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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空宅殘苑(三)

宅子里仍舊沒有清靜,燕雙雙一行人前腳剛走,小武後腳便帶著眼眶紅紅的林雨霏匆匆趕來,天空一直聚集著不少陰雲,偶爾滴落幾縷雨絲,轉瞬又似乎消失了,讓整個宅里顯得越發淒清,聚集的人已經轉移了陣地,二人一路向里,瞧見門口連個守衛的人都沒有,入內更是亂七八糟成了一片。

這處別院地處小鎮西北邊沿,又在花香四溢的牡丹山下,白牆黑瓦,綠蔭環繞,原是個精致講究的好地方,可如今花草被踩碎了些許,屋頂的瓦片也不知被誰掀翻,落了好些在地,碎成幾塊,零零散散慘不忍睹,原有的下人們更是不知為何見不到影子,整個宅內處處透出不同尋常的緊張感。

這麼一看,必定是出了什麼事情無疑了,然而無論是雙燕鏢局的人,還是宅子里原本的主僕護衛,卻一個都沒有現身,稍一思忖,聰明如小武,已經猜出了兩分問題。

「這里有些不對勁,照理說範少俠走得比我們早,又騎著快馬,應該已經到了才是,可這里瞧著不僅人不見了,並且很是雜亂……喂,你到底有沒有在听?」發現身旁的人越走越遠,根本沒有認真听他說話,小武微微側過臉,顯得大為不滿。

可偏偏林大小姐毫無自覺,邁開步子晃晃悠悠走著,左顧右盼地找著人,臉上更是神色坦然,毫無警覺,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任何怪異,並且,人家還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什麼啊,我看定然是事情沒談攏,雙方打起來了而已,現在既然瞧不見人,沒準兒是早已經熄火,正在屋子里面對面坐著詳談呢。」

小武暗自翻了個白眼,這大小姐還真是不得了,「我說你——」正想要說些什麼,猛然听見熙熙攘攘的一連串腳步聲,嚇得他忙拉著身旁大搖大擺走著的少女躲到了假山之後。

「你干嘛呀,別拉著我!」林小姐不大高興地想要甩開他的手,嘴里還帶些嘟囔,「別拉著我,放開。」

「我不拉著你,你是不是該自己沖上去,跟人家自報家門去了?」小武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心想今後還是離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遠些,免得一不小心害了自己。

假山後面很是狹窄,地面的泥土濕軟,還沾了些雨水,粘在鞋底上,林小姐不大自在地跺了跺腳,又扯了扯衣衫,渾身都不大舒服,「這什麼鬼地方,我們又不是賊,干嘛躲躲藏藏的?」

小武生怕她再次沖出去,只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忙不迭叮囑道,「記好了,千萬別出聲兒。」惹得林小姐一臉的莫名其妙。

直到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林小姐這才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眼神一變,緊緊閉上了嘴。

兩人偷偷伸出腦袋看去,果然從廊下經過了一行人,他們穿戴著統一的白袍和頭巾,動作迅速,行跡匆匆,眼下宅子的混亂顯然與他們月兌不了干系。

兩人對視一眼,都察覺出了問題,待人都走遠了,立馬偷偷跟了上去。

林雨霏緊緊盯著那些來路不明的人,黑漆漆的眼珠子轉來轉去,見身旁的小武眉目緊蹙,一臉嚴肅,她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他,好奇地詢問道,「他們……」

「不要吵!」小武捂住她輕喝,讓林小姐一下子乖乖閉嘴了。

跟了半天發現對方行為十分古怪,他們在宅內不斷轉圈搜索,看樣子應該是在找什麼東西,二人知曉再跟下去恐怕也無甚意義,于是趁他們不備之時,尋了個偏僻的角落躲藏起來。

仍是假山之後,躲是躲好了,不時會有或多過少的白袍人經過,腳步急促,也不知到底在搜尋著什麼。林雨霏忍不住說道︰「他們究竟是什麼人?怎麼如此肆無忌憚?」

小武緊緊盯著廊下,頭也不回地道︰「三清門的人。」那典型的裝扮服飾,實在太好認了。

「這白眉老怪雖然行為囂張霸道,但有一點倒是值得人佩服,那便是做事向來不遮不掩,敢作敢當。因而帶著弟子前來惹事,也毫不避諱地打著三清門的旗號,更絲毫不曾擔心會有何後顧之憂!」小武將手按在假山上,禁不住感嘆,「分明不久前才受到重挫,竟然還是不知收斂……」

「那你說,他們究竟在找什麼?張家的人又都去哪兒了?」林雨霏皺著眉,心中卻有些慌了︰她與張家的小姐少爺們自小認識,雖不至于交情要好,但好歹也算是舊識,發生這等事情,後果不知會如何?

心慌意亂下,早听不見小武的自言自語,每一次欲沖出去探個究竟,又被小武急忙拉著胳膊扯了回來,林雨霏暗自罵了他無數遍,直到一個張家的護衛匆匆忙忙躲過來,不小心與他們兩人撞了個扎扎實實。

那人是從一間屋子里跑出來的,個子十分矮小,一路鬼鬼祟祟,緊張不已地四處張望,從廊下來到院中,後退著要往假山背後躲,因是倒退著走,又分了神,沒有瞧清楚身後,冷不丁撞見林小姐及小武二人,嚇得當即就要驚呼出聲。

「啊」被小武捂住嘴巴拖進了角落里才消了音,三人一起隱在了假山後面,被暫時遮擋住。

「是我!」林雨霏率先開口,從小武身後露出一張明麗的臉,那護衛初時確實被嚇到,待拖曳中看清二人的服飾時,已知曉對方不是三清門的人,听到林雨霏開口,緊張不已的心立馬冷靜了下來,「林小姐!」他微低著頭稱呼道,語氣多了一分尊敬。

以林家在洛陽城的地位,但凡有些眼色的人,沒有不認識這位小姐的,更何況與林家常有往來的張家。

小武倒是不大意外地瞥了林雨霏一眼,手一松,搶先問道︰「這里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護衛也看了他一眼,猜不出這人的來歷,見這少年目光機敏,唇紅齒白,身邊又有林小姐在側,心想著︰雖見著面生,或許是林大小姐招來的新跟班也不定。于是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子,老老實實地解釋道︰「雙燕鏢局的人過來找大少爺要說法,誰知道……三清門來了好多人,要將整個宅子翻個底朝天,見人就打……」

他臉上還留著淤青,模了模後,心有余悸地道︰「還好我跑得快,有些兄弟已經被他們打死了……」

話還未說完,林雨霏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上前揪住他的衣襟追問道︰「你家大少爺呢?還有張劍笙,張明 他們都去哪兒了?那東方先生最近不是也在此處嗎,他又在哪里?」這些人如此肆意妄為,張家的主子們呢,都跑到哪里去了?

「三少爺回了洛陽後,立馬率人護送夫人……」意識到話中的不對,他忙不迭改了口,「……和老爺的遺物離開洛陽,去柳州老家了,大少爺幾日前不知為何突然暈倒,自此臥床不起……恐怕……」他顫抖著閉上眼楮,「恐怕是被人毒害,已經命不久矣啦!」

他說到這里,不知想到了什麼,雙眼一閉,臉上哀戚不已,「大少爺若是死了,我們這些人可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啊……」他忽然情緒發作,哇啦啦哭了起來,似是已經沒有了別的生路。

在整個張家,雖然張敏之看似游手好閑,不求上進,但在所有的下人,甚至與張家有所接觸的外人眼里,作為長子的他,都是最為需要仰仗的一個人。

眼下,他是張家唯一能夠負責,也是唯一會去負責的存在,他的失蹤,自然會引起家中眾人的慌亂。

「那他們現在人在哪兒?」林雨霏不甘心地繼續問道,儼然忘記了自己來的初衷。

那人一愣,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喃喃低語道︰「不……不見了……」在眾人團團的圍堵下,憑空消失了。

一番痛哭流涕表了決心,來來往往的搜尋者也已經漸漸沒了聲音,那護衛卻趁著二人討論的空檔,謊稱要去尋找失蹤的大少爺,像個泥鰍似的一溜煙兒竄出院子,匆匆逃走了。

「也不知方才那哭得死去活來的人究竟是誰。」在小武的嘀咕聲中,兩人從假山後走出來,莫名其妙地在院中站了好一會兒,仿佛是因為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應對,各自在腦中思索著,誰都沒有說話。

「三清門的人……三清門的人……怎麼會到這里來?」小武開始煩躁地摩擦著手掌,甚至忍不住低著頭來回走動,這是他一緊張時就會做的動作,「究竟是為了什麼?難不成和當初的寒越一樣,就是為了一個真假難辨的傳說麼?」

不對啊……不該啊……

終于,他好似下了決定般,突然停住來回走動的腳步,緊緊盯著林雨霏,目光炯炯,盯得林小姐心頭一跳,不大自在地移開視線道︰「你……你看著我干什麼?」小武一拍巴掌,當即對林雨霏說道︰「你在這兒等我,我再跟跟過去看看,弄清楚他們究竟在找什麼東西。」

他倒也算負責任,沒有立馬就走,而是拉著林雨霏往一顆茂密的樹上帶,那棵樹在院子不起眼的一個角落里,也不知是何品種,枝繁葉茂的,藏個人竟然極難發現,林雨霏被他又推又拽的,終于踩著他的肩膀爬上了樹,勉勉強強算是坐在了樹杈上。

小武自個兒卻呆在樹下,喃喃自語著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的,圍著她轉了一圈,還是伸手一用力,扯斷了一節繁茂的樹枝遞給她,叫她往身上頭上稍微蓋住些。

「這里已經夠擠了,你給我這個干嘛?」林小姐莫名其妙地接過,一邊說著,一邊抱在手中,還順手摘去了看不太順眼的幾片枯黃殘葉。

「尋常姑娘家,遇見街上流氓打架都還要躲遠點呢,何況這些目的不明,凶神惡煞的江湖中人。真不知道你哪里來的膽子……總之有人來了就乖乖躲好,不要吱聲兒,免得踫上什麼不好惹的主,到時候看你找誰哭去!」小武說著,又踩著泥土在四周望了望,確定安然無恙了,便回頭說道︰「這樣就沒人找得到你了。」

見對方手里雖然還算配合地捧著樹枝,卻還是東張西望地晃著腿不以為意,小武也沖她晃了晃手,成功吸引了她的視線後,再次叮囑道︰「都說站得高看得遠,知己知彼,才能保住性命。呆在這里別亂跑,我一會兒就回來找你。」

「我……喂!」林雨霏還未來得及阻攔,對方已經一轉眼不見了,比那護衛溜得還要快,氣得林小姐直翻白眼,「你這家伙怎麼說走就走了?」

「什麼呀。」望著那空蕩蕩的長廊小院,她只好收回視線,不大高興地四處打量,不時會听見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忽高忽低,忽齊忽亂,仿佛走近了,又不知為何一轉眼漸漸變遠。

究竟是什麼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又到底是在干什麼?她心里撓癢癢似的,實在難以憋住,轉念一想自己是為何來的,方才听見的腳步聲,難不成是範玉卿他們?這麼一想,更是坐不住了,扭來扭去間,樹丫也跟著沉了沉,幾片樹葉就那麼刷刷掉到地上。

她盯著那些落地的樹葉,腦袋一熱,哼了哼咬牙說道︰「小流氓,你叫我不動就不動,你又算老幾?」手上的樹枝一扔,將掌面的塵土拍去後,雙手撐住,旋即輕輕巧巧地從樹上跳了下來。

「哎喲!」把自己當作武林高手的林小姐落地時重心不穩,不小心一**坐在了地上,「痛死我了。」林雨霏揉著**抬頭望了望,心中暗暗道,沒想到這樹還挺高的。稀稀疏疏,嘰嘰咕咕的好歹是起了身,又三兩下拍干淨身上的泥土,這才抬頭四望,深吸一口氣後,便跛著腳一瘸一拐又小心翼翼地往那數不盡的房屋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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