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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棟擅畫,更擅于鑒畫與品畫。青陽蘭氏在數十年前出過一個聞名大慶的丹青大家,正是已故蘭老太爺的親叔父,也就是蘭棟的二叔祖,蘭慎。據說,那位老人家畫的山水畫那是惟妙惟肖,不過寥寥數筆,淡淡水墨,便能勾勒出栩栩如生之景,高山之險峻,江流之湍急,溪水之靈動,河灣之寧謐,盡數躍然紙上,仿佛只要瞧著那畫,便能听見那高山流水之音,直敲觀者胸臆。他的畫作,都是有價無市,就是大內與蘭家也所存不多。蘭棟的畫技便是啟蒙于這位傳奇大家,畫到如今,畫作雖已小有所成,但較之這位二叔祖的成就,卻還是天淵之別,山水畫更是蘭棟不敢輕易嘗試的,但這不妨礙他鑒畫、品畫。所以,當翻看手中那幾張涂作時,蘭棟不得不驚訝了。

蘭溪瞧著自家老爹鎖緊眉,不發一言低頭翻看她那些涂作的樣子,緊張地咬了咬唇。她不擅長于寫意山水,前世也幾乎從未畫過。她畫過最多的就是平日里見得最多的花鳥蟲魚。但她心里有數,她那水平,就算入得了蘭棟的眼,不過也就博個有點兒天分的說法,所以,她只得賭了。五幅畫,兩張花草,一張雙魚戲水並一張黃鸝鳴柳,最後一張,卻是山水。

蘭溪不錯眼地盯著蘭棟的表情,瞧見他翻看最後一張畫紙時,明顯怔了一下,沉默著看了良久,終于抬起頭來,她悄悄吁了一口氣,來了。

「宜山秋行圖?你幾時見過?」蘭棟問得有些驚訝,卻又滿月復狐疑。

宜山秋行圖!那位蘭姓大家生平最為得意之作,畫罷宜山秋行,他自覺再畫不出超越之作,便就此封筆,所以這幅畫也被傳為這位大家的巔峰之作,那當真是有市無價。蘭家將之視為家寶便也不足為奇了。平日里這幅畫都收得妥當,即便是身為蘭氏子孫,也並不是各個都有幸一見。蘭棟自然是見過的,而且印象深刻,才能在第一時間便認出蘭溪的這一幅。這幅圖看似宜山秋行圖沒錯,但又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具體哪里不一樣,蘭棟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也許見過吧?也許……在我小的時候?我只是畫的時候覺得很熟悉,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就這麼畫出來了……」蘭溪早料到蘭棟會有此一問,吞吞吐吐地道出一早便已想好的托詞,在蘭棟狐疑地盯視中,她緊握著小拳頭,力持鎮定。就算父親懷疑那又怎麼樣?再懷疑他也決計猜不出真相。

她的這幅圖臨摹的是宜山秋行圖沒錯。卻不是他們蘭家的那一幅,而是當今太後寢宮,壽安宮中收藏的那一幅。她也是在前世壽安宮陪伴太後時,才得知原來這世間共有兩幅宜山秋行圖,都出自蘭慎之手,卻是繪于不同時期,乍一看去,並無不同,但當中包含的情感卻又可謂南轅北轍。

蘭棟又盯著蘭溪看了好一會兒,除了看出她有些緊張之外,卻再瞧不出其他端倪。心想著,蘭家雖然寶貝那幅畫,有的時候卻也會拿出來看看的,興許阿卿在什麼時候真的見過也說不定。她能臨摹出來,一是說明她記憶力超群,還有就是…….蘭棟想到此處,雙眸陡然發亮,「阿卿,你擅長臨摹?」

蘭溪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幅宜山秋行圖她是看了很長時間,才能臨摹得象模象樣,至于其他的,她還真沒有把握,但看著蘭棟一臉像尋著寶似的神情,她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再說了,她也不知道,對于學畫來說,會臨摹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那邊,蘭棟卻已經興奮地拉著她道,「來!阿卿,你來!你試著臨摹一下這些,還有這些……」黃花梨大案的右後方,放著一個一人合抱的青花瓷大缸,里面參差不齊地插著十多幅畫軸,蘭棟一股腦抱了出來,攤在案上,朝著蘭溪招手。

蘭溪愕然,回過頭,想跟兩個哥哥搬救兵,哪曉得,那兄弟兩個在父親和她說起畫時,已經自動自發挪到了邊上的圈椅小案處,做起了功課。搬救兵不成,蘭溪苦笑著,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喚了候在外間的盈風進來伺候筆墨,瞧著平整攤鋪在面前的宣紙,還有那些陳列在一旁,滿滿二三十碟,色彩斑斕,品種齊全的顏料,蘭溪突然覺得被趕鴨子上架也沒有那麼難受了,撩高了衣袖,在自家老爹的「虎視眈眈」下,攤開了第一幅畫軸,那是一幅工筆細描的庭院春景,自是出自蘭棟之筆,畫的正是京城蘭府園中「攏翠亭」一景…….

蘭溪細細描著,蘭棟在旁邊看著,不時出聲指點兩句。父女倆就這麼一個畫,一個教,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到了用午膳的時辰。

蘭棟跟前伺候的人早就極有眼色地將午膳備妥,四人份,殷勤伺候著三老爺父子幾人在右側小廳內用罷了午膳。

蘭溪堪堪簌了口,正捏著素面的繭綢帕子擦拭唇角,便見著三老爺跟前的松茗快步走到蘭棟跟前,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蘭棟目光微閃。轉而笑望向蘭溪,稍早的生疏不在,那神態柔和慈愛,較多年前的寵溺中似乎更多了些什麼。

蘭溪恍惚,不及深究,蘭棟便已輕笑開,「不忙著走。不是說明日要進學了嗎?旁的不說,筆墨紙硯為父這兒倒是不少,都收在後頭的小庫房里,你兩個兄長都是熟的,讓他們引著你去挑。只要看上眼的,不拘什麼,拿去便是。」

蘭溪笑得開懷,「多謝父親。」出師告捷,怎能不高興?

「先別忙著高興,為父的話還未說完。既然你說了要學畫,便不可半途而廢,在閨學中,要跟著陳先生用心學,課後先生布置的功課也要認真完成,為父會定期檢查。另外,今個兒這幅畫尚未畫成,你一並帶了回去,放學後再用用功,五日後,將畫作帶來。」

蘭棟一一安排,蘭溪樂在心里,神態溫順地點頭。

蘭棟滿意地點點頭,拂了拂直裰,站起身,「你們兄妹自去罷!為父尚有些事需處理。」語罷,站起身來,隨在松茗身後,一並出了小廳。

廳門開合間,蘭溪眼尖地瞄到廊下垂首立著一道人影,身上那件牙色掐丁香色牙邊的比甲瞧上去有些眼熟,她垂下眼,眸中幽光暗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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