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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不同的喜歡

已入深秋,冷桂猶香。

遼國皇宮的某處別苑內,在一株長勢濃密的桂樹下,站著一抹落寞的身影。

他穿著的那一身月華錦緞的邊角已經染上了一層微露,在晨風的吹動下,越發顯得孤寂。

而他本人猶如一株玉樹,雖然東方才露出了魚肚白,在這微微的晨光下,他一身華貴風流依然奪目的讓人移不開眼。

「先生。」

身後響起略顯稚女敕的少年的聲音。

听到這聲音,玉沉淵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動了動微冷的眉頭,並轉過頭來,看向正從院子外走進來還有些氣喘吁吁的莫離,他的眉眼里掛著早已經習慣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道︰「今日又起的這麼早,你近來越發勤奮,隨著你父皇處理朝堂中的事情已經很費精力,通常都要忙到深夜,早上不必也起來的這麼早,刻苦用功是應該的,但身體還是要緊。」

聞言,莫離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然後抬眸對玉沉淵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意道︰「我這都是應該的,我既想早日學有所成,能替父皇分擔一些,也想讓先生早日放心,因為我們父子你選擇留在遼國,你不但在朝堂上竭盡全力幫助我父皇,更是收了我做弟子,教授我武藝以及權謀之術,先生這一份恩情,我們父子永遠都銘記在心,所以我也應該為先生著想。」

說著,莫離走近了些許,在玉沉淵身後站定,然後用頗為老成的語氣道︰「我知道先生心中有掛念,此時即便你身在遼國,心里卻還是掛念著那人,所以,我要趕緊讓自己變得強大才是,才不會拖累先生。」

說完這句話,莫離從袖子里拿出來昨夜熬夜寫的玉沉淵留的課業。

見狀,玉沉淵抬手接了過來,但並沒有立即打開來看,他將那課業拿在手上,轉身對著東方負手而立,並沒有回答莫離的話。

氣氛又一下子冷凝了起來。

然而,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的莫離卻並沒有覺得有半點的不妥,他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剛剛因為練劍而沁出來的汗珠子,再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身子挺拔如玉的玉沉淵,他便又在比較著自己同玉沉淵的個頭差距。

現在已經是他的猛長期,不過這幾個月的功夫,他就已經長出了一大截,雖然還沒有到玉沉淵的身量,但若是此時能站在姐姐身邊,也不會再叫她小瞧了莫離心中暗想。

「阿離。」

莫離正想著心事,卻不曾想玉沉淵竟然先開口叫住了他,他神情一動,連忙上前一步,轉到玉沉淵面前疑惑道︰「先生有何吩咐?」

玉沉淵嘆了一口氣,然後嘴角一挑,便噙了一抹絕色傾城的笑意在嘴角,他看了莫離一眼,然後道︰「現在的遼國都已經步入正軌,你父皇處理朝政已經游刃有余,而你也悟到了武學的精髓,剩下的,便是刻苦的修習。」

听到玉沉淵說到這里,莫離的心中一怔,雖然玉沉淵沒有直說,但是他已經隱隱猜到了,想到此,他連忙道︰「先生,你的意思是?」

玉沉淵笑了笑,如畫的眉彎只一眼便能傾覆河山。

看的對面的莫離也是一怔,他恍惚間,覺得就連先生這樣才華出眾容顏絕美的人都沒有能入的了姐姐的眼,那姐姐的心上人該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想到此,莫離的心也跟著漏掉了一拍,開始還為自己的進步而歡欣鼓舞的心也一下子跌落到了低谷,因為他順帶想到,就連玉沉淵這樣的人姐姐都不喜歡的話,那麼他呢?

偏巧玉沉淵的眸子正落在莫離的面上,看到他失落的神情,玉沉淵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在這里也有一段時間了,現在這邊一切都好,我也該回那邊看看了。」

聞言,莫離的眸子里劃過濃濃的不舍,雖然這些日子,每每看到玉沉淵一個人站在庭院里,眉宇間只差沒有寫上孤寂二字,他便想著,先生恐怕是要離開了,但是卻也沒有想到會這麼早。

準確的說,莫離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玉沉淵提出來的離開對于他來說太過于突然,但他又覺得理所當然。

看到他的神情,玉沉淵抬手,覆在他還有些單薄的肩膀上,聲音也放柔和了些許,道︰「那邊,總歸是有些東西放不下,也割舍不下的。」

聞言,莫離又是一怔,他幾乎是想都沒有想,直接看著玉沉淵問道︰「先生說的可是姐姐?」

他的聲音還帶著幾分稚女敕,但他卻不知道,這一句話猶如一支離弦的箭,直指玉沉淵的內心深處。

玉沉淵的眸子落在莫離稚女敕的眉宇間,他搖了搖頭,然後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並道︰「風雲漸起,蘇景鑠才接手了楚國,定然顧不上她,即便蘇景鑠肯為了她放棄所有,而按照她的性子,定然也會顧全大局,然而,這樣一來,自然危險的就是她,她待我有恩,所以,我不能放著不管,留在這里這幾個月已是極限,現在亂世風雲,我雖不會再攪動這一番天地,但卻也想要去為她庇一方煙雨。」

說著,玉沉淵松開了按在莫離肩頭上的手,並轉過了身子,繼續抬眸,像之前一樣,向東方看去。

那是楚雲笙離去的方向。

莫離站在他身側,若有所思的看著他,良久才道︰「先生,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問。」

「何事?」

玉沉淵沒有回頭。

雖然玉沉淵對莫離從來都是溫和的,並不像其他的師傅那般嚴厲,但是對于玉沉淵,莫離多多少少還是怕的,這種怕是源自于敬畏,也正是因為帶著敬畏的怕,才讓他將這個問題一直都埋在心底里,這時候,听到玉沉淵想要離開,並說出剛剛那一番理由的時候,莫離才忍不住問了出來,他道︰「先生既然如此在意姐姐,為什麼不告訴她?讓她知道你的心事?就如我這般,我喜歡姐姐,我不但要告訴她,而且還要盡我所能去追求她,現在她拒絕我,嫌棄我小,但我總有長成的一天,而我當初對姐姐許諾的,要娶她為妻這句話依然不會有任何改變。」

說到這里,莫離轉過頭來,小心翼翼的看向玉沉淵,見玉沉淵神色如常,他才繼續道︰「我喜歡她,就會讓她知道,而且不會放棄追求她,可是先生,你既然喜歡她,卻為何要藏在心里?」

聞言,玉沉淵嘴角一動,又勾勒出了一抹勾魂攝魄的笑意,他沒有直接回答莫離的問題,而是反問莫離道︰「既然你都那麼喜歡她了,卻又為何還要勸我不要放棄她,要直面對她的喜歡?」

莫離對楚雲笙的心思玉沉淵是知道的,早在楚雲笙在遼國的時候,玉沉淵就親眼所見,但是他只當莫離是因為一時興起,在他眼里,莫離只是個孩子,還沒有長大的孩子,而對于孩子的喜歡,他是沒有當真的,即便是當了真,那種喜歡也不等同于男歡女愛的喜歡,然而,直到今日,听到莫離的這一番話玉沉淵才覺得,也許楚雲笙對于莫離來說,果然是深深地烙印在骨子里的那種喜歡。

听到玉沉淵的話,莫離的臉唰的一下子紅了,他並非是,靦腆內向之人,但是在提起對楚雲笙的喜歡的時候,他依然覺得有些羞澀,雖然他從未掩飾過自己對她的喜歡。

此時听到何容的問話,他轉過了眸子,也循著何容之前看的方向,看向東邊,楚雲笙離去的方向,認真道︰「我是喜歡她,但我也不排斥別人對她的喜歡,因為我覺得,她是值得這個世上任何一個人喜歡的。」

聞言,何容莞爾一笑,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看到他的態度,莫離卻急了,他轉過身來,走到何容的面前,抬頭看著他道︰「先生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不是嗎?還有,剛剛我的問題您還沒有給出答案呢?」

見他這般不依不饒的要答案的模樣,何容嘆了一口氣,然後轉過了身子,就要朝著屋子里走去。

見狀,莫離有些失望的垂下了眼簾,因為他知道,通常這樣的情況下,玉沉淵是不打算回應他了,他本打算也要轉身回去再操練一番,卻不曾想,已經轉過身朝著屋子里走了幾步的玉沉淵卻驀地頓住了步子並低聲道︰「並非人人都像你,能喜歡的那般直白和坦率,有些人既然注定得不到,倒不如將她放在心里,妥帖的安放,只守著她的花好月圓便好,一旦將喜歡二字說出口,不但自己覺得好笑,也會給她帶來負擔,這樣的喜歡不說也罷。」

話音才落,他便提起了步子往屋子里走去。

聞言,莫離一怔,一時間不能體會玉沉淵說出這一番話的心境,他上前幾步,想要跟上玉沉淵,但玉沉淵卻並沒有再同他解釋的意思,他直接走到門口推開了房門。

見狀,莫離撓頭道︰「那師傅,你何時動身?以後還會回來嗎?」

玉沉淵已經走進了屋子,眼看就要關上房門,听見這句話,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垂眸道︰「就這兩日罷,至于回來,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他在這里的責任已經盡到,對于他來說,已經還清了人情債,所以,再繼續留在這里也等同于給自己上了一道枷鎖,而莫離所說的回來,對于他來說只是離開。

畢竟,這里至于他並不是家一樣的存在,所以,用「回」這個字眼,並不適合。

相反,他心底深處還是有幾分排斥這里的,當初,若不是因為掛念著這里的榮華富貴,他那心腸狠辣的娘也不會對玉家下如此毒手,造成了他們今天的局面。

所以,他並不喜歡這里,但他活的理性,並不會將仇恨也連帶著牽扯到遼國牽扯到現在他在這里所接觸到的一切。

沒有遷怒,但也確實喜歡不起來,這是玉沉淵真實想法。

說完這一句,玉沉淵抬手就要關上房門,莫離又連忙道︰「先生,雖然我還是不懂你之前所說的為什麼喜歡一個人卻不告訴她,但是我還是喜歡姐姐的,所以,我是不會放棄的,而且也不會讓給你喲!」

說著,他那張略顯稚女敕的臉一紅,不等玉沉淵做出反應,他的腳腕已經一轉逃也似得離開了這院子。

玉沉淵的手還按在門上,他看著莫離離去的背影,覺得有些無奈,有些好笑。

但在笑過之後,卻並沒有半點輕視他的意思,相反,他還有幾分羨慕和佩服莫離,在他身上,他能看到自己所沒有的那一份直白和坦蕩。

他羨慕他的無謂,羨慕他的直白,更羨慕他的坦率。

而這些,都是這些年來,已經逐漸在他的生命中被抹去的東西。

就如莫離所言,他喜歡楚雲笙,就要讓她知道,而且不會放棄,也不會阻撓和排斥別人對她的喜歡。

他喜歡的直白,愛的坦蕩。

而他,卻恰恰想法。

他自己覺得,既然無望,便將那一份心思藏在心底里,免得日後再見面生了尷尬,也免得給楚雲笙帶來負擔。

然而,他的這一份喜歡,在莫離的面前,卻變得膽小怯懦。

比起莫離的坦蕩,莫離的光和熱,玉沉淵覺得自己的喜歡既謹慎又卑微。

卑微。

當這一個詞語浮現在玉沉淵的腦子里的時候,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揚起了一抹嘲諷的弧度,在帶著氤氳水汽的晨風里,他喃喃道︰「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一件很卑微的事情。」

他了解她,更明白她的感情。

所以,不同于莫離的直白無謂,他已經預料到了結局,無論他如何爭取,無論他是否對她表達他的心思,結果都是一樣的。

她對于他來說,永遠都是鏡中月,水中花,只能不遠不近的守護著,不能觸及,不能越過那一段應該保持的距離,否則的話,便是連最後一點自己心里存著的念想也破碎了。

天色微微亮,有心人愁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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