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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象只覺得背後已經冒出了冷汗,心想平四爺的閨女眼神為何如此嚇人?他方才也沒說錯什麼呀?

他咬著牙道︰「小的說的都是真話,若三老爺、三太太和三姑娘不信,只管進京去問平四爺,就知道真假了。」說完後,他忽然又記起一件事,「是了,平四爺還寫了家書托小的送回來。」說著就從懷里掏出一封信。

虎伯一把奪過信,大步一邁,急急送到了秦老先生面前。秦老先生接信的時候,手還有些發抖,把信封都給撕壞了,但看到里面的信後,他忽然整個人鎮靜了下來,沉默地讀著信。

秦含真跑到祖父左後方,巴著祖父的手臂,踮起腳尖去看信。那信是家書,用辭並不晦澀,幾乎淺顯到白話文的地步,所以秦含真很容易就看懂了。

秦平在信里先是向父母問了安,說進京後一切順利,還遇上了恩承侯這門&lt親。因不曾听父親說過有這麼一門親人,他也不敢擅專,沒有照伯父的意思搬進侯府,只是去吃過一頓團圓飯,又與伯父與幾位堂兄聊了幾回而已。不過,與他們相處的時候倒是已經改了口。

秦平還道他馬上就要進禁衛當差了。目前的職位不但品階比從前的總旗高,也更輕松體面,升職的前景更好。如今邊關承平已久,想在榆林衛謀軍功,並不容易,他總不能一直留在哨所苦熬,那樣他還不知要到哪年哪月,才能回到父母身邊盡孝。況且父母年紀大了,久住西北,也太過清苦。伯父有意接父母回京團聚,他認為是件好事。以自家的財力,想要在京城里安家,也不是太難。唯一麻煩的是,妻子關氏娘家在米脂,若是與娘家親人長久分離,只怕她心里不舍。可若是勸岳家一同搬到京城來,又怕他們故土難離……

秦平還提起了駐守在大同的弟弟一家。他說弟弟秦安長年忙于工作,在家的時候少,許多事都交給了弟妹何氏打理。弟妹何氏興許是婦人見識,對小佷兒梓哥兒管束得太嚴了,不許他出門沒啥,可孩子都三歲了,還不打算給他請個好老師開蒙,卻有些不妥。何氏即使是官家閨秀,學識上還是比較有限的,總不能指望她來給梓哥兒開蒙。但秦平身為大伯子,這種話又不好說出口。他問父親,是否在京里托人幫弟弟活動一下?若是能讓弟弟也調到京城來任職,就能一家團圓了。到時候梓哥兒的教養有父親負責,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

秦平的信寫了三張紙,但半句話都沒提過離開哨所後的事,也沒提起秦王遇襲的內情,基本上說的都是家常。看他的語氣,似乎認為父母早該知道他是上了京的。秦含真看著這些字眼,心里已經有了猜測,看來自己方才有些冤枉這個便宜父親了,他確實是托了弟弟給家里報過平安信了。

那麼……二叔秦安又是怎麼一回事?

秦含真抬頭問秦老先生︰「祖父?」

秦老先生已經平靜了下來,他將信重新疊好,看向虎伯︰「你帶金象先住下吧。如今天色不早了,大家也都累了,有什麼話明兒再說。」

虎伯心里很想問清楚信里寫了些什麼,但還是恭敬地照著秦老先生的吩咐,將金象帶了出去。

一出門,金象就忍不住拉住虎伯的袖子︰「好兄弟,好哥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三老爺三太太都不知道平四爺平安無事地去了京城?這……這里頭到底是哪兒出差錯了?」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我還想問你呢!」虎伯沒好氣地用力抽回袖子,「叫你在家里住下,就是暫時不打算趕你走人的意思。你且有眼色些吧。老爺太太問你什麼話,你只管照實回答,別耍你的那些花花腸子。沒叫你的時候,你就老實窩屋里頭。」說罷就推著金象出了院門。

「別啊,我的好兄弟。」金象有些急了,「你好歹告訴我,三老爺三太太這是怎麼了?家里到底出了啥事?就算原本誤會平四爺沒了,如今知道他還活著,難不成不是大好事麼?怎的三老爺三太太臉色這麼難看?三姑娘又是一臉氣憤的模樣?你把原委告訴我,我也好知道忌諱,免得不小心說錯話,得罪了人。」

虎伯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嘆了口氣︰「我也不怕告訴你,就算我不說,沒兩天你也該知道了。大爺沒事,固然是喜事,可是……」他頓了頓,「可是大女乃女乃沒了呀!就是以為大爺沒了,她才一時想不開,上了吊!」

金象大驚失色︰「什麼?你說大女乃女乃……」他住了嘴,小心回頭看一眼正屋的方向,忙忙拉著虎伯下了台階,避到了中院的角落里︰「好好的怎會這樣?大女乃女乃是幾時沒的?」

虎伯嘆道︰「是在八月底,大爺百日祭……咳,就是牛家梁哨所出事後整一百日,大女乃女乃趁著家里人都在下頭院子里辦祭禮,在她屋子里上了吊。姐兒當時病重,覺得不對,拼命從炕上爬下來,一路爬到隔壁屋子去看,才發現的。等家里人听到姐兒哭叫的聲音,趕來救人,已經來不及了。大女乃女乃如今就停靈在附近的廟里,前幾日剛辦過百日祭。還有,為著大女乃女乃的事兒,親家老爺也是傷心得去了,就比大女乃女乃晚上幾天。你說,這里頭有兩條人命呢,就算大爺平安無事,老爺太太心里又怎能高興得起來?」

金象早已听得呆住了,忍不住大力拍了一下大腿︰「哎呀,怎會如此?!八月底……那時候秦王都已經出宮回了王府,平四爺也在京城住了好些時日了。安五爺早該把消息傳回來才是,怎會……」

虎伯冷笑一聲︰「接到榆林衛的消息後,家里打發人去給二爺送信,讓他回家奔喪。二爺沒回來,只讓二女乃女乃帶著孩子回來了。那時候家里就覺得奇怪。親哥哥死了,二爺怎能說公務繁忙,連回家上炷香都不肯?二女乃女乃還在家里囂張得很,不知鬧出多少事來。大女乃女乃之所以上了吊,跟二女乃女乃的作為也月兌不了干系。原來,他們夫妻早就知道大爺沒死,竟然隱瞞不報,也太過了些!二女乃女乃是外人,素來人品不好,且不說她。二爺對著親生父母,也未免太不孝了。老爺听聞大爺死訊,傷心欲絕,太太病到如今還不能下地,二爺難道就不知道為人子的道理?!」

虎伯雖然也是看著秦安長大的,心里把他當子佷一般地疼,但眼看著何氏在秦家鬧出這麼多的事,秦安給人的印象又一向是處處護著何氏,他心里對這位小主人,也多少生出些嫌隙來。今日得知秦平沒死,托了秦安給家里報平安信,秦安卻沒有這麼做,虎伯心里就生出了火氣。雖然他懂得為人僕役的道理,嘴里不說小主人的壞話,但情緒上卻有些按捺不住了。

金象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平四爺在京城侯府里可沒說他們兄弟有不和呀?反而還說了許多安五爺的好話,並且透露過等自己在京城里安了家,接來了父母,就把弟弟也一並調到京城來的想法。這哪里是兄弟不和的模樣?還有,虎伯怎的公然說起安五女乃女乃的壞話來?還說她人品不好,這里頭……難道有什麼內情?

金象很想再打听得清楚些,可虎伯已經不想再多說了,扯著他去了下院,把他和他的隨行人員安置在王復林等幾個學生住的那個院子里。如今那院子是空的,幾個窯洞里都有齊全的家具用品,也有暖炕火盆,不需要另行準備。至于客房?那是給客人住的。金象是舊僕,可不是客人。若不是僕役房里沒了地方,他連學生住的院子都不想給金象安排呢。

正屋里,秦含真看著虎伯帶金象走了,又回頭看祖父秦老先生。秦老先生起身,牽著孫女兒的小手,進了里屋。

暖閣里,牛氏方才一時暈眩過,如今在虎嬤嬤的安撫下,已經清醒過來了。她哽咽著拉住丈夫的手︰「是真的麼?那信真是平哥寫的?他……他真的沒死?!」

秦老先生默默點頭,將信遞了過去。牛氏搶過信一看,內容且不提,那筆跡她卻是認得的,正是長子秦平的親筆,頓時大哭出聲,哭倒在虎嬤嬤懷里。虎嬤嬤也在不停地拭淚,小聲安慰著牛氏︰「太太,這是喜事,您別難過,這是喜事呀!」

牛氏哭道︰「這狠心的孽障!沒事也不跟家里說一聲,害得爹娘哭斷了腸;害得他媳婦以為自個兒這輩子沒了指望,就上了吊;害得他丈人跟著傷心,也一病去了。如今他倒沒事人兒一樣寫信回來了,卻叫我怎麼見親家?!」

秦老先生默默在炕邊坐下,低聲道︰「平哥路過大同時,跟安哥見過面。看他在信里的語氣,應該確實是托安哥給家里報了信。安哥之所以不肯告假回家奔喪,也有了解釋,因為他知道他哥哥沒死,報信之事,多半是交給他媳婦了。可是……安哥媳婦既然知道實情,為何回來後卻半個字都不曾提起?這事兒需得查清楚才行。」

「查!一定要查!」牛氏猛然坐起,臉上還帶著淚水,「若查出來是那姓何的賤人故意隱瞞不報,就算我不認安哥這個兒子,也不能放過她!一定要叫她給平哥媳婦償命!」

她大哭了一場,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榆林衛當時送了具焦尸回來,說是平哥,我當時見了認不出來,還不肯信。榆林衛的人信誓旦旦說就是平哥,我們才收下的。如今既然安哥沒死,那具焦尸又是誰?」她頓時急了,催促虎嬤嬤,「快快快,打發人去廟里,把那具棺木移開,不能再把它跟平哥媳婦的靈柩放在一起,還要把牌位上的字也給改了。」

虎嬤嬤問︰「改成什麼名字呢?那人也不知道是誰呀?」

牛氏正感為難,秦含真又插嘴了︰「祖母,這都是小事。如今先弄清楚正事吧。何氏說她要害我娘,是擔心我娘要過繼梓哥,害他們母子分離。可她既然早知我爹沒死,這過繼之事自然無從說起。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害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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