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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秘制粔籹

風靈蹙起眉頭看看拂耽延,又看看他手中的粔籹,甚是莫名。「都尉這一席的菜肴糕點,皆是我一人所制。怎麼……有何不妥之處?」

「江南之地制粔籹時,皆以蒸代炸?」

「並非,連棲月坊都不曾這樣做,只我家才將粔籹制成這般模樣。」風靈心頭疑雲更郁,又覺他一本正經地問起這類瑣碎來,甚是好笑,便忍笑道︰「今日都尉怎對這小吃食起了興致?」

說罷她轉身進了廚間,一眨眼功夫,又捧了兩枚粔籹出來,拿了大片竹葉仔細地托著。「都尉若是喜歡,便多拿些去,這都是我親手制的,比那些廚人做的更好。」

新蒸出的粔籹宣宣地冒著熱氣,將淡淡的蜜香隨烘托得越發的甜。拂耽延怔怔地接過,面上神情復雜難言。

風靈就勢在石階上坐下,托腮仰頭端視他的古怪神色。

&amp}.{}拂耽延捧著熱騰騰的粔籹也不好一走了之,便也一同坐下。「先母,郡望亦在江南道,曾在蔡國公杜公府上侍奉夫人,因夫人不喜油膩,故先母別出心裁地以蒸代煎,也制這樣的粔籹。一時睹物思人,失態了。」

風靈抿唇笑了笑,伸出一截蔥白似的手指頭一指︰「都尉不妨嘗嘗,味道上可有兩樣。」

拂耽延依言低頭咬了一大口,嚼了幾下,卻是失了神。

「如何?」風靈笑眯眯地催問道。

拂耽延勉強扯動了下唇角算是笑過︰「與先母所制一般無二。不知顧娘子從何處學得?」

「往日在家,阿母所授。」提到阿母,風靈的心腸不免也牽掛起來,「我阿母同那國公府中的夫人一樣,不愛油膩,只她不似國夫人那般尊貴顯榮,倒也不刻意講究。我若得了空,便做了予她嘗。」

兩人一齊默了片時,風靈好似能听見自己的心在腔子內「剝剝」跳動,又似乎能感受到身邊拂耽延強有力的脈動,無端地想起米氏與她說的那番事關婚配的話,思緒飄忽,暗自覺著不自在,可又說不上哪兒不對勁。

還是拂耽延先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寂,「在下唐突,敢問……令堂名諱。」

這話問得果然唐突,風靈微微有些吃驚,搖頭道︰「都尉見諒,阿母從不向人提起她名諱,風靈也不便告知。因她振興維持著全族,族內人皆尊她一聲‘七夫人’。」

拂耽延道了聲「抱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延都尉……」風靈四下張望一圈,僕婢們見方才的風波已過,又都回到院子,按部就班地接著手中的活。她支起胳膊肘,小心地踫了踫他的胳膊,輕聲道︰「咱們歸來已將滿一月,不知都尉可查清了……究竟是誰人向賀魯通風報信,在‘鬼打牆’設伏攔襲?」

提及這事,拂耽延目中精光閃過,向她直視了過去。「你過問太多,這原不該你知悉。」

風靈一堆的話噎塞在了喉頭,用力往下咽了口唾沫,霍地將殘留著傷痕的手腕伸到他眼皮子底下︰「你瞧這兒,瞧瞧,怎就與我無關了?」

不待拂耽延應答,她又一把撩開垂掛在肩頸一側的發辮,橫著脖子湊到他近前。「還有這兒,若無都尉相救」她將頸子一歪,做了個夸張的斷脖的動作,「風靈的脖頸早被擰斷了。」

拂耽延垂下眼,目光正落在她脖間未褪盡的淤青上,仿佛一段上好的光滑潔白的絲緞上落下的一大塊污跡,觸目驚心。他擰起眉頭,移開視線,望向旁處。

「都尉且細想,護送平壤縣伯一事,沙州上下得知的不在少數,通遞消息者無疑亦在其中,人人皆有可能。可平壤縣伯大致何時動身,並非人人皆知,除開我與都尉,所知者無非張縣令、欲獻侍妾的索家父子、府兵營中的韓校尉、我身邊的佛奴這五人而已,嫌疑便在他五人中。再看那賀魯,隨得了消息,卻掐錯了日子,也不甚清楚行進路線,撞了巧在‘鬼打牆’遭逢,可見他所得的消息有誤。五人中,韓校尉與佛奴是知道確切日子的,他倆若有心通傳,只怕去時便躲不開賀魯。余下的,便是拿不準消息的張縣令與索氏父子,其中必有通敵的!」

風靈滔滔地講來,這些早在她回至敦煌城的頭幾日里便細細地捋過幾遍,心里惦記著要同拂耽延講上一講,卻一直不得空,況且他是折沖府的都尉,也不是她這樣的平頭百姓說見便能見著的。

拂耽延的眉頭越聚越緊,半晌不語。風靈也不催他,杏目緊盯著他,期許著他豁然明了的一個點頭。

片刻之後,拂耽延臉上的凝重漸漸隱去,挑了挑眉毛,轉頭向風靈脖頸間的淤青瞥了一眼,便自石階上站起了身,撢著皺起的袍裾道︰「你雖習練過,身手卻著實粗淺,又愛一味不管不顧地沖在前頭,少不得吃虧。明日我命人送你個可助力的。」

說罷幾步走下石階,跨著大步走出院子。風靈氣餒地坐著,同自己道︰方才說的,他究竟有無明白?不說正經的,卻沒頭沒腦地說了那些個,什麼可助力的,難不成要送府兵來麼?這……可否這般假公濟私?

身後竹簾子一挑,重新洗妝整衣後的索良音從里頭出來,怯聲問︰「延都尉已走了麼?我,我……尚未好好道謝。」

風靈站起身,茫然地點點頭,「走了。」全然未見索良音眼中沁出的遺憾失落。

康家的筵席終是在一片祥和中落了席,總還算是完滿。索良音辭了風靈與米氏,隨柳夫人等人歸家,一應瑣事且不提。

風靈操持了大半日,身上乏累,坐在米氏房中吃茶歇息。不知怎的總想起拂耽延在偏院說的那些話,雖仍是生硬,竟帶著少有的柔和平順,尤其是臨走說她身手粗淺,要送個可助力的來,風靈禁不住要自問,這可算得是關切之語?想著臉上便隱隱泛起了淺笑。

米氏在一旁不住拿眼瞅她,見她兀自笑著,也跟著翹起了唇角。

「阿嫂笑些什麼?」風靈警覺,斜著眼瞥她。

米氏捂著嘴先自顧自地笑了一陣,挪到風靈身邊,「你又在笑些什麼?」

風靈轉了轉眼,笑而不答。

米氏揶揄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說我也曉得。可是延都尉贊你廚藝精湛?」

「他那般倨傲,怎會隨意夸贊于我?不過是拿著一枚粔籹跑來偏院,古里古怪地問了幾句話。向來如此,從不肯將話說透底,非半吊著惹人惦記,也不似張縣令他們那些官家人好相與……」

米氏笑眯眯地听著她滿口的怨話,卻不見她有一分一毫的怨氣,眼眸如星芒閃爍,光彩四溢。她忽然傾身握住風靈的手,望著她的眸子問︰「咱們且不提門第身份那些俗事,你便同阿嫂交個底,你可傾心于他?」

風靈驀地住了口,腦中猶如被鐃鈸猛擊了一下,擊得這些日子的混沌疑惑飛速地散開去,如同撥雲見日,霎時清明了起來。她不是那等矯情羞怯的,只略一沉吟,便點了兩下頭。

米氏卻是又驚又喜,急忙追問︰「何時的事?」

風靈垂眸細聲應道︰「何時……許是這趟西行的時候,許是他將我贈的越錦充作軍資時……瓜州荒原中救我于賀魯刀下時也未可說。只是……」她抬起眼,向米氏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己這番心意,也是將才阿嫂問時,方才明白過來的。」

米氏舒開笑意︰「阿嫂既知曉了,必該助你一助才是。」

「不,不。」風靈慌忙搖頭︰「阿嫂知悉便知悉了,只求阿嫂莫再提及,風靈自行打算。」

「可你一個女兒家,要如何打算婚嫁聘娶之事?總該有人替你……」米氏猶放心不下。

「阿嫂一向知曉風靈並不扭捏小意,或有想要的,必當奮力一爭,男郎行得的,哪一樁行不得?阿嫂不必替風靈勞心勞神。」她往床榻邊搖車內的襁褓乳兒一指,「阿團才是阿嫂最該費心的呢。」

米氏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的神情,暗暗點頭︰也是,她這性子,向來要自拿主意才稱心,又聰敏機伶得緊,比自己強過不知多少去,確也不必多操心。

不多時,佛奴駕了車來接人,風靈辭別康氏夫婦,登車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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