮住白成歡固執地望向佛祖的眼楮,幾乎要觸到她的眼瞼,卻最終停在了空中。

「母親的氣話,你怎麼能當真?成歡,你先回去,等母親不傷心了,你再來見她,好不好?」

那溫柔的哄勸聲音一如從前,可白成歡知道,不會再有回到從前的那一天了。

不過她還是在他的手心後面,最後做了一回他乖巧的妹妹︰

「好,哥,我听你的。」

白成歡下山的時候,北山寺前已經空無一人。

太陽已經西斜,漸漸淡薄起來的日光靜靜地照在荒莽的山巒間,天地間一派淒清之色。

秋月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小心翼翼。

來的時候,雖然憂心慌亂,但是皇後娘娘還是生機勃勃的樣子,可此時的皇後娘娘,已然像是一個牽線木偶,能走會動,卻魂魄全失。

秋月心中不由得惶惑不安又悲憤不已

威國公府這一家人,到底對皇後娘娘做了什麼?!

她真想跟他們好好理論理論,可皇後娘娘一言不發地往山下走,她又不能遠離!

不過他們等著,她回去定然要替皇後娘娘向皇上告了這一狀!

秋月回頭瞪向寂靜的北山寺的時候,只見寺前人影佇立,正是威國公世子徐成霖。

「假惺惺!呸!」

秋月毫不猶豫地啐了一口。

走到山腰的時候,主僕二人迎面遇到了匆匆向山上趕來的虢國夫人李氏。

李氏一望見白成歡的身影,就顧不得爬山怕得氣喘吁吁,三步並做兩步地撲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捉住了白成歡的手︰

「你到底是要做什麼?你是要急死我不成?!」

李氏想狠狠訓斥她幾句,卻又看見女兒的臉色煞白,到底沒忍心再苛責她,只是氣道︰

「你難道不知道你自己身懷有孕?不好好保重自己,還到處亂跑,這是你如今該來的地方嗎?」

白成歡空洞的眼楮里這才慢慢有了些生氣,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轉也不轉的盯著李氏,忽然伸開雙臂緊緊抱住了李氏,依偎在了她的肩頭︰

「娘親,娘親,我只有你了!」

李氏忽然之間被女兒死死抱住,听到她說話都帶著惶恐不安,心中頓時又酸又痛,眼圈兒紅了紅,還是忍住了︰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胡話?什麼叫只有我了?你難道沒有夫君,沒有爹爹,沒有哥哥了嗎?」

頓了頓,又道︰

「不管旁人怎麼對你,難道娘親和你爹爹會不要你麼?你放心,娘親跟旁人不一樣,永遠都不會讓我的女兒這麼傷心!」

李氏外表看著是個爽朗心疏的婦人,但心底也是個細心腸的人她何嘗看不出女兒忽然成了這樣,與山上寺中的那家人月兌不了關系!

白成歡卻只是抱緊了她,沒再說什麼。

李氏也明白,女兒的心事怕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撫慰得了的。

不過沒關系,只要女兒還在,她就永遠都會守著她,護著她,誰也別想再傷害了她的女兒!

過了好一陣,感覺到懷中女兒的情緒似乎慢慢好了些,李氏才低聲道︰

「歡娘,這里荒郊野嶺的,寒氣逼人,咱們先回去吧,有什麼話你跟娘親慢慢說……」

白成歡緊緊抓著李氏後背衣衫的手才慢慢松開了,盡管眼神中還帶著茫然與委屈,惶恐的神色已經漸漸退了一些。

李氏看在眼里,心頭的石頭終于落了一點點。

「快,將轎子抬過來!」她朝著身後招招手。

李氏來的時候,不僅帶了人手,還為女兒預備了軟轎,唯恐她有一點不舒適。

「不,娘親,我想跟你一起走!」

白成歡卻執意不肯放開李氏的手。

李氏無奈,只得答應了,牽著女兒的手,一步一步順著來時的路返回。

李氏帶來的人與秋月,將這母女兩人簇擁在中間,心頭各自有疑惑,卻誰也不敢說什麼。

尤其是李氏的大丫鬟小英,心情尤為復雜。

她永遠都忘不了今日,大齊的皇帝驟然間闖進了承恩公府,懇求虢國夫人來北山寺找皇後娘娘的時候,眼楮通紅的樣子。

她無法想象,皇後娘娘是做了什麼事情,能把一國之君的皇帝氣成那個樣子。

可是很顯然,皇帝還是牽掛她,擔憂她。

一個女子,能得到皇帝這樣的寵愛,還想要如何呢?

小英望著白成歡的身影,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秦王府中,秦王正在與忽然來找他的兒子對弈。

從他將皇位扔給兒子開始,父子兩人之間就有了明顯的芥蒂。

今日兒子忽然來找他,秦王心里一開始是喜不自勝的。

可下棋這種事情,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心思。

除了手段凌厲,飽含怒氣,還有心神不穩的凌亂。

父子兩人下了十局棋,蕭紹棠就已經輸了八局。

下到後面,秦王索性「嘩啦」一聲將棋子收了個干淨。

「你今日是有心事?還是遇到了什麼難題?如此心浮氣躁。」

他覺得自己需要跟兒子談談心。

坐在他對面的蕭紹棠卻始終沉著臉,一言不發。

秦王看到他這樣,心中就有些來氣:

「男子漢大丈夫,遇事該怎麼樣就怎麼樣,豈能這樣像個女人一樣,悶在心里折騰自己?」

蕭紹棠雙手抱住了頭,依舊不知道該怎麼跟自己的父王說。

他能說他連自己的妻子都守不住,一言不合就拿了令符跑了嗎?

還是說他被她氣的要發瘋,卻還是忍不住想沖出去找她!

秦王見自己這樣激他,他都不肯說話,心里慢慢的就猜出了點什麼:

「讓我來猜猜看啊,是不是你跟成歡鬧別扭了?」

在他的記憶里,無論遇到什麼事,他的這個兒子都沒有這樣愁眉苦臉過。

唯獨遇上白成歡這個兒媳婦的事兒,兒子是從頭到尾都患得患失,真真正正地像一個情竇初開不知所措的少年郎。

「不是我跟她鬧別扭,是她跟我……」

一句話沒說完,外面三喜就闖了進來,神情興奮又激動:

「皇上,皇上!皇後娘娘回來了!四喜讓人過來說,已經進了城門了!果然還是虢國夫人出馬,皇後娘娘最听話!」

「她回來了就回來了,大呼小叫做什麼!」

蕭紹棠「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卻又死死克制住了自己,沉聲訓斥道。

三喜被蕭紹棠訓得模不著頭腦皇上這是死鴨子嘴硬嗎?

明明就很擔心皇後娘娘嘛!

歷盡世事滄桑的秦王已經瞧明白了大概,再看兒子倔強的神情,就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他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就憑著身手與性情,就能看的出來,成歡是與尋常女子不大一樣的,既然與眾不同,你又喜歡得緊,她自然有她的小脾氣。」

「若是連這點小脾氣都包容不了,你又怎麼配做一個好夫君?只要人還在,只要你還喜歡,那就退一步又有何妨?」

說著,竟不由得有些傷感起來:

「若是你母親還在……哪怕她天天與我鬧脾氣,哪怕她事事都要我容忍退讓,我都是心甘情願的。你怎麼能,如此不知道珍惜?」

秦王語氣中深深的寂寥,讓蕭紹棠心中震動。

可他還是有些不甘心的小脾氣:

「可我就怕,怕我在她心里的分量,敵不過別的人……」

「她心里還有別的人?」

秦王驚愕又好笑:

「從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覺得她心里除了你,就沒別人!你想想她為你所做的一切,想想她懷著你的孩子你怎麼能這麼想?」

「不是!」蕭紹棠覺得父親根本無法理解他的意思,有些窘迫:

「不是說別的人,是說……比如威國公夫人,虢國夫人……」

「可那是她的親人啊!」

秦王更是覺得驚訝:

「這怎麼能跟你自己放在一起比呢?倘若她非要計較在你心里,我和養育你長大的何家人,跟她,哪個更重要,你怎麼選?」

「怎麼選?這根本就沒法兒選!」

蕭紹棠不假思索地道,話說出口,心里忽然就明白過來

他不許她出宮去北山寺,她也,很難過吧?

「去吧,好好的接她回來,好好的問一問她的心事,你是她的夫君,豈能像小孩子一樣跟她賭氣?」

秦王見兒子還站著不動,忍不住就想再推他一把。

「那,兒子告退,改日再來看父王!」

蕭紹棠心神已經飛向了白成歡

既然回來了,不知道她是否如願?還是會,很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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