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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2 以命換命(1)

總所周知,客棧廂房劃分等級,天地二字為尊,向來以天字為首的客房必定是屬于尊貴之所。

天四十七,這編號就好像只是個簡單的數字一樣,內里布置並非奢華珍稀之極。

屋內家具擺放簡單質樸,也許是因連日的大雨,屋內潮氣略重,簡單的一襲床鋪顯得有些凌亂,素被耷拉著,一邊依依不舍地留在床上,另一邊卻像是被人隨意扔下地一般散亂。

桌上茶盞傾倒,地上摔碎了一地瓷片。

隨行的兩名宮女顧不得自己濕漉漉的衣裳,簡單一個眼神交流後便分開,一人行動迅速地簡單收拾床鋪,小心翼翼替衛若水除去厚重濕漉的衣裳,扶上床稍作歇息,輕輕按摩試圖緩解皇後的疼痛,另一人模索出了床頭的蠟燭點燃上,又低頭疾步,冒著瓢潑大雨出了天四十七號廂房。

徐亨低眉順眼地袖著手站][].[].[]于門口,眼珠子卻一陣亂飄,似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石蘭發現了他的異樣,只得眼含警告瞥了他一眼。

徐亨顫了一下,急忙沖著石蘭討好一笑,湊上前來解釋了一番。

「奴才覺著這屋里先前大概住著人,或許……也走了吧。」徐亨的眼神底下帶著擔憂,一閃而過,毫無痕跡。

石蘭並不在意住的人去哪兒了,也許被亂黨殺了,也許也像先前徐亨一樣帶著錢財趁亂逃了,這種人不需要她傾注一絲一毫的注意力。

听到門口一陣摩擦響動,她一抬頭,替衛若水換完衣裳的那名宮女從隔壁回來,懷抱著一床厚重的棉被急匆匆走了進來,擔心地往身後看了兩眼,解釋說道︰「石蘭姑姑,奴婢怕這光待會兒……」

石蘭點了點頭,長生殿太過陰暗,此時一點光線也會吸引到別人的注意。她接過那床被子抖開,小心地將它鋪開懸掛在門窗縫隙遮擋住光線。

不一會兒,先前離開的另一名宮女不知從哪兒端來了一盆熱水,還帶了蠟燭剪刀棉布之類的事物,甚至還有一盆冷潮的銀碳,想必是為了待會兒燒了給衛若水暖暖身子。

石蘭難得溫和地點了點頭,示意她進去,然後尾隨其後,立于衛若水的床榻邊,默然無語。

艱難一口口深呼吸試圖緩解月復部疼痛與胸口憋悶的皇後抬起眼,看著跟隨自己多年的黑臉侍女,虛弱地笑了笑,被雨淋濕的發絲粘在額頭,顯得狼狽又較弱。

「你知道的,這是我自己選的。」衛若水的眼神從石蘭身上轉到頭頂的懸梁,似乎在回憶往事,眼神飄忽留戀,忽而銳利堅毅,「我……從來都不後悔。」

「那人……王爺,至今也不後悔。」石蘭低低說道,嗓音竟也如男人一般低沉,不是反駁,只是在陳述個事實一樣冷靜。

衛若水只是淡淡一笑,搭在月復部的手顫了顫,只覺得冰冷的雨水似乎從皮膚滲入透徹骨髓,一陣陣的寒意讓她禁不住牙齒打起了冷戰,嘴唇青紫之色愈發明顯。

「開始吧。」衛若水終于放棄了等待他人營救,毅然決然看向在場的三人,知曉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要托付與她們。

徐亨眼力勁好,趕緊收了下巴鑽出房間,袖手立于廊門外守著。他听著房里一陣陣痛呼,心也隨著一跳一跳揪了起來。

他想起房里原先住著的那人肚中也懷著一條小生命,嬌嬌弱弱如暴風雨中的殘荷,在這關節眼,那人可是能跑哪兒去?

但願你一切安好啊,夏新荷。徐亨默默念著,又縮了縮脖子,夾著雨氣的寒風吹裹著鑽進他的後脖頸,徐亨一個哆嗦,看向遠處的宮殿,不知今晚的魏宮將會死去多少人。

廂房之內,月復中一陣陣的疼痛愈發明顯,衛若水隱忍而痛苦地低呼著。宮女握著她的手跪在床旁不停地讓她用力,衛若水卻覺得全身因冰冷而緊縮僵硬,根本無法舒展。

臨時充當穩婆的宮女對這生育之事一知半解,此時跪在床尾,一臉緊張,時不時掀開被子探查情況,面上的神色卻越發煞白,眼神越發通紅。

宮女緊緊握著皇後的手加油鼓勁,時不時帶著求救的眼光看向默默立在一旁的石蘭。

石蘭面色平靜,心卻波濤四起,她的手腳根本不敢動彈,只是靜靜站在床尾,唯恐自己不小心的舉動給衛若水惹了更多的痛苦與麻煩。

數次努力,數次呼喊,數次拼了命的用力,皇後的臉色慘白如薄紙,再也無法動彈一絲一毫。

「石蘭……」衛若水艱難擠出幾個字,眼神飄忽,榻邊的石蘭聞聲而動,迅速跨步上前,接過宮女手中的手,暗自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自己握著的那手冰涼得可怕。

「孩子,不動了……石蘭!」衛若水虛弱至極,艱難喘息著,手不自覺地抓緊身下的被單,「我沒力氣了……動手,快動手……」

石蘭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劍尖。所謂動手,自然不是殺人,而是救人。

救的是塌上虛弱的皇後,救的是她月復中艱難存活的胎兒。

「我,我不可以的。」石蘭看向氣若游絲的衛若水,眼底盡是無可奈何的哀痛。

她不敢動,她不能動。

她會的只是如何殺人,卻從未學過如何在大魏宮變的情況下,僅憑熱水與剪刀救得大魏最貴重的二人。

「石蘭姑姑,奴婢求您了!」先前跪在一旁的侍女眼帶熱淚,與另一名宮女一起跪了下來,極其哀切,一個勁地沖著石蘭磕頭,「您若不動手,再晚些只怕娘娘都沒了!」

動手麼?

石蘭握著軟劍的手微微顫抖,沒有太醫,沒有針線,如此惡劣的條件下,一旦強行破了月復取了胎兒,衛若水肯定會命喪黃泉。

那麼,不動手麼?

衛若水早已感覺不到疼痛,眼神麻木散亂地看著石蘭,嘴唇微動,還未來得及呼一聲,便昏厥了過去。

這一閉眼,不知生死,石蘭黝黑無感的表情終于亂了。

她在宮女們滿含期望與悲痛的眼光中顫抖著拿起燙過燭火的剪刀,對著那隆起的月復部,遲疑了幾秒。

只是幾秒,她的表情忽又堅決,轉身跪于床尾,雙手探入衛若水撐開的雙腿之中,顫抖著模索到了隱隱露出的胎兒頭頂,用盡全力無法將其挪動一分。

山窮水盡了。一旦破月復衛若水就要死。

她深呼吸一口,目光趨于平靜,手中的剪刀穩如群山,小心而仔細地將產道剪了個豁口。

衛若水已經虛弱不堪,連痛呼的力氣都沒有,只是悶哼一聲,便翻著白眼疼暈了過去。

石蘭在宮女震驚睜大的眼神中,面無表情地將帶血的胎兒緩緩取出。

她的手里輕輕抱著的這一團沾著鮮血與胎水的肉團。

石蘭面無表情地低頭翻了翻嬰兒的腿。

是個男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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