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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舊時堂前(二)

李治連頭也懶得回,只挪了挪腳,騰了條道出來好讓她走過。「顧娘子如今擔負著國之經政,時辰寶貴,怎可耗費在替人尋物此等宮婢做的功夫上?」

風靈走過時,偏他還涼涼地送了這夾槍帶棒的一句。

風靈長于市井,生性好強,豈肯容人當面挑釁,偏巧因方才兩儀殿前拂耽延責備深切的那一眼,心頭正不痛快,她索性停下腳步,立在石階上向李治端端正正地作了個禮︰「殿下此言差矣,風靈是女兒身,建功立業,封侯拜官這樣的事,自是同我無緣。這般不辭辛勞,不顧險難地致力稅商,還不是為了我大唐軍兵能軍資充沛,橫掃四海疆域。風靈說句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話,到頭來得四海來朝八方振威的,終究是你李家,能有我顧家何事?」

李治終于將眼自石階上抬了起來,轉向風靈︰「你這話雖不錯,可你這番表白所為何?是想我李家給你一聲隆重的謝麼?」

「風靈不敢當。」她屈了屈膝,轉身跨上一級台階。她借著胸口蘊藏的一口怨氣,轉身轉得太過利落,步子也跨得豪氣,絲毫未留意階上有處凸起,而這處凸起上回在她失魂落魄時也狠絆過她一遭。

風靈的身子向前傾去,狼狽的摔跌轉息將至。

突然從旁伸出一臂,將她的胳膊拽住。這一把拽粗重生硬,覺不出絲毫的好心好意。風靈借著這把力,穩住身子,奇怪李治何來的好心肯放過見她出丑的機會。她呆了一呆,醒悟過來該向太子道謝,便有屈了膝。

「你不必謝我。」李治冷清清地道︰「這石階曾因此處的凸起惹下過大禍事,一晃一十八年了,竟一直無人來修葺平整。」

風靈心頭一跳, 憶起上回絆倒時的情形,模模  地又將幼時的一次摔跌想了些片段起來,膝蓋上那道泛白的疤痕似乎隱隱跳痛。

她伸出一只腳踏了踏那凸起,並凸起四周的細裂縫,仿若自語道︰「是呢,結結實實的一頓夯砸,碎裂了石階,也未曾夯平這凸起,甚是頑固。」

「你將那話,再予我說一回!」李治平靜如水的眼眸陡然升起了光亮,上前拉住將走的風靈。「什麼夯砸,什麼碎裂,你予我說清楚。此事是什麼人告知你的?」

風靈教他無端而起的激動唬了一跳,連往後退了兩步,無奈手臂又被他拽住,她只得斜斜地仰著身子,盡可能地遠離他︰「說來殿下可能不信,也可只當風靈夢囈渾說。去歲風靈也曾在此絆過一跤,自那時起便覺這石階分外熟悉,好似幼時也摔過一回,還摔得不輕,至今腿膝上仍有道疤痕在。」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她還特意撩起襦裙,將膝上那道傷疤展露予他瞧。李治自小深受宮規禮教,哪見過這樣隨意的女子,敢毫不顧忌男女大防地將自己的肌膚展露人前。他匆匆瞥過那道果然存在的疤痕,便放開了抓著她胳膊的手,急切地命道︰「說下去。」

風靈揉揉胳膊,心底翻了他數個白眼,接著道︰「仿佛記得有人舉了重錘來砸這石階,說要將它夯平,可凸處未平,石階倒是崩裂了。後來,後來……」

「後來如何?那人什麼模樣?」李治越發迫切地追問道。

「那人模樣嘛,我記不得了,只記得年紀不大,身量不高,大約也是個小孩兒罷。後來的事,確實不記得……」風靈蹙緊眉頭,使了渾身的勁來回憶,可越想那些事便越模 ,再往下想,便似乎成了真假虛實難辨的幻覺,同上回一樣,她不覺疑惑那些情景是否真的存在過,還是她幼時久遠的一個夢境。

李治回頭掃望了一眼,見她只身一人,並不見隨從宮婢,遂低聲問道︰「我且問你,你可知曉隱太子的腿疾由何而來?」

「隱……隱太子……」風靈昨夜缺覺,此時此刻腦袋本就發脹作亂,被李治攪得只覺腦中一片天昏地暗,「哪個隱太子?」

「前些年被罷黜貶出京,三年前在黔州離世的那位,本宮的長兄。」李治的雙眼死死地鎖在風靈臉上,仿若答案將從她口里 之欲出。

風靈卻連連搖晃腦袋,心說這位太子殿下莫不是癲狂了,淨問起些禁中語。她退後幾步,瞅準了台階,提起襦裙便跑,丟下話道︰「風靈哪里會知曉這些,此處髒亂,殿下神情疲累,該回去歇息了。」

李治本欲追上前再問,可風靈身姿靈巧,行動迅捷如靈貓。她若當真想要逃月兌,李治自知就憑他根本攔截不住她。再者,他所想知曉的,心底大略已有了答案,又何必深究不放。他眼瞧著她躍入殿門的背影,又輕踩了踩石階上的那處凸起,拂袖返身離去。

風靈一口氣躍過焦黑殘破的大門,直奔入殿內。回頭望望,幸好那太子並無跟來追問。待她在地下尋著了那柄小匕首,揣好了再出門時,李治已不見了蹤跡。

風靈不願深想他究竟發了什麼 癥,平白無故地跑來燒得半毀的昭慶殿,說了這麼些怪異莫名地話,左右他尊貴,整個大唐將來都是他的,更何況一個小小的昭慶殿。風靈委實乏累,揉著有些脹痛的眉心,搖搖晃晃地往鹿鳴苑去歇覺。

許是累極了,這一覺睡下去,反倒不安穩。風靈于淺淺顯顯的睡眠中總是做夢︰腿膝上傷疤刺痛,分明委屈怕痛,偏又強忍著不肯流一滴眼淚,因忍痛咬破的幼女敕嘴唇……同樣稚女敕的手,一手牽了她的手,一手拖著沉重的玄鐵錘,說要替她夯平石階……大錘落下,那動靜在年幼的她的耳中成了巨響,可奇怪的是那大錘落地的悶響根本算不得太響,為何在她听來比年節中燃的爆竿還響了百倍。

那響聲震蕩出她的腦際,一下將她驚醒。風靈倏地從睡榻上坐起身,時至後半夜,不知哪個宮人替她將窗欞關上了,屋內熱氣難散,悶得她喘不上氣兒來。

她模了模自己教汗水**的衣裳頭發,下睡榻自去開了窗。七月望日已過數日,圓月虧損了一大塊兒,倒也不失意趣,清冷的月華在夜風里摻了絲絲清涼,拂得人煩躁懊熱盡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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