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燁直挺挺的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若不是骨瘦如柴的外表掩飾不了,寶鏡還以為剛才看的一切都是幻覺。
什麼藍色大繭自然是看不見的,于燁望著她的目光很冷漠,仿佛半天才認出她來。
「……嫂子,我這是怎麼了?」
寶鏡試探道︰「你在自己的婚禮現場暈過去了,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沒過門的新娘子在婚禮上死于爆炸事故——而且,我現在要先檢查你的身體狀況,于燁,你已經無故昏迷好幾天了。」
于燁臉上的冷漠不減,吃驚倒是真的︰
「你說許晴死了?」
寶鏡一邊替他檢查身體,一邊仔細觀察他的神色。
就在幾天前,「許晴」這兩個人仿佛帶了魔性,于燁不顧一切想要娶她。如今听到她的死訊,居然只有吃驚麼?
這種時候,于燁不該表現出悲痛欲絕麼!
于燁真沒有多少痛意,他以為自己會難過,居然真的只有吃驚和唏噓的情緒。
他的視線落在寶鏡身上,仿佛想起了之前幾人強烈反對的態度,遲疑道︰「好端端的,許晴怎麼會被炸死,事情的原因查清楚了嗎,許老那邊該怎麼交待……」
看這樣子,哪里像沒過門的老婆死了,他倒像是在以局外人身份分析利弊。
寶鏡察覺到異常。
難道是許晴死了,加諸在于燁身上的「魔咒」被破除了?
饒是如此,于燁也冷靜得過了頭。
他的身體除了虛弱,並沒有什麼大問題。虛弱也不敢小覷,六公子中蠱的癥狀,一開始也僅僅是虛弱,寶鏡用太陰鏡細細查看了,確認于燁體內並沒有蠱蟲。
「我通知于伯母她們吧,這幾天她們很擔心你。」
于紹華是有職務在身的,不可能整天守在病房外,一直在外面守著的是于家母女和譚曜。
于夫人得知消息,喜極而泣︰「真是神醫在世,徐醫生是我們于家的大恩人!」
于嫣兒也很感激寶鏡,但她更著急親眼去看望大哥。
面對將感激寫在臉上的于夫人,寶鏡從醫以來首次覺得尷尬,她還沒替于燁治病,于燁是自己醒來的。只是醒來的時機太巧了,說她社麼都沒做,大概也沒人相信。
等于家母女擠到了病房里,寶鏡落後一步拉住譚曜,「你幫忙問一問,其余幾個昏迷的儐相是不是醒了?」
于燁當時的病情最嚴重,起碼還經過她的搶救才送往醫院。
幾個大院子弟充當婚禮的儐相,幾人都在飯店門口發病,當時的形勢混亂,寶鏡沒顧得上他們。按理說他們在沒有搶救下能撐到醫院,于燁自行醒了,那幾個年輕人也該醒來。
假如他們是因為同一緣故昏迷的話——他們和于燁的聯系在于許晴,許晴死了,大家昏迷。現在于燁醒來,他們也該醒來了。
許晴的死,是僅僅讓他們大病一場,還是造成了其他影響,都需要進一步觀察。
譚曜打听消息去了,六個儐相,算上于燁就是七個人同時發病。
雖然送往了同一醫院搶救,後來大家昏迷不醒,有兩人家里出面辦理了轉院手續,似乎不信任軍總醫院的技術。
譚曜要打听的就是轉院的兩個人。
等他打了電話回來,也忍不住要去瞧一瞧于燁。
病房內,醫生們剛給于燁做了全身檢查。除了比常人虛弱,幾天的昏迷並沒有帶來其他後遺癥,心髒蓬勃有力,絲毫沒有心髒病的癥狀。
于夫人拉著兒子的手不肯放,于嫣兒也趴在床邊,雙目含淚眼巴巴看著于燁︰
「大哥,你快把我們嚇死了……你別太難過,許晴沒能當我嫂子,是你們沒緣分……」
于嫣兒想到許晴差點「拽著」于燁一塊兒死,恨不得將那賤人剁成肉沫,但小姑娘心思深沉,認為于燁大病初愈,不適合受到更大的刺激。
這時候,她應該做個好妹妹,只要和她大哥一起「緬懷」下沒過門的嫂子就成。
于嫣兒一邊低聲哭泣,一邊暗暗感嘆︰幸好大哥和許晴決定先辦婚禮再去結婚登記,婚禮沒進行完,法律上他們也不是夫妻,她大哥還是個真正的單身漢,而不是喪妻鰥夫!
于夫人也掩面而泣。
盡管于夫人打從心底認為許晴是個不詳的喪門星,要不怎麼訂婚宴辦不下去,婚宴也舉行不了?但表面上,于夫人不得不表現出悲戚。她倒不是為了慰藉兒子,而是表現給外人看。
許晴死了,許泰達還活著呢,兩家畢竟差點成了親家,總不能太冷漠。
于紹華近來仕途不順,于家和許家的聯姻,暫時來看是于家佔便宜。許晴名聲那麼差,于家都同意她進門了,這下好了,人還沒過門許晴就死了,于家白白擔了名聲,卻沒有享受到好處……于夫人心里真的難受起來,好像有只蒼蠅堵在喉嚨,吞吐不得!
母親和妹妹哭成一團,哭他命途多舛,哭他在婚禮上死了老婆,大概要成為流言中的倒霉鬼。
于燁一點感覺都沒有。
婚禮上死了老婆,說起來是挺倒霉,以後留給大家的印象,大概在很長時間內都是倒霉鬼、可憐人。這對他的前程而言是種干擾,也可能是種助力,就要他具體要怎麼操縱了。
于燁有些怔怔出神。
病房里的氣氛很詭異,于家母女都在順著于燁哭,于燁本人一點都不哀傷。
死的那個,難道是曜爺的老婆?
譚曜看了發小的表現,整個人都迷惑了。
譚大少很懷疑人生︰
「于燁那樣可一點不像死了老婆的男人啊,我說,前幾天作死作活要和許大小姐結婚的人,真的是于燁?」
是于燁吃錯藥了,還是自己記錯了?
那時候,為了娶許晴,于燁可是完全不顧所有朋友的反對,堅持己見呢。
譚曜現在也像吞了只蒼蠅不吐不快。
「于燁的病肯定還沒好!」
一起玩尿泥長大的發小,譚曜用醫術以外的本能做了判斷。
寶鏡不由自主點頭,「豈止是沒好,我看他病得很嚴重。」
寶鏡想起了于燁醒來時冷漠的眼神,心里不禁發沉。
……
于、許兩家的婚禮上,一共請了六個年輕人當儐相。
于燁頭頂戴著六頂綠油油的帽子,六帽子儐相差點和于燁一樣命赴黃泉,好在他們和于燁前後腳醒來,經醫生檢查後,身體各項指標都正常。
虛弱是難免的,一個人幾天不進食僅靠流食和葡萄糖維持生命,壯漢都要發虛。
在醫院養了兩天,醫生表示可以出院。
于燁不愧是入錯行的影帝,他還拖著病體去看望了猶自住院的許首長。
翁婿倆踫面,老少不禁又難過一場。
于燁的冷漠消失不見,他表現出來的難過,讓許泰達多少有些慰藉。
不管怎麼說,許晴堅持要嫁于燁,暫時看來並沒有挑錯人,起碼這個男人會因為她的死傷心難過,心絞如刀割——許泰達已經忽略了和于燁癥狀相同的其余六人,骨子里不願意承認許晴的「博愛」。
「我不會忘記小晴的……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結婚了,小晴已經是我的妻子,是于家的媳婦兒……」
于燁的真情剖析,讓許泰達有些感動︰
「傻孩子,你以後還有幾十年要過,是小晴沒福分……」
于燁也不爭辯,仿佛真的下定決定,余生都不打算結婚了。
也不知道許首長有沒有被「女婿」的痴情打動,反正等于燁離開時,張警衛對他的觀感都很好。
這種時候于燁能說這些話,對首長就是一種慰藉,張警衛忠心耿耿,凡是有利于許首長的因素,都會贏得張警衛的感激!
在不涉及後宅之事時,許泰達很精明。
可精明的許首長也沒有發現于燁的真情告白有破綻,更別說于夫人了。
于夫人想的是兒子確實聰明,什麼終生不娶,反正近幾年內,于家不可能找到比許晴家世更好的兒媳婦了,許晴雖然死了,能穩住許首長,于燁也算許家半個女婿,總能借幾分想火情。
許首長說的沒錯,于燁還有幾十年要過,今後的事誰說得準?
于燁要給許首長當多少年「女婿」,得看許首長的影響力還能持續多久了!
于嫣兒覺得她哥表現很怪異。
就在幾天前,那種不顧一起要娶許晴的心思,真是毫不摻假。
于家夫妻以為于燁是出于聯姻的心思,于嫣兒卻看得清楚,這真是男女之間的痴迷。
未來老婆在婚禮上醒了,她哥的情感還真是收放自如——最初的驚喜興奮過後,于嫣兒冷靜下來,反而更能觀察到于燁的異常。
回到于家時,于夫人吩咐人給于燁熬參湯補身體。
于嫣兒送大哥回房,關門時不小心在壓住了手指。
「好痛……」
蔥白細女敕的手指有了瘀紫,換了往常,于燁肯定早急的跳起來。
現在听到妹妹的痛呼,他反應明顯慢了半拍,才漫不經心道︰「多大個姑娘了,做事還馬虎大意,我看看你的傷重不重?」
于嫣兒委委屈屈將手遞過去。
于燁臉上有責怪,卻缺少柔情。
不,他臉上也有柔情,卻怪誕而僵硬,仿佛刻意做出來的反應。
于嫣兒心里發寒,這是她的大哥嗎?
就像是有人趁著于燁昏迷,將他變成了另一個人,這個新的于燁,丟掉了愛人的能力,是個冷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