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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慧嘉收了宋熠的銀子,心里則另起了一桿秤——既然是做假夫妻,那叫宋熠自己花錢,豈不天經地義?

雖然她自己並不介意在宋熠身上花銷,權當是盡一回名分上的義務了,不過一味倒貼也不是個事兒,宋熠既然自己有,又主動拿了出來,那她自然笑納了。

雖說只有十九兩,與她豐厚的嫁妝銀子相比是少了些,但實際上,這十九兩銀子其實是很值錢的。

當然,銀子本就是錢,為什麼還要說「銀子很值錢」,這里頭又有緣故。

江慧嘉通過原主記憶,得知到自己如今所處的這個朝代名叫「大靖朝」。在江慧嘉上輩子所學習過的歷史里,大靖朝本是不存在的,而到了這個時空,大靖朝則出現在五代十國之後,取代了原本應該會在同一時期立國的北宋。

除此以外,大靖以前的歷史倒是與華夏古國相同。因此從文化上來說,大靖與江慧嘉原先所熟知的那個華夏古國是同體同源的。

而在原華夏歷史上,白銀一直都是保值貨幣,官方使用多,民間流通少,直到明朝以後,國家白銀儲量大增,銀子的使用才從官方大量走向民間。

到了大靖朝這里,白銀的流通雖然不像同時期的北宋那樣受限嚴重,但比起後來的明朝來,靖朝民間流通的銅錢還是要大于白銀。

所以民間才有銀子很「值錢」的概念。

從白銀與銅錢的匯價上來說,官方匯價是一兩銀子抵一千錢,折銅錢一貫,但實際上銀貴錢賤,真要換起來,一兩銀子甚至可以折換一千兩百文到一千三百文錢。

宋熠一個在後娘手底下討生活的讀書人,身無恆產,竟能攢下十九兩銀的私房錢來,其實應該說是挺不容易了。

江慧嘉猜測,這應該是宋熠原本準備用來趕考的錢。

只是在趕考一事上,備多少錢都不算多,所以才有了宋熠後來為了籌措更多銀子而上山打獵,結果被狼群圍堵,摔成殘疾一事。

當然,江慧嘉猜是這樣猜,但也僅是猜測而已。她不可能拿這樣戳人傷疤的問題去找宋熠求證,索性也懶得深問他「既然有錢為何不早拿出來繼續治腿」等問題。只是既然收了他的銀子,江慧嘉就更打定主意,必要為他尋一輛做工精良的輪椅來,要不要治好他的腿先不說,總之不讓他吃虧就是了。

這一日晚間,江慧嘉輾轉反側良久。想起第二日要去縣城,心里其實頗有些興奮。

不怨她這樣土包子的作態,實在是上輩子大江南北都看遍了,可這純正的古代城市游,這還是兩世下來頭一遭,心有期待,自然難免。

到了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外頭公雞就打鳴了。江慧嘉實則是在余氏的罵聲中被驚醒的,余氏不但罵她,還罵宋大郎夫妻兩個。中間又夾雜有全子的哭聲,宋二嫂的抱怨聲,更有雞鳴犬吠,清晨的宋家小院,怎一個熱鬧了得。

江慧嘉一律充耳不聞,宋熠大約也早就練出了「它強任它強,清風拂山崗」的養氣功夫,他見江慧嘉不在意余氏的叫罵,便也面不改色,只作平常。

這廂里江慧嘉照顧著宋熠洗漱了,又收拾好自己,那頭又只听余氏高聲喊︰「吃什麼吃!都要去縣城里頭耍子玩咯,什麼好東西撐不死你們?還瞅著家里頭這點糧食,當錢是大風刮來的呢!一群沒成算的東西!狼心狗肺,盡盯著老人,也不怕吃了不該吃的,腸穿肚爛了去!」

接著是張氏唯唯諾諾的聲音︰「娘,咱……咱不在家里吃早飯的……」

叫張氏和宋大郎陪江慧嘉去縣城,這是宋老爺子早定好的。江慧嘉也知道自己是新媳婦,又沒有頂門立戶,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要單獨出門不容易,所以宋老爺子的安排,她沒有拒絕的余地。

余氏卻對著張氏一再發難︰「你不吃?你不吃你能耐!你能耐你咋叫你男人跟你一道挨餓?你安的什麼心腸?你那是人心嗎?」。

好吧,到這份上,江慧嘉要再听不出余氏這是指桑罵槐,實則逼她表態,她就智商有問題了。

江慧嘉不想破壞這一天的好心情,推門出來便道︰「婆婆歇歇嘴可好?這一大清早便吵吵嚷嚷,吵著我們小輩倒也無妨,可要是吵著了老爺子,只怕婆婆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吧!至于大哥大嫂辛苦這一趟陪我上縣城,我這做弟妹的旁的沒有,一口飽飯總要給兩位。婆婆你說,可是這個理?」

她臉上沒有笑容,語氣也是淡淡,可說起話來竟叫人無可反駁。尤其是她這時候的氣勢,余氏不知道這有一個詞可以用「不卑不亢」來形容,只是覺得一下子有種被鎮住的感覺,當下竟回不出話。

江慧嘉的衣著打扮更與往日有些不同,她上身穿著藕粉色細布的交領短襦,外罩蔥綠色綢緞半臂,下著高腰落地撒花襦裙。這襦裙亦是緞面的料子,天水藍的底色,從裙擺往下起的一層纏枝薔薇,卻不是印花,而是刺繡。

她緩步輕移,步履從容,行走間天水藍的裙擺微動,便似是輕踏了一池碧波,碧波上繁花似錦,眩人眼目。

俗話說「先敬羅衣後敬人」,這話用在外頭市井間合適,用在余氏身上竟也合適。

往前幾日江慧嘉因在家中難免要做活計,便只穿樸素布裙,頭上也不插戴多余首飾,頂多一支木簪便算了事。雖然她的衣裙用料新,不似尋常農婦的衣裳上難免要有幾個補丁,但終歸穿戴也不出格,余氏雖然知道她嫁妝豐厚,可也並不因此就高看她一眼。

但今日不同,因為要去縣城,還要尋輪椅、談買賣,江慧嘉是特意挑了好衣裳出來穿的。

她不會梳復雜的發式,還是依著原主的記憶,梳了一個簡單的單螺髻。卻在發髻相連處插了一根扭股蓮花銀步搖,又戴了一朵米粒攢珠四瓣珠花。兩樣首飾本是尋常,可放在鄉下地界卻已十足耀眼。更襯得她顏如舜華,清艷無方。竟使得余氏一時氣短,不敢與她多話。

江慧嘉一陣風般從她身邊走過,只在正房外,對著宋老爺子所在的東屋方向行了一個禮,向宋老爺子告辭。

宋老爺子年老覺少,再加上余氏一番吵鬧,其實早醒了。只不過他向來是任由余氏吵罵,不到關鍵時刻不會出聲喝止的,因此只顧裝睡。直到江慧嘉來辭行,才隔著屋子道︰「早去早回,尋得到尋不到都不必著急,凡事與你兄嫂一處,謙讓第一,平安最佳。」

江慧嘉恭聲應是,喚了張氏與宋大郎,帶著表情驚愣的兩人,當先走出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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