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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五章 醫道不同,不相為謀

第兩百一十五章醫道不同,不相為謀

寶鏡離開南疆時,已經繼承了苗醫的衣缽,成為受人愛戴的白苗醫。苗醫懂巫,也被稱作是巫醫,大巫醫離開南疆,引得各方首領來送。

山一層,水千帆,苗部的人送了她一段又一段,直到出了南疆範圍,才依依不舍返回。

南疆以外,人們懼怕養蠱會巫的苗人。

苗人也覺得漢人心機深不爽利,生怕被漢人算計了去,故以天險瘴氣為欄,與漢人劃地而居。

苗人輕易是不肯出南疆的,寶鏡在南疆小三十年,已成大巫醫,苗族的首領們各自贈送她聊表心意的禮物。

有珍貴異常的蠱種,有關外名駒,還有幾個高大的苗衛。

寶鏡趕回桃源縣時,有個三十來歲的青年人等在路口,時隔多年,茯苓沒太大變化,按說茯苓也是四十多歲的年齡,練了馮氏心法,照樣駐顏有術。

「徐姐姐。」

茯苓臉上有焦急,也有喜悅。

「徐姐姐,你一點都沒有變化。」

幾個黑衣苗衛,一路上不知嚇退了多少人,茯苓絲毫不受影響。

再是駐顏有術,變化其實是有的。離開桃園縣時,寶鏡正值雙十年華,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年紀,如今年過半百,她在南疆成就高,已有了不威而怒的氣勢。

「茯苓,敘舊之話不說,你師傅如何了?」

茯苓垂下眼角,眼尾閃爍著水光︰「我就知道只有徐姐姐最關心師傅。師傅他老人家這兩年久無突破,便有了離開桃園縣的念頭,三個月前偶有所夢,言馮氏先祖托夢,說馮氏尚有無上醫術傳承,就藏在馮氏祖祠中。師傅想了幾天,決定返回馮氏祖祠一探究竟。」

「不是說采藥失蹤?」

寶鏡眼神掃過茯苓,他雖然面目身形都變成熟,仍然能和她離開時的少年郎想重合,更早些時候,他當小藥童時的樣子,寶鏡都記得一清二楚。

馮堂是寶鏡在此界唯一的長輩,茯苓卻是她第一眼看見的人。

茯苓目露哀傷,「聖上曾招師傅入宮做御醫供奉,師傅推辭了,卻答應了每年向宮廷獻一批好藥,這個月,就是今年獻藥的期限。」

寶鏡瞬間明白了茯苓的意思。

這批獻給皇帝的藥,茯苓大概拿不出來,而馮堂又恰好失蹤了,茯苓便對外放消息說自己師傅是外出采藥失蹤。

為了獻藥入宮,人都失蹤了,皇家又豈能多加苛責?

理解歸理解,寶鏡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世易時移,當初單純的小藥童,如今竟也變得圓滑。

「那麼馮氏祖祠又在何處?」

茯苓看了看寶鏡身後幾個高大的苗衛,刻意壓低了聲音︰「在關外。」

關外!

寶鏡難掩驚訝,一下子想到了醫仙谷。

電光火石間,許多想法閃過她腦海,早年她一直寄希望于通過龍首金針離開,卻沒有想過在石碑世界里,也去找一找「醫仙谷」。是不是,等她找到了同樣的醫仙谷,就能解開時間連環,回到現實世界呢?

寶鏡握了握從不離身的龍首金針。

不能回到現實世界,當年她曾痛苦萬分,那種疼痛綿延至今,一直叫她難以忘懷。

但在石碑世界,她將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醫道,治病救人,未曾作惡。懷念親人,是為痛……留在石碑世界的所作所為,卻稱不上「悔」。

若沒有馮堂失蹤的消息,她已經在苗疆開辦了中醫學校。

僅憑她一個人,是治不了天下病患,但以她為中心將醫術輻散,卻能叫更多患者受益。

當醫術大成時,她已經超月兌了馮氏醫術,結合了苗醫的治病手法,交給其他人也不算泄露了馮氏醫術的傳承。

「那我們就去關外!」

寶鏡自覺時間緊迫,她揮了揮馬鞭,示意茯苓也一同出發。

正這時,官道上來了一行差役。看儀仗,卻是本地縣尊。

「前方可是神醫徐氏?本官肩負皇命,聖上有詔,宣神醫徐氏覲見,敕封五品……」

知縣的聖旨還沒念完,寶鏡滿臉不耐︰「茯苓你走不走?」

茯苓一臉錯愕,聖旨都不用听完?

寶鏡嗤笑道︰「我對皇室無所求,便不用受其束縛!」

她又不想當官,既然無意從替天下人服務的醫者,變成皇室的家庭醫生,那就不必誠惶誠恐恭迎聖旨。

心中惦記著馮堂的安危,寶鏡長驅而去。

茯苓咬了咬牙只能上馬跟上,至于知縣一行,自有苗衛將他們攔下。

抗詔不听宣,知縣氣得臉青。

「觸犯聖怒,徐氏,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呸,狗屁身份,她又不是這個世界出生的,憑啥要受皇帝的鉗制?

寶鏡帶著幾人,一路往西,出了關,那熟悉的漫天黃沙又出現在她面前。那時候,她是和雲崢、六公子一起,還有討厭的閔老頭兒,如今她卻和茯苓、苗衛前來,真是世事輪回,本質不變。

戈壁上,寶鏡沒有等到帶路的流星。

但她已練到真元外放,與天地元氣溝通的階段,更學了二十年巫術,已非吳下阿蒙!

她以龍首九針為施術媒介,白霧升起時,九根龍首金針月兌離寶鏡的手掌破空而去。

「你們跟上!」

苗衛能跟上,茯苓更是功力不弱。

寶鏡轉眼就到了目的地,龍首金針呈現一種奇異的布局,直接鑽入了沙層中。

沒有地涌仙泉的異像,她和茯苓直接進入了醫仙谷外圍。遍地的靈草靈藥,被人采摘的七零八落,寶鏡目光微沉。

「咦,徐姐姐你的侍衛沒有跟上。」

「他們進不來,你我皆是馮氏心法傳人,才能進入馮氏祖祠。」

這麼多年來,寶鏡首次承認她的醫術同樣傳承自馮氏。

茯苓嘴唇蠕動,不知該說什麼好。

寶鏡在前帶路,直接往石碑處走去。

與她進入此界的石碑一模一樣,同樣有醫仙谷三個大字,與她曾經所見唯一的差別是石碑的顏色。

只要觸踫到石碑,她是不是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三十多年過去了,她帶著一身醫術回去,早已物是人非了吧。父母可還在世,弟弟徐朗是不是平安長大,外公外婆和陸舅公等人肯定老逝,師傅祁震山的暗傷雖然好了,也不一定能活到如今。

心心相印的戀人,是仍然在等她,還是另娶他人?

踏入石碑,寶鏡變得不確定。

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遲疑和心神不寧寫在臉上……忽然,細微的破空聲傳來,寶鏡往旁邊一歪,素白的手抓住了一支弩箭。

此箭長約五寸,由精鐵所鑄,箭尖上泛著幽幽藍光,工藝之精巧,已經達到了當世巔峰。

茯苓提著軍弩還未放下,他臉上閃過掙扎︰

「徐姐姐,我也不想的。」

寶鏡將弩箭隨手扔遠,箭尖劃傷的草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劇毒封喉,軍中利器,想殺死她的人,實在是下了大力氣。

「你不想什麼?不想為了名利富貴出賣馮師傅,還是不想將醫仙谷的靈草采絕,以獻給掌權者換取官爵?」

茯苓握緊了軍弩︰「我沒有出賣師傅,師傅違抗聖命,如果不是我將他暫時隔絕起來,他早就被盛怒的皇帝殺了。醫仙谷的藥,是在保師傅的平安,也是保桃源縣平安!徐姐姐,天子一怒,你真的想看見桃源縣血流成河麼……不過,徐姐姐,你是怎麼懷疑到我的?」

怎麼懷疑?

從白霧升起,茯苓沒有異樣反應時,她就在懷疑了。

第一次進入醫仙谷的醫者,都會得到指引,為何馮堂沒有,可見他已不是第一次來。

既然來過,為何裝作陌生?

等到了外圍,看見七零八散的靈草,寶鏡越發疑慮。

在現實世界,馮師傅有個習慣,采藥從來都會留有余地。藥不斷根,它方能再生,采大的,留小的,後人才不至于無藥可用。

看見百年靈芝,都只采一半的馮師傅,不會把醫仙谷的藥田搞得七零八散。

馮師傅不會踩傷藥苗,他對待藥草是細致精心的……除了心中有鬼,慌張采藥的人,她想不通有誰能將醫仙谷藥田搞成一團糟。

「茯苓,你跟了馮師傅,有四十余年了吧。」

誰都能背叛,唯獨你不能。馮堂不僅將茯苓當徒弟在帶,也是繼承衣缽的子弟,馮堂沒有娶妻,茯苓也姓馮,堪比他的親子。

怪不得,當她遇到馮師傅時,他不肯再收弟子。

寶鏡的言外之意,茯苓不是不懂,他目光中有著痛苦,又有興奮︰

「徐姐姐,你不該和我說這麼多話的。」

就算沒有刺破皮膚,弩箭上的奇毒,也能滲透進人體。

這種毒于性命無礙,卻能使人功力盡失,他師傅就是受了同樣的暗算。

哪知寶鏡揚起了瑩白無暇的手掌,「說了這麼多,你在拖延時間等我毒發……可惜,我戴著南疆蠶蠱吐絲織成的手套,百毒不侵,讓你失望了。」

寶鏡笑得滲人,茯苓不由往後退。

寶鏡哪里肯輕易饒他,金針射出,封住了茯苓的穴道。

她抓起茯苓,直接往石碑扔去。

是通往現實世界的路口,還是誘惑她越陷越深的障礙物?

茯苓砸在了石碑上,他沒有穿透石碑,也沒有被石碑彈回,他的身體,砸的石碑四分五裂。

高聳的石碑,就在寶鏡面前碎掉了。

等塵埃落地,地上不見碎石,也不見茯苓,只有一條小道,通往茅草屋。

那茅屋,不正是馮堂的住所嗎?

寶鏡抬腳走去,茅屋門開著,一身青衫的馮堂席地而坐。

他比她初到此界時,看著要老些,又比在現實世界教導自己醫術時年輕,從外表看,約莫三十幾歲,正是男人的黃金年齡,充滿了男性魅力。

「馮師傅,您沒事。」

馮堂灑然一笑,「痴兒,你還不願意醒來?穿越時空,這樣逆天的能力,就算耗費掉醫仙谷全部的儲備能源,也不可能辦到,你只是做了一場夢,黃粱米飯熟了,你也該醒了。」

她所經歷的三十多年,不過是黃粱一夢?

那茯苓呢,假死的王小姐,整個桃源縣,以及她行走南疆結識的各種人物,病患和豪杰,壞人和好人,都是臆想中的人物麼。人的夢,不可能這樣細致沒有遺漏。

「曾經發生的,都已發生,只是當時的世界中,沒有一個女醫者叫徐寶鏡。你只是以旁觀者的身份,經歷了我所經歷的一切。」

寶鏡仍舊疑惑,「那您為何又把我喚醒?」

馮堂搖頭,「不,是你自己醒來。你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醫道,完成了進入醫仙谷的訴求,醫仙谷幻境,便再也困不住你。」

看見石碑時,放棄直接穿行,是最正確的做法。

砸碎了石碑,就是砸破了「虛妄」,寶鏡當時要是想穿過石碑,那她就由一個夢境里,走到另一個夢境,那個夢里,可能由古代返回現代,有她的親人和愛人,但絕對不是真實。

她會被醫仙谷的迷霧,困住一輩子,直到耗盡了壽元。

若看不破虛妄,她的精神意識,同樣會在醫仙谷里打轉,找不到出路。

「我的訴求?我的訴求,是找到治療六公子和堂嬸的方法……」

寶鏡聲音漸低,她在南疆三十年,其實已經找到了。老苗醫不僅告訴她六公子所中的蠱術,更教了她破解之法,而堂嬸所中的噬魂術,在現代社會或許罕見稀有,在石碑世界里的南疆,其實只是尋常黑巫術。

「在石碑世界,你一生都在追求醫道,行醫救人,善行遍布天下,積攢下無數功德,既然完成了進入醫仙谷的訴求,自然就能出谷……徐寶鏡,你可曾後悔?要知道,醫仙谷的傳承,可不僅僅是醫術。」

馮堂眼中閃爍著精光。

他的未盡之語,卻不能誘惑到寶鏡心動。

她也看出來,眼前的馮堂,似乎只是醫仙谷的一個化身顯像,而不是她所認識的馮師傅。

「能獲得醫術傳承,我已滿足,只是不知道比我早進入石碑的閔封岳,如今又在哪里?」

馮堂的面色變得古怪,「閔封岳的人生,可比你要精彩,如果你願意,不妨坐下來一同看看。」

馮堂邀請寶鏡席地而坐,兩人的面前出現了一面琉璃鏡。

鏡子里,閔封岳穿著繡金長袍,坐在王座上,睥睨天下。

……

讓我們將時針撥回。

閔封岳手持鳳尾九針,一下子闖入了石碑世界。

這里,他曾在拾得的古籍上看過介紹,閔封岳同樣出現在竹林中。

竹林中,有茅屋,也有小童茯苓。

童年時期善良的茯苓收留了閔封岳,他在茅草屋里等到了年輕的馮堂。

寶鏡選擇和馮堂共同進步,閔封岳在發現他和馮堂醫術同出一脈後,而且馮堂還不如他後,很快選擇和馮堂相認了。按照年代,他當是馮堂的後生晚輩,不過閔封印自持醫術高超,竟聲稱自己是馮堂流落在外的師叔。

馮家數代單傳,馮堂不知道自己何時多了一位師叔。

但馮氏心法做不得假,馮堂認下了閔封岳。

閔封岳可比寶鏡要求多,有他在,馮堂倒沒有替王家小姐治病,也就沒有了假死事件。血吸蟲病泛濫?閔封岳知道防治措施,他卻不是會關心貧苦病患的性格。

什麼事,在閔封岳眼中都能交換利益。

為了達到利益最大化,他直到血吸蟲病在整個桃源縣蔓延,感染成災,才向朝廷敬獻了防治法子。

他在石碑世界,終于達成了力王狂瀾一戰成名的夢想。

很快,閔封岳就被皇帝封賞,他離開了桃源縣,奉召入京。

至于馮堂,他以師叔名義,強行將他拘在眼皮子下一起進京。閔封岳學到的馮氏心法是殘篇,他可不肯放任馮堂自由。

到了京城,馮堂依舊行醫,京城里的達官貴人多了,人吃五谷雜糧哪能不生病?馮堂照舊只收富人診金,積蓄都投入到替窮人義診中。

而閔御醫,靠著在現代社會的見識,忽悠古人並不難。

他很快成為皇帝身邊的紅人,馮氏醫術真正的傳人悶頭義診,閔封岳靠著從前所學,漸漸博得皇帝信任。他不僅替皇帝治病,還替皇帝煉丹,鼓吹著長生不死,讓皇帝做起了長生夢,開始興師動眾,派人出海尋找仙丹。

明明想著長生不老,心底對紅塵權利仍有留戀,挾天子以令群臣勛貴,閔封岳沉迷于這樣呼風喚雨的日子。

這些,都是他在現實世界里渴望了大半輩子沒有達成的願望,從當藥鋪小伙計就發誓要出人頭地,閔封岳豈能輕易舍棄手中的權利。

沒過幾年,閔封岳醫術沒有進步,甚至在退步,而悶頭義診的馮堂,卻漸漸大放光彩。

他的名聲,由民間包圍廟堂,不比貪心的「閔國師」,馮神醫很貼底氣,雖會收取富貴人家診金,他的醫術和醫德那是真不賴。

金子到哪里都能發光,說的就是馮堂。

馮堂聲名鵲起,閔封岳開始不安。從前是他一家獨大,所以沒有壓力沉迷于享受,等馮堂出名了,閔封岳又覺得無趣起來。

他的目標,似乎是長生不老,怎能總在朝廷里廝混。

他想起自己只有鳳尾金針,龍首金針被搶回,那徐寶鏡會不會也進入了石碑世界?

自己浪費的這些年,徐寶鏡是不是已經找到了仙緣?

閔封岳將主意又打到了馮堂身上,他從茯苓身上套取完整的馮氏心法,帶著朝廷的勢力,前往石碑世界中的醫仙谷。

閔封岳在另一個醫仙谷里,找到一枚玉簡。

馮氏心法,原來就是長生心法,不過他學的是初級口訣,玉簡上著紀錄著高級口訣。閔封岳照著玉簡上的功法修煉,十年後,有所小成,外表返老還童,老皇帝拭去,新帝也十分寵幸他。

他以國師身份,帶著軍隊南下,殺入南疆。

收拾叛變是假,掠奪寶物是真,苗巫手中大多留有上古時期的法器,閔封岳一個個挑戰,然後從他們手里搶走苗巫聖物。

再過十年,朝野上下,已經沒有了敢反對閔國師的聲音。

皇帝變成了傀儡,閔封岳雖未稱帝,也和皇帝差不了多遠……他穿上了繡金龍的衣服,征集十萬苦力,築造了一座高聳入雲的天宮。

他的稱號,由閔國師變成了閔上仙。

天宮高聳入雲,他似乎真的模到了長生不老的門檻。

……

待「馮堂」收起了琉璃鏡,寶鏡面色古怪。

「閔封岳不會真的要得道成仙吧?」

馮堂笑而不語。

醫仙谷的石碑世界,卻有長生的功法。但醫仙醫仙,先有醫,才有仙。

閔封岳早已丟掉了自己的醫德,不配稱為一個醫者,又豈能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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