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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迷香

虞若詡回到房間,對門外的裴長遠囑咐道,「你這幾日守夜的時候注意留意世子爺那邊的動靜,我擔心會出什麼變故。」

「小的記下了。」裴長遠低聲應道。

虞若詡長舒了一口氣,開始細細地打量梁瑾為她準備的客房。被褥都是新換過的,架子上放著干淨的毛巾和銅盆,桌上還擺著筆墨。她不禁會心一笑,今晚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虞小姐。」喬桓焉的聲音傳來,「世子爺替小姐準備好了熱水,說是隨時可以去沐浴洗漱。」

虞若詡有些驚喜,「替我多謝世子爺。」

淨房離客房不遠。虞若詡屏退了所有人,將自己泡在浴桶里,溫熱的水浸過肌膚,她忍不住眯起了眼楮。想不到梁瑾想得這麼周到,見她一路風塵僕僕,急需洗一個熱水澡,便一聲不響地替她備好了熱水。

洗——完澡,她用絲帕裹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淨房,看到眼前的景色,頓時怔住了。

不知何時下起了鵝毛大雪,純白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院子里面頓時被鋪滿了,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滿月當空,皎潔的月光撒了一地,恍惚之間讓人分不清是究竟是晶瑩的雪光還是清亮的月色。遙望天邊,似乎還可以看到燕山巍峨的輪廓。虞若詡裹緊了斗篷,緩緩向客房走去,最後站在房門口,望著眼前的雪景,怔怔地像是看痴了。

她好像能明白梁瑾的話了——

你就當我想去看看遼東的雪景好了。

「虞小姐也是在賞雪景麼?」梁瑾的聲音低低的,微微帶著些鼻音,「雪景雖好,可這樣濕著頭發站在外面,要是染上了風寒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虞若詡驀地回頭,只見他披著一件寶藍色的斗篷,站在離她幾步的地方,漆黑的瞳仁里閃爍著捉模不透的光芒。

見她還是怔怔地看著他,梁瑾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伸手將她拉進了屋子。房間里籠了火盆,撲面而來的熱氣讓她忍不住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梁瑾輕輕把她按在椅子上,取下她頭上的絲帕,又用干淨的帕子替她擦起頭發來,「遼東氣候寒冷,你又剛剛洗完澡,這樣一冷一熱的,又濕著頭發站在風口上,特別容易著風。」

虞若詡見他站在她身後,特別自然地幫她擦頭發,臉上「騰」的一聲變得滾燙,結結巴巴道,「世子爺,民女……民女還是自己來吧。」

梁瑾見她神色頗為不自然,不禁失笑,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你的頭發又多又長,自己弄總歸是不方便的。你趕了幾天路,今晚還不想早點休息?」

虞若詡默然,他……還是在顧慮她的舊傷。

她抬不起右肩,也沒有辦法用兩只手來擦頭發。如果只用左手,那不知道得折騰到什麼時辰了。

「多謝世子爺。」虞若詡咬了咬下唇,「世子爺不用那麼照顧民女的。」

梁瑾一怔,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你不要多想。我不是可憐你,也不是為了要報恩。你是我的知己,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虞若詡抬起頭,看到菱花鏡里的梁瑾微微彎著腰,修長的手指穿插在她濕漉漉的黑發之間,動作輕柔地像是在擦拭一個珍寶,「世子爺,民女……」

「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好麼?」梁瑾突然開口道。

「什麼?」

「以後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就不要叫世子爺和民女了。」梁瑾淡淡地說道,「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我也叫你的名字,可好?」

「這……」虞若詡睜大眼楮,「這怎麼可以……」

「我不喜歡看你在我面前如此拘謹的樣子。」梁瑾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低聲笑了笑,「我還記得虞大人大婚那日,我本來想和你小酌幾杯,結果沒想到你居然喝醉了。」

虞若詡一愣,還沒來得及接話,只听他繼續說道,「你可能不記得了吧?當時你喝得神志不清,完全忘了身份地位,也忘了敬語尊稱,可我倒覺得,那是我們聊得最痛快的一次。」

她有些不知所措,「我……」

「若詡。」梁瑾突然說道,「叫我的名字吧。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無需顧慮太多。」

虞若詡听到自己的名字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心跳頓時加快了幾分。他的聲音低低的,「若詡」這兩個字念出來,竟是那樣的好听。

「嗯?」梁瑾見她一直閉口不言,忍不住挑眉。

虞若詡頓時感到一股溫柔的壓迫力,眼前的梁瑾好像有些陌生,她記得他一直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樣子,舉手投足之間盡是溫潤如玉的氣質,可是現在……她突然覺得,他明明表面上還是淡淡的,可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你不得不向他低頭。

「梁……」虞若詡的聲音細如蚊蚋,「梁……「

「梁什麼?」梁瑾笑道,「我可是有名有姓的。」

「梁瑾!「虞若詡被他逗得幾乎抓狂,說完臉色爆紅,恨不得立即找個地縫鑽下去。

「聲音太小了,我沒听清。「梁瑾好像沒打算放過她,」你再叫一遍。「

虞若詡憤憤地看向他,「你什麼時候學會捉弄人了?」

「我哪里捉弄你了?」梁瑾一臉冤枉,「我真的沒听清,再叫一遍,嗯?」

她最受不了他「嗯」的一聲,聲線微微上挑,像是一只溫柔而危險的豹子,等著獵物上鉤,「梁瑾!「

梁瑾突然笑了,眼角微微翹起,開心得像是偷吃了糖果的孩童,「嗯,我在。」

虞若詡看著他的笑容,不禁有些恍惚。她想起之前在京城和梁瑾經歷的種種,那個時候他們各自懷揣著情殤,懂得彼此最深的痛苦。她記得初見之時,他一副清風朗月的樣子,眼角卻一直帶著疏離之色,到後來他說他在自苦,告訴她窮盡此生,定不相負,似乎從未見他笑得如此暢快過。

如今一見,她倒是看怔了。

秀兒說過,他曾經也是京城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如此倒也可以依稀看到他當年神采飛揚的影子。

「世子爺……「虞若詡意識到不對,連忙改口,」好久不見,你倒是開朗了許多。「

「倒不算開朗。「梁瑾笑了笑,」人總要學會放下的。「

虞若詡嘆了口氣,「是啊,總要學會放下的。「

否則就會被困死在原地,再也走不出新的一步。

當年岳子容也告訴過她,不必內疚,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只是,他對得起天地,對得起良心,卻唯獨對不起她。

「對不起,虞師妹。我本不想把你牽扯進來,可是目前我能夠依仗的人只有你一個。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還望你學會放下,忘記這一切。」

這是他最後的遺言,雖然是別人轉述給她听的,可是字字泣血,她怎麼可能忘得了?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梁瑾輕咳了一聲,「時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虞若詡點點頭,「你也是。雖說軍務繁忙,還是要以身體為重。」

梁瑾看了看她,不知為何,突然有些舍不得,「我就在東邊那間屋子,你要是有事,隨時過來找我就好。」

「嗯。」虞若詡覺得有些好笑,「你快回去吧。」

梁瑾轉身合上門,在門口頓了頓,轉身向東廂走去。

虞若詡連著趕了好幾天的路,此時涌起一陣倦意,模著頭發已經干得差不多了,便熄了燈鑽進了床鋪。

她迷迷糊糊地在想,稍微休息一兩日,差不多後天就要準備回京城了。

由于累得實在夠嗆,她的眼皮重得像是灌了鉛,沒過多久就陷入了夢鄉。她好像看到眼前有一把絕好的弓,她忍不住伸手拿起,想拉弓試試手,可是右肩傳來一陣酸痛,她疼得齜牙咧嘴,「肩膀好痛,我不要試了。」

「那是因為你只會用蠻力。」岳子容站在她旁邊,接過她手里的大弓,搭上一支羽箭輕巧地拉開,「注意肩膀要和手臂,手肘,手腕協同用力才行。你一向只用肩膀的力氣,練久了自然會痛。」

虞若詡有些不服氣,奪過他手里的弓,一鼓作氣地拉開,「我哪里只會用蠻力了?」

岳子容笑了笑,走到她身邊,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弓臂,低聲說道,「還說不是蠻力?你看,你手腕和下臂都是松的,力道都集中在上臂和肩膀,這樣自然會痛。」

他比一般的閬中男子生得高大,比她高了半尺有余。此時他幾乎是把她攏在懷里,她一抬頭就可以看到他好看的側臉,濃密的眼睫,高挺的鼻梁,偏偏又生了一雙斜飛入鬢的眼楮,里面盛滿了認真的神色。

「記住了嗎?」。岳子容說道。

「記住了!「虞若詡回過神來,連忙正色道。

「那你試試吧。「岳子容指了指遠處的靶子,」弓開滿月,射紅心。「

虞若詡眯起眼楮,箭鏃對準遠處的靶子,將弓拉得滿滿的,右肩上的痛楚卻絲毫沒有減輕,可此時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瞄準,放箭——

射出那支箭的一瞬間,她惶然睜大雙眼。

另一支箭,從靶子的方向,直直地朝自己射來。

她「呼「的一聲從床上坐起,背上全是冷汗。過了半晌,她才意識到是自己做噩夢了。

可是下一刻,她分不清楚到底是噩夢還是現實。

她好像听到房頂上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像是有人踩著瓦片,從房頂躡手躡腳地走過,隨後是從屋頂跳到地面的破空之聲,而且听上去像是不止一人。隨後那腳步聲便消失了。前後不過眨眼的工夫,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她感覺好像有一個人輕輕地朝自己的屋子走來,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按道理裴長遠和喬桓焉守在門外,應該會沒事才對,可她的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她沒猜錯,應該是那群人開始行動了。

梁瑾……她有些緊張,他察覺到了嗎?

可是目前,她好像更應該擔心自己才對,因為她清楚地看到,那暗影往門縫里塞了一支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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