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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 一念之差

蔣老太爺事前並不知壞事了,所以他的書房還是之前的模樣,他自認自己和靖親王府往來極其隱密,否則當年靖親王出事時,他這里也不會絲毫不曾被波及,雖然接頭的人曾百般告誡他,與王府往來的書信,看完就要燒掉,重要的憑證及書信,最好是找個隱密之地藏起來。

一開始與他接頭的那人,還曾送了兩個非常精美的機關木匣給他,不過一個被蔣茗婷要走了,另一個則是被長孫拿去玩了。

所以來家里搜索的衙差們幾乎什麼都不用做,證據就擺在桌子上,任人拿取,這大概是他們當差以來,最輕簡的一樁差事了。

「頭兒,您看!」一個衙差把一迭書信遞過來,信封的背面有一方大印,竟是靖親王府,這是怕人家不知道,信是來自靖親王府的嗎?

「先帶回去,讓大人看過之後再說。」

「是。」

入寶山怎能空手而回呢?

不少衙差在搜索的時候,便順手挾帶了蔣老太爺放在書房里的珍玩,搜查的範圍除了書房,還有各房各院,他們速度很快,在蔣大老爺兄弟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搜查完畢。

黎大老爺兄弟趕來時,衙差們還沒走,他們被堵在府外,等衙差們揚長而去,他們才進得府中,看到蔣府一片狼籍,黎二老爺悄悄在黎大老爺背後嘟嚷了聲該,被黎大老爺瞪了一眼,才縮頭縮腦的朝黎大老爺訕笑。

黎大老爺心里嘆氣,面上卻嚴厲的道,「你給我收斂一點,一會兒到舅母面前,給我老實些,別作怪。」

「知道了。」

蔣家下人個個一臉惶惑,看到黎大老爺兄弟也不似平常那般有禮,問明蔣大老爺等人現在何方,黎大老爺就帶著弟弟過去。

正房里頭,一片愁雲慘霧,堂屋里坐著的是小輩們,看到黎大老爺兄弟來了,急急起身見禮,黎大老爺安撫了他們幾句,就打發他們出去了,外頭一片狼籍,他們不去收拾,也不怕底下人趁機作怪?

這種時候家里剛被禍害,下人伺機挾帶一兩件好東西出去,也不會被人發現,事後發現東西不見,也能推說是被衙差們搜查弄壞了,或挾帶走了,責任落不到下人身上。

蔣家豪富,家里吃的用的盡皆精品,擺設更是價值不菲,只要拿出去一兩件,轉手賣了可就發了筆財啊!這財有大有小,若是大些,說不定還能把一家老小給贖出去做良民。

就算小,也能貼補家用,不無小補嘛!端看他們的眼光如何了。

像蔣家這樣的人家,平安順遂的時候,都有下人會伺機偷盜府中用物出去賣了,更何況今時,不趁機做點手腳的不是傻嗎?

蔣家這些小輩們也不是不通俗務的,黎大老爺這麼一提點,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一個個急匆匆的往外趕,別說,還真叫他們逮到不少現行犯。

這些下人當即就被杖責,然後被發賣出去,動作之快,讓他們家中的老子娘完全反應不及,等到反應過來了,家里孩子也已經被打完賣走了。

他們是又氣又急,可自家理虧,能怪誰?怪主子們?縱使蔣老太爺入了監牢,可蔣家根基還在那!姻親也是不容小覷,只要不是謀反之類的大罪,相信黎家一門三爵還是護得住他們的。

下人們自是曉得,蔣家和黎經時不親,但黎經時是黎家庶子,黎老太太就算已死,她也還是黎經時的嫡母,更是蔣家的姑老太太,這層關系是推不開的。

因此不少人對蔣家如今的處境並不擔心,蔣老太太是曉得利害的,但她現在病倒了,口齒不利索,雖有心叫兒子找黎家人幫忙,可是黎經時不在,黎大老爺兄弟是白身,官場上的事情,他們插不上手,可別沒幫上忙反扯後腿就好。

黎大老爺沒進去看老太太,可他又不傻,光站在門口,听到里頭蔣老太太支離破碎的聲音,急切的要跟兒子說些什麼,他大概就猜出來了。

而且他們在外頭,和小輩們說了不少話,蔣大老爺兄弟幾個,卻都不曾出來,必是老太太拉住了他們。

他也不急,氣定神閑的坐了下來,蔣家下人興許因剛剛被搜檢過,還有些驚魂未定,但這里是老太太住的地方,經年的老嬤嬤的管著,丫鬟的規矩還是不差,看到他們兄弟坐下,便上茶上茶點,侍候的周全,全無一絲慌亂,倒是讓黎大老爺頗為驚嘆。

蔣大老爺兄弟在內室待了好一會兒才出來,黎大老爺看他們一個個眼眶紅紅的,彷佛才哭過,識趣的沒開口,等他們兄弟坐定,丫鬟重新上茶水退下後,蔣大老爺方才開口,「家里有事,招呼不周,還請表弟見諒。」

「表哥客氣了。」黎大老爺含笑回道,接著便問起蔣老太爺的事情,因案件還在審理中,知府大人不可能泄露案情給他們兄弟,因此他們只知父親被關,似乎是牽扯到了幾樁懸案。

「是何懸案,知府大人可有說?」

「沒有。」不過他們從旁去打听了,是附近幾個州府中的懸案,清一色是滅門血案,案件發生經年卻都沒有任何線索,也不知凶手是什麼樣的人,怎麼突然就把矛頭指向他父親呢?

那幾家遭滅門的,都是做生意的,他們做的生意,也都和蔣家沒什麼交集,就算遭滅門,他們的產業不是由族里的人接手,就是被對手買下了,與他們蔣家真真是一點關系也沒有啊!怎麼會牽扯上他們父親的?

到底是那個混蛋搞的鬼?還有知府大人,沒有證據,他該拿人嗎?那麼所謂的證據又是打那兒來的?誰給的?

蔣二老爺他們個個一頭霧水,蔣大老爺心里卻有些忐忑不安,父親之前稍稍跟他透了底,說的不多,但光知道那一星半點,就足夠叫他心驚膽顫的了。

黎大老爺雖同蔣二老爺他們說話,但一直留著蔣大老爺,看他神色不定,知他心里有事,當面也不說破,只跟他說,改天到家里坐坐,就告辭走人了。

蔣大老爺本來還想留他的,不過看到自家一片凌亂,只得苦笑送客。

黎家兩兄弟出了蔣家,就直奔溫泉客棧,找黎淺淺去了。

黎大老爺接過丫鬟上的茶,抿了一口,就問,「淺淺日前不是說,我那大表哥應是不知情的,可我今兒看他神色,不像是不知情的。」

「老太爺大概跟他提過一些,老太爺是精明人,當年靖親王出事之後,靖親王府上下一團亂,與他接頭的人一時半會兒顧不上他這頭,他應該是有所覺,所以才沒讓兒子摻和進去,而是選擇拉族人下水。」

蔣老太爺對自家兒孫是一片慈心,但對族人就沒麼好心眼了。

以為不讓兒孫摻和進去,日後就算被揭破了,也只是他一人所為,與家人無關,卻忘了不管是那個時代,只要家中有人犯法違紀,其他人就算沒被論罪,名聲還是一樣要受損,遭受世人議論抨擊的。

蔣老太爺還自以為是英雄好漢,一人做事一人當咧!他的家人享受了他犯法所得的利益,又怎麼能在事發時,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呢?

黎淺淺心里暗搖頭,听到黎大老爺問,靖親王府現況,方才回過神來。

她扭頭示意劉二回話,劉二忙上前道,「靖親王自出事後就一蹶不振,不管王府內外之事,靖親王妃倒是個能干的,不止內外一把抓,還把丈夫手里的人,攏到了手里,世子及長,便母子同心將手中的人經營得不錯。」

黎大老爺愣了下,才張口問,「這是……」什麼意思啊?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他轉向黎淺淺尋求解答。

黎淺淺笑,「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靖親王本就有心問鼎大位,只是很可惜,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就先殘了,他的妻小接手後,自然也野心不小。」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

靖親王妃有此野心不算錯,誰讓她的丈夫在兄弟之間是那麼優秀而杰出的一個人?只可惜造化弄人,他早早因雙腿皆殘而黯然退場,本來就同那大位僅一步之遙,不止靖親王受不了,就是靖親王妃也受不住,丈夫指望不了了,尚幸她還有個好兒子,兒子不比丈夫差,甚至還比有些天真的丈夫強多了。

靖親王自小就是備受尊寵長大的,所以遇到挫折,他的承受力就比別人差。

而靖親王世子不然,他小小年紀就從準太子人選的兒子跌落下來,成為可憐雙足俱殘的廢人之子,這個中冷暖非當事人是難以理解的。

靖親王世子比其父心性更加堅毅,行事作風也較其父凌厲,一些不怎麼樣的線,蔣老太爺之所以一直被保留下來,除了他不過是一鄉紳之外,其女竟然與平親王有舊,且還幫他生了一女。

這讓靖親王世子覺得頗為有趣,再加上蔣老太爺並未摻和太多,屬于外圍的邊緣人士,如果接頭的人死了,上頭沒再派新的人來,基本上蔣老太爺就連絡不上他們的人了。

當初如此設計,是打算若出事,好歹也能保全一些實力,等到有能力了,再重新指派接頭人去接洽即可。

沒想到靖親王還真的出了事,幸而靖親王妃能干一肩扛起來,否則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不過現在嘛!「靖親王府已被皇帝派人看起來了,靖親王世子再能干,也難以辯解自家這些年來的作為。」

黎淺淺搖搖頭,「靖親王世子大概以為自家低調行事就沒事了,卻不知,他自己低調,可他的姻親們卻都不是省油的燈,雖不在京城,但在封地上,以為天高皇帝遠,又是靖親王的地盤,行事張狂不說,還處處惹事,若非此次皇帝心血來潮,命人去查探,只怕他們起事後,才會知道靖親王這些姻親們,比正牌外戚還要張狂。」

正牌的國公、國舅為了皇後的名聲,行事上多多少少都會收斂著些,免得給皇帝夫妻丟臉,可靖親王家的姻親因在封地上,靖親王妃又管得嚴,什麼消息都很難傳出去,所以他們有恃無恐,壓根不知什麼叫低調。

「所以我說啊,不怕神一般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黎淺淺評論靖親王世子的姻親們。

那真的就是豬一樣的隊友!不坑對手專坑隊友,有這種隊友,真的,誰還需要對手啊!光應付這些豬隊友惹出來的禍事,就已經夠忙的了,還有精神和精力去搞什麼謀反大業?別開玩笑了!

「你們總說靖親王世子的姻親是豬隊友,他們到底是怎樣坑隊友啊?」藍棠和章朵梨正好把廚房剛做好的點心送過來,听到這里,忍不住要問一聲。

黎大老爺兄弟也頗為好奇,黎淺淺便讓劉二舉例說明。

靖親王世子的姻親,說的不是別人,就是世子妃娘家的兄弟和姐夫與妹夫等四人,這四個大男人就是那種專業坑隊友一百年不動搖的那一種。

去酒樓吃頓飯,他們也能跟人起沖突,起沖突的對象也不是別人,恰恰好是世子好不容易才拉攏來的大儒,大儒嘛!總是有些講究的,這一位什麼都不愛,唯愛杜康。

這家雲客來酒樓專賣自家釀的酒,名喚夢仙,號稱是喝了之後令人飄飄欲仙,恍如置身夢中一般,這等好酒,每天只賣三壇。

大儒好不容易買到了一壇,正想好好的品嘗一番,誰知就被這四個混蛋給撞了,酒壇砸了,老人家心疼不已,還沒說什麼,這四個混蛋就先開罵了,罵得還挺難听的,不用說,老人家心里自然不痛快。

這四個混蛋還把世子的名頭拉出來,想要仗勢欺人,這下子可就捅了馬蜂窩啦!老人家本來就不怎麼樂意來,是家里兒孫連哄帶騙,才把人哄了來,誰知才到地頭,都還沒看到世子呢!就被人拿世子名頭欺壓上了!

老人家一氣之下,拂袖而去,他是大儒,門生遍地,不止在南楚,就是東齊、趙國也都有他的學生在。

老人家受了氣,他就算不說,侍候的人回去也要告狀的,這下子可慘了,一下子就傳遍各地,連南楚承平帝也有所聞。

本來他沒把靖親王放在眼里,不過因為此事,靖親王一下子就入了承平帝的眼,要清查皇親國戚,自然就沒把他家給漏了,靖親王妃母子向來低調,以為自家不會被關注,行事雖隱密,但自覺不會被注意,因此日子一長難免有些松散,誰會想到,承平帝會突然發作呢?

「不過他們家,似乎並不知道,皇帝會盯上他們家,除了他家和詠親王一樣低調之外,就是因為他的大小舅子和連襟們得罪了那位大儒所致,听說靖親王世子得知此事時,還想追上去描補一番,他母妃和妻子卻把他勸住,說不過一個老頭子罷了,得罪就得罪了,沒什麼大不了的。」黎淺淺補允道。

「他們母子大概沒想到,就因這一念之差,便把他們多年努力給曝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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