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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一半的魂魄

但他奔到近前,才發現那一身紅色錦紗衣裙的女子根本就不是成歡。

花樹下的女子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腳步聲,轉過頭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行禮,也沒有說話,繼續轉過頭去,忙著手里的事情。

蕭紹昀借著太明湖畔的燈火,看到她手中似乎有一根細細的東西。

安竹林努力地踮起腳尖,將手中的紅線向花樹的枝椏上掛上去,卻次次徒勞無功。

「你在做什麼?」蕭紹昀沒發現自己的聲音中帶著細微的顫抖。

但是安竹林發現了。

果然,前世徐成歡傳說中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是真的……

她仰起臉,看到蕭紹昀高大的身影把她全數籠罩,但是她臉上卻沒有露出半分欣喜,反而帶上了些不悅的嗔怪。

「皇上今年的七夕把臣妾忘了,臣妾又不能出宮去,只能自己想辦法,在這樹上,掛上一根紅線,好讓月老記得,把臣妾和皇上生生世世都綁在一起。」

女子甜美溫柔的聲音散落在夜色里,蕭紹昀眼角,卻漸漸淚光浮現。

「成歡,你真的是成歡……」

無數辛酸淒苦涌上心頭,蕭紹昀像是終于到達了終點的旅人,伸出雙臂,將眼前的女子緊緊摟入懷中。

紅線相約,生生世世,除了他與成歡,這時,應是沒有任何女子能夠知道!

習慣了前世徐成霖的臂膀,安竹林下意識的反應是抗拒的。

可是蕭紹昀身上的龍涎香味道一縷縷地鑽進她的鼻中,這帶著尊貴與飄渺的味道,讓她逐漸放松下來,安靜地伏在了蕭紹昀懷中。

這不就是她心心念念,所求的嗎?

此生她再也不是徐成霖那個病弱無聞的妻子,她要做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詹士春遠遠地看著摘星閣上相依偎著低聲私語的兩人,皺紋遍布的臉也看不出什麼神色來。

「詹大人,您也不必覺得失落,皇上能親自找到皇後的魂魄寄生之人,也是咱們大齊的福分,您為此事盡的心,盡的力,皇上必定不會忘記的。」

劉德富也一起候在摘星閣下面,不過與詹士春的面無表情比起來,他堪稱喜上眉梢,一張白胖的臉笑意盈盈,藏也藏不住,與平日的不動聲色相去甚遠。

他實在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無論孝元皇後的轉生者是誰,只要皇上能認準了一個,從此不再被這妖道所蠱惑,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詹士春並不以為杵,甚至還點點頭︰「劉公公說的是。」

是啊,若是皇帝此時認準了這安竹林就是孝元皇後轉生,那他這個招魂的人就沒什麼用了,什麼招魂台,什麼選秀,此時都可以半途而止,與他一起成為大齊最大的笑話了。

而皇帝,怕是早就對他起了殺心了,蕭家的人,除了當年的秦王,其余的,在他眼里根本沒什麼好人,全都是心狠手辣之輩。

可他詹士春,改名換姓,隱藏容貌,孤苦一生,就為了成為大齊的笑話,就為了死在蕭紹昀的手里嗎?

這盤棋,無論殺出什麼樣的棋子,都沒有用了。

他必將致蕭家的人于死地!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摘星閣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你六歲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沒事的成歡,你不記得沒有關系,有我在,你會慢慢記起來的。」

蕭紹昀帶著安竹林來了摘星閣,卻發現她並不記得這是哪里,也不記得他們曾經的過往。

月在中天,蕭紹昀低下頭,溫柔地看著懷中的人。

盡管不一樣了,可是他還是不想再去懷疑什麼。

沒有人接近過安竹林,也沒有人刻意教過她什麼,她這些斷斷續續的記憶,都是憑空出現在她腦子里的。

她如是說,蕭紹昀也是相信的,暗衛已經查探過,的確如此。

甚至,她也確實是和前些日子剛進宮之時大不相同了。

既然如此,他是不是可以認為,她的身體里,潛藏著成歡的三魂七魄,成歡只是累了,想要慢慢蘇醒?

終有一日,懷中的這個人,會慢慢地變成他記憶中的那個成歡。

他們再也不會經歷那樣充滿艱難磨難的前世,他們一定能得到一個真正圓滿的今生。

安竹林乖巧地任由皇帝寬大的衣袍為她遮去這高空的夜風,仰頭凝望著蕭紹昀溫柔如水的眼神,而後將臉頰緊緊地貼在他堅實的胸前,一輪明月倒映在她的眸中,散發出有些迷醉的神采。

從來沒有人帶她看過這樣美的月色。

前世,在安國公府,她只是一個病的要死,拖累所有人的不詳之人,在威北侯府,她只是一個被徐成霖客氣相待的夫人,她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溫柔以待,小心呵護。

她看過的所有月色,只是在被徐成霖拋棄在莊子上之後,夜深人靜時淒寒冷清的孤月,如同她那黯淡的一生。

徐成歡,若是你不死,你的確,會是一個多麼幸福的女人啊……

可惜,你死了,活著的人,是我。

安竹林無聲地笑了笑,輕啟紅唇︰「皇上,臣妾想回去看看爹爹和娘親,您可否準了臣妾?」

「你想念安國公和安國公夫人了?」蕭紹昀低頭問道。

語氣很輕,像是怕驚到她,可安竹林的心底還是沉了沉。

還是沒有把她完全當成徐成歡啊。

可這也沒關系,來日方長。

「皇上,臣妾是想侯府的爹娘了。」

安竹林努力地回想著前世每次徐成歡擺著皇後儀仗回府,卻像個孩子一樣呼喚爹娘時候的樣子。

卻瞥見蕭紹昀的臉色倏然就變了。

「他們既然不認你,你何必再回去。」

蕭紹昀咽下了到嘴邊的話,語調變得有些冷。

他是永遠都不會讓成歡知道那些黑暗中的齷齪的,可是,威北侯府的人一定是知道的。

所以他們才不在意成歡是否能回來,也不會像他一般將成歡放在心上。

安竹林察顏觀色,有些後悔,可話已經出口,自然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收回了。

「皇上,爹娘和哥哥不肯認我,肯定是不敢相信我還能再活過來,這樣的事情,原本就不容易讓人相信,我不在意的,我只想回去看他們一眼。」

月光照在懷中女子的臉上,是和從前一般的天真和孺慕。

「既然你想去看他們,那明日,朕就陪你去一趟威北侯府,只看他們一眼,咱們就回來。」

他不喜歡成歡這樣牽掛那些所謂的親人。

成歡在這個世上的至親之人,只有他一個而已。

安竹林心里極為不明白,明明前世,蕭紹昀是和徐成歡一般對威北侯府親厚有加的,為何今生卻成了這樣?

等蕭紹昀帶著安竹林走下摘星閣的階梯時,劉德富看著被蕭紹昀護在臂彎中的安竹林,趕忙上前,對著她行了一禮︰

「老奴給皇後娘娘請安,恭賀皇後娘娘安然歸來!」

安竹林微笑著點頭︰「劉公公免禮。」

劉德富一直是蕭紹昀身邊最受寵信的內侍,若是能向著她,那是再好不過。

詹士春看著這荒謬的一幕,幾乎笑出聲來。

徐成歡的魂魄,連他都找不到,又怎麼會真的轉生在這個女子身上?

蕭紹昀抬眼看了看詹士春,對他的無動于衷有些訝然。

事已至此,留著詹士春好像是真的沒什麼用了……

「詹大人,你可有什麼要說的?怎麼還不向皇後娘娘行禮?」

劉德富一向跟主子心意相通,皇上什麼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

詹士春俯身向皇帝行禮︰「恭喜皇上,孝元皇後的魂魄,已經被皇上找回了一半。」

「一半?你這是何意?」

蕭紹昀緊緊盯住了詹士春。

詹士春看了一眼安靜不語,眼神中卻透出幾絲慌亂的安竹林,恭敬地答話︰「當日孝元皇後身故,事發突然,臣設壇做法,總歸是晚了幾分,孝元皇後的魂魄就有些渙散,如今招魂台尚未完工,孝元皇後的魂魄又怎麼能順利歸來?不信皇上可以問問安小姐,是不是雖然以為自己是孝元皇後,但卻遺忘了很多事情?」

安竹林一張俏臉頓時沒了血色,蕭紹昀更是神色大變成歡的魂魄,居然只回來了一半?!

詹士春重新深深低下頭去︰「而孝元皇後這一半的魂魄能這樣早就歸來,想必,也是因為皇上精誠所至的原因,是以,這也算是一件喜事。」

蕭紹昀雖然震驚,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看來詹士春還要留著了,他所說的,並沒有差錯。

安竹林不記得很多事情,他只以為是成歡沒有徹底醒來,原來卻是只有一半的魂魄。

「那皇後的另一半魂魄,又在何方?何時才能歸來?」

蕭紹昀的心又被懸在了半空。

詹士春回答得理直氣壯,理所應當︰「招魂台尚未建成,臣與上天無法溝通,並不能知曉。」

蕭紹昀不語,隨後卻點了點頭,一副顯然是相信了的樣子。

「朕會下旨督促工部,盡早趕工的。」

劉德富震驚得瞠目結舌。

這妖道!這麼三言兩語,怎麼就又把皇上給哄了!

可惜劉德富是覺得皇上受了騙,蕭紹昀自己卻不這樣覺得。

找到詹士春,是今生的事情,可是詹士春有能力為成歡招魂這件事,他卻是前世就已經知道了。

他記得前世他瘋了一樣四處想辦法要為成歡招魂之時,他找來的高人中有人說過,唯有道門一人能助他成事,那人姓詹名士春,只可惜詹士春已經忽然間瘋癲了,不知游蕩到了何處去了。

可是前世他還沒來得及找到詹士春這個人,就被叛軍刺殺,臨死前遠遠瞧見天邊一抹刺目的金光,就重回了尚未與成歡大婚之時。

不管怎麼說,詹士春也不算毫無用處,至少,成歡的魂魄已經回來了一半。

蕭紹昀回頭望著安竹林這張與成歡迥然不同的臉,原本帶著灼灼火焰的眼神也逐漸冷靜下來。

「夜深了,朕送你回淑太妃那里吧,明日,朕帶你去侯府。」

之前還是自稱「我」,這麼片刻的功夫,又成了「朕」。

安竹林柔順地行禮應下,心中卻恨透了詹士春。

就這麼輕飄飄的幾句話,卻抹去了她今夜大半的努力。

蕭紹昀與安竹林走在前面,劉德富跟在後面,忍不住惆悵失落。

還以為宮中的敬事房今夜就可以記上一檔了呢,卻還是閑著。

淑太妃看到皇帝親自送安竹林回來,疑惑又詫異。

待到蕭紹昀離去,她才遣退了宮女,看著安竹林。

「本宮今夜得到的消息,可是你已經得了皇上的歡心……怎麼回事,皇上沒有將那場洞房花燭夜給補上?」

前世經歷過人事,安竹林自然是知道淑太妃的意思。

裝了一晚上,此時在淑太妃面前,她也松懈了幾分,臉上就透出了一絲疲憊來︰

「他並不十分相信,並沒有讓我去昭陽殿侍寢。」

蕭紹昀就這麼送了她回來,她雖然暗暗松了口氣,但心底,也是有些失落的。

一日沒有成為皇帝承認的人,就一日心里不踏實。

淑太妃看著安竹林,覺得她有些可憐,可淑太妃並沒有太多的同情心給她,活在這個皇宮里,除了從前的徐成歡,誰人又不可憐呢?

「既然是如此,那你日後再多下些功夫,遲早,他會相信你的。」淑太妃懶散地倚在了靠背上,仿佛想到了很久遠的從前,「男人啊,沒有人會真的守著什麼天長地久的,只要你在他眼前多晃晃,這心啊,說變就變了。」

安竹林應了,卻沒覺得這話對蕭紹昀有用。

前世,他可是守著徐成歡一個人過了一輩子啊,最後徐成歡死了,蕭紹昀也就跟死了差不多了,連江山都不要了。

她除了變成徐成歡,並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可是,詹士春又是怎麼知道她「記憶不全」呢?

第二日,威北侯府一大早就接到了皇帝的口諭,要帶著安竹林來侯府。

「她這是想做什麼?」

雖然沒有見過那安竹林是如何在宮中作勢的,可是安竹林的行徑威北侯夫人可是都听說了,心中說不出的厭惡。

白成歡剛陪著威北侯夫人用完了早膳,早有一邊過來立規矩的姨娘搶在搖蕙前面端了漱口的茶過來。

白成歡接了,漱了口,用帕子揩了揩唇角,才道︰「怕是來找您和爹爹要名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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