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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夤迷

小妾看了身邊婢子一眼,一絲媚笑含在了嘴角,「這世上再正確的想法也怕個因勢利導。大夫人那樣的大門戶小姐,又何曾將我這般的身世出身當人來看,在她眼里,我若然是落到了這步田地,只恐得自己就先驚垮去了一半,不成人形了,哪里還會有多余的心思要強。保不得不僅不敢前去恨她,還要從此以往抱上她的粗腿,以圖在這府中苟且偷生。要不怎麼說,狗眼看人低呢。」

婢子小心將丫頭們找來的新衣一層一層給主子穿上,邊道,「可接下來呢,這一個謊言出去,便得一樁接一樁的做,眼下馬上就會有太醫前來。」說話時,去小庫上取銀票的婢子也折了回來。小妾比量著左右挽袖的高度,狠狠夾起視線,「日里我不問那前夫人如何應對今晚的凶事,就是想在此時先給自己一點點好處。從前她要先拿國舅開刀,所憑恃的就是大夫人恨我入骨,無論如何我都會屈從了她。可是現在,大夫人要看向她了。隨她如何的想法,都越不過大夫人這一關。越不過的就會除掉了吧。之後的事,也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簾子外面有婢子小聲通報著,「太醫來了。」

大婢子掀開被子,小妾從容地躺了進去。緊緊閉上眼楮,有輕輕推搡的聲音,是銀票過手又被推回,再被推去終于收下的聲音。

太醫走到床邊,鋪上白緞子輕輕搭脈,門邊的婢子勤勞地抽泣兩聲,在那抽泣之中太醫不無惋惜說道,「夫人傷了養育根本。恐怕需要很長時間調養。」

婢子哇地大哭起來。

在那哭聲之中,太醫壓低聲音如水過鴨背,「夫人請放心,此話到了何處都是一樣的說法。」

床上女子無動聲色。良久,太醫行禮而去。

小妾又躺了些時,陪在一邊的婢子以為她折騰得累了,況且現在本已是夜深,便自作主張屏退了余人,熄了燈,讓她繼續安歇。誰想不過是兩個時辰的寂靜,自家主子卻忽然坐起了身,陪在床邊的婢子本打著瞌睡,給主子起來這一下驚得差點跳起,借著月色,忙伸手取過衣衫給她披了,「夫人,此時才剛夜半,離開亮早得很呢。夫人還是行躺下休息吧。」

見主子並沒有再躺回去的意思。正欲燃燈,小妾按住她手,默了一會兒,想了想,「我撲些粉看在燈下慘白些,這就去大夫人的院子前去求她。她費盡心思做出這樣無解的局來,我該讓她看了我所有可憐相,才能在她眼中真的低到泥土里不是。」說完,自顧自發出有些人的低笑。

婢子答應了一聲,才回味過來主子說的是什麼,忙勸道,「夜色深沉,況且剛剛才放出風去,說是夫人您傷著了,這會兒上,就趕著去見她,難免招她懷疑。」

小妾凝緊眉眼,「她本長于算計,又多有學識,要讓她放下戒心,就一定要讓她瞧到我的懼意,像這樣忍痛前去求她,是再好不過的是機。」

婢子猶豫了一下,似乎仍然覺得不妥,但是,主子的吩咐不敢不听,忙扶著下了床,見她借著月色走到妝台之前,想來是去撲粉,要上去服侍,卻听到她有些突兀吩咐道,「平白裝出痛楚這等事,裝得了一時,又何能長久,必會讓她瞧出眉目來,若要讓她信以為真,我還是帶上些真傷的好。那樣才是真真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婢子不明白她的意思,怔了一怔,她已經站起身,直接去摘掛在牆壁之上的闢邪劍。

婢子這才如夢初醒,大大地驚了一跳,險些打番手里的粉盒,慌得不顧主僕之禮去強按她的手,「夫人,這東西鋒利可是使不得,若然是真的傷得大發了,可怎生是好。」

小妾卻聲音放得極輕,「好歹是比睡夢之中丟了性命的要強。」說完,撥開婢子扶住她的手,緊緊閉住眼楮,向手腕上面一處劃開一道口子來,殷虹血跡剎然破出。

婢子嚇得驚呼了半聲,被她喝止,「不過是皮外傷,哪里要大驚小怪的。」

婢子白著臉點頭。趕緊撕下自己的一角衣衫,給她扎緊傷口,還想去取藥,小妾已經舉起手來,在那傷上狠狠掐了一下,那痛就從皮肉之間硬生生瘋狂長起,一瞬間痛遍全身骨肉。可隨那極致的痛楚一同來的感覺卻來一種莫可名狀的厥喜,她低頭看著那很快打濕包扎的血跡,就像是從妝鏡之中看沾了胭脂的紅唇。臉上浮現出森然可怖的笑意,「這些痛楚,也不過是她先行欠著我的,早晚有一日,我會讓她全部都加倍奉還。我會讓她好好嘗嘗什麼是生不如死。」說完,扶了那婢子的手,直接向外面去。

守在院子里的婢子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只向那大婢子臉上去瞧,看是無可忤逆的意思,忙開了門又提了風燈,卻有些猶豫著不敢問是要向哪里去。

直到走出一些距離,才听到大婢子提點著,是要向佛堂去。夜里起了很大的風,提燈的婢子,緊緊握住風燈執柄,減少它搖動卻很是不力。搖曳的光團之下,黑暗的不知處,如魍魎魑魅團聚探探縮縮,幽幽的人。

大夫人先時被攆出了國舅府在別院清居,不過幾日,便得了高人指點,以贖罪之名,硬生生搬進了國舅府的佛堂里面,日日參禪打坐。國舅見她無聲無息地行事,也不與她照面,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由了她去。

月已有些偏西,萬物都沉浸在睡夢之中,連府中四下里垂著的氣死風燈,也顯得平時暗淡了幾分。

行了好些時,才瞧到佛堂之上的素燈隨風悠搖,小妾回首向另兩個跟來的婢子道,「那里畢竟是佛門清靜之地,你們便在此止步吧。」再走出兩步想了想,對著身邊的大婢子與提燈的婢子一起道,「你們兩個也退下吧。」

大婢子嚇得忙福身,「這,奴婢是從沒有離開過夫人身前的。」再抬頭,向那只有素淡燈籠光色的幽靜秘門中看了一眼,「奴婢還是與夫人一同……」

小妾不耐煩她嘮叨,「多一個人又不是多了千軍萬馬,可保得了什麼。今天就是被她啃得光了,也得去赴這啖肉之宴啊。說不定最先嘗自己肉的還是我自己。」

婢子听她說得這樣可怖,眼里已經閃轉淚花,只能點頭看著主子親自提了風燈直向那古靜院落走去,又轉眼消失在門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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