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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捉蟲)

T市離首都不算太遠,開車五個小時就到了。

朱若芳和老伴住在學校分的房子里,樓層低,環境安逸,退休老人也多,適合他們養老住。韓染家原來的房子租了出去,每個月租金朱若芳給韓染收著,等他結婚的時候再拿出來讓小兩口過日子。

早上接到韓染要帶結婚對象回家的消息,朱若芳高興的掛了電話即興就跳起了新疆舞,搞得她老伴嚇了一跳,等听完朱若芳解釋,自己也高興地跟著朱若芳一塊提著無紡布袋子去菜市場買菜,一路上嘀嘀咕咕挑揀人家菜品不新鮮,差點和小販吵起來。還是朱若芳勸了勸,她心情好地大手一揮,雞鴨魚肉海鮮蔬菜一樣都沒少,路過水果店的時候還拎了個西瓜,這才五月,西瓜價格不低,頂的上老兩口半天的伙食了。可朱若芳心里高興,也就不在乎這點錢了。

韓染他們到的時候,朱若芳剛做好晚飯,張叔叔坐在沙發上等著看新聞聯播,眼神不定地往門口瞟。朱若芳把飯菜擺好,在圍裙上擦著手說︰「要不打個電話?」

張叔叔看著電視沒吭聲。

這時敲門聲響了。

朱若芳趕忙去開門,張叔叔也從容地掏出了老花鏡戴上。

韓染身後跟著葉和澤,兩人都拎著東西,朱若芳笑的見牙不見眼,嘴里說著︰「回來就行了,怎麼還帶東西。」手可沒閑著,接過倆袋子一瞧,立刻喊老伴,「老張,快瞧,孩子給你帶了兩盆花。」

韓染把手里的東西拿進家門,玄關擺著兩雙嶄新的男士拖鞋,自己一雙,葉和澤一雙,帶著葉和澤進屋才介紹道︰「媽,這是我跟您說過的葉和澤。」

葉和澤笑著把手里的保健品盒子遞給朱若芳說︰「也不知道您喜歡什麼。」

朱若芳高興的接過,看也沒看,眯著眼光瞅葉和澤,覺得小伙子長得一表人才,說話也斯文有禮,最起碼這表面上是過了她這一關,至于性格之類的,還得年輕人自己相處了解。想到這,心里對他倆閃婚的事就少了些怨念。

張叔叔也走過來和兩人打招呼,背著手說︰「回來了!」

韓染唉了一聲,說︰「這位是葉和澤,張叔叔,他給您帶了兩盆花,您看看怎麼樣?」說著就敞開包裝的塑料袋給他看。

張叔叔低頭看了一眼,激動道︰「十八學士?另一個是蘭花吧?」

韓染看看葉和澤,葉和澤笑著說︰「對,張叔叔真有眼光。」葉和澤跟著韓染一樣的稱呼。

張叔叔這才放下背後的手,接過其中一盆,就往陽台走,準備立刻安置好,以免放的時間長給耽誤了。

韓染手里拿著另一盆,跟著張叔叔一塊去陽台,留下葉和澤跟朱若芳在客廳說話。

朱若芳把手里的保健品放下,引著葉和澤坐,然後倒上早已備好的茶水給葉和澤。

葉和澤說了謝謝,喝了一口然後放下杯子,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珠寶盒來,遞給朱若芳說︰「這是一串碧璽,送給您的。」

朱若芳剛要推拒,但想著是孩子一片心,就拿在手里,卻還不忘問︰「不破費吧?」

葉和澤笑笑說︰「小玩意,不破費。」

朱若芳高興地打開看了眼,然後又合上蓋子放在一邊,打听起了葉和澤的事來。

「小葉呀,你媽媽身體還好嗎?十幾年沒見了,她也不回國,家里這些年事多,也沒時間去看她……」

葉和澤臉上掛著笑說︰「我也很多久沒見過她了,不過上次打電話听上去都還好。」

「哦,」朱若芳想起身上還掛著圍裙,便取下來放在腿上疊,邊疊邊感慨,「以前沒見過你,總听你媽媽提起,這一晃也幾十年了,都是緣分。」

葉和澤喝著茶只是笑。

朱若芳感慨完,不放心地問道︰「你和小染,你們過的好嗎?」

葉和澤推了推眼鏡,放下手里的茶杯說︰「挺好的。」

朱若芳盯著他的臉,見他不像是敷衍,這才稍稍放心道︰「小染這孩子心思比較敏感,小時候淘得很,後來見我一個人帶他很辛苦,就收斂了脾氣,變成了現在這樣的性子,但有時候又擰得很……小葉你就多擔待些,你們倆過日子要互相包容。」朱若芳語重心長地說。

葉和澤點點頭,嗯了一聲。

朱若芳看著葉和澤說︰「你也是個懂事的孩子。」

葉和澤︰「媽,您別想太多,我們會好好過的。」

朱若芳眼眶都紅了,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唉,這人老了就是話多,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隨便做了點家常菜,小葉喝不喝酒?等會讓你張叔叔陪你喝幾杯。」

葉和澤抽了一張紙遞給她,輕聲說︰「我不挑食,叔叔要是喝酒的話我沒什麼問題。」

朱若芳擦干眼淚,那邊張叔叔就帶著韓染興沖沖地回來了,看見朱若芳的樣子忍不住數落道︰「你看你這人,好日子哭什麼,快讓小葉和小染洗手吃飯,我去拿酒去,你們待會可要陪我喝兩杯。」

葉和澤笑著應下。

韓染走過來幫朱若芳端菜,到廚房的時候邊洗手邊問︰「媽,你沒事吧?」

不問還好,這一問朱若芳又淚崩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沒事,媽高興,我家小染也是成家的大人了。」

韓染听著心酸,拿廚房的紙擦干手,抱著朱若芳的肩膀道︰「媽,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們可以搬回來跟您一塊住。」

朱若芳听罷,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說道︰「瞎說什麼?你們年輕人就要過二人世界才好培養感情,跟我們住算什麼事?再說了,我和你叔叔也盼著清閑,你們回來干嘛?」她看了一眼韓染的手,忽然問,「你戒指呢?怎麼沒戴?」

韓染撇了撇嘴,從領口掏出戒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說︰「我這工作暫時不能公開結婚的事,所以一直掛在脖子上。」

朱若芳有些不贊同,但也沒說什麼,指揮著他端菜出去︰「快去把飯菜端出去吧,客房我收拾好了,今晚就住家里。」

韓染端起盤子應聲道︰「嗯。」

飯桌上張叔叔拉著葉和澤品他珍藏的白酒,一邊喝還一邊說著這酒的來歷和里頭的文化,沒想到葉和澤還都能接上,這一高興就多喝了幾杯,朱若芳攔也攔不住。張叔叔兒女都在國外定居,工作挺忙一年回來一次,家里難得熱鬧,他心里也高興。

韓染見這情況,悄悄地踫了一下葉和澤,讓他控制著點。他自己喝的不多,就怕葉和澤跟張叔叔都喝大了,朱若芳一個人照顧不來。

葉和澤看著他喝了酒通紅的小臉,笑著搖了搖頭,轉眼又跟老頭喝了起來,飯沒吃多少,直接給老頭灌趴下了。

朱若芳扶著張叔叔回房休息,韓染看著那空蕩蕩的酒瓶子,剝了一只蝦放進葉和澤的碗里問他︰「你還行吧?」

葉和澤吃了蝦,挑眉看他提議道︰「有點撐,等會出去消消食?」

韓染看了他半晌,確定這人沒醉,清醒得很,點點頭便答應了。

朱若芳出來的時候,兩人都放下了筷子。

韓染幫著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葉和澤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去去酒氣。

做完這些,和朱若芳說了一聲就帶著葉和澤出門去了。

這地方韓染也沒多熟,他在這沒住過幾次,只知道往前有條步行街,步行街中間有個噴泉,是個遛彎的好地方,便帶著葉和澤去了。

步行街果然還在,人也不少,多是夜里來溜達的老人和帶著孩子的一家子。

正趕上有藝術展,水晶造型的燈光秀,還有噴泉表演,圍觀的人很多。

走到燈光秀的地方,韓染被人叫住了,扭頭一看是個短發看著挺精神的老太太。

「小伙子,能不能給我倆照個相?」老太太指了指站在展覽前頭的戴帽子老頭問。

韓染︰「行,」接過她的手機說,「您二位站好。」

老兩口並肩站在燈光秀前頭,身後是粉水晶的造型,襯得兩人身上棕咖色的衣裳越發暗了。

韓染先是站著,發現角度不太好,然後又蹲了下來,從下往上照,這樣出來效果好很多,連按了五下,韓染站起身來說︰「行了,您看看怎麼樣?」

老太太過來拿手機,跟著看了一眼,然後雙手合十道謝說︰「不看都好,謝謝你了。」

韓染看她這樣,打心眼里高興,把手機還給她,笑說︰「沒事,太客氣了。」

老太太又道了謝,然後拉著老頭走了,兩人牽著手趕著去看噴泉表演。

韓染站在後頭,看著兩人的背影突然問葉和澤︰「我們老了也會這樣嗎?」

葉和澤伸手勾了勾他的手心,然後握著韓染的手道︰「會的。」

粉紅色的燈光驟然變換成了藍色,藍色的光映在葉和澤的眼楮里,真摯無比。

夜里躺在床上的時候,韓染和葉和澤背靠著背,黑暗中韓染睜著眼楮,看窗外晃動的樹枝喃喃道︰「葉和澤,我們會相愛吧?」

葉和澤許久沒有出聲,韓染閉上了眼楮,慢慢睡去。

萬籟俱靜的時候,葉和澤忽然翻了個身,從背後抱著韓染,沉聲道︰「韓染,我喜歡你身上家的味道。」

葉和澤說完,韓染遲遲沒有回應,呼吸緩慢而勻稱,似乎是睡著了。

葉和澤微微嘆了口氣,鼻尖在韓染後頸摩挲,小聲訴說道︰「我是葉家的私生子,很小的時候被帶回葉家給大哥大嫂當兒子養,他們對我非常好,大嫂是個優雅又溫柔的人,在某些方面很執拗,這一點跟你有些像,」說到這,葉和澤嘴角動了動,他緩慢地呼吸著繼續說道,「之後兩人感情破裂,大嫂也去世了,大哥有了新的伴侶和親生兒子,我就成了那個不被需要的人,城市里那麼多亮著燈的窗戶,卻沒有一個是屬于我的家……」

之後安靜了很久很久葉和澤都沒再出聲,韓染的眼皮顫了顫,卻沒有睜開。

外面刮起了大風,樹枝拍打在玻璃上發出啪啪地響聲,而屋內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了。

第二天一早,兩人吃過早飯就要離開,朱若芳和張叔叔把兩人送到了門外,親眼看著他們開車離去才相攜回家。

半路上葉和澤突然將車先停在了一家花店門口,回來的時候手里捧了一束藍色矢車菊,之後又看在一個巷子口停下,不多一會拎著一個黑色塑料袋回來了。

韓染看到了,卻沒多話。

葉和澤把花放在韓染懷里塑料袋放在車後座,自己系好安全帶以後才說︰「帶你去見一個人。」

不是清明,整個墓園里除了一座座墓碑就只有韓染和葉和澤兩人。

韓染看著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心情復雜。

墓碑上的照片笑的溫柔又冰冷,樣貌如記憶中一樣,卻沒了生氣。在這墓碑下長眠的人叫徐蘭,從前演過韓染的母親,也就是葉和澤的大嫂。

葉和澤去管理處借來打掃的工具,把抹布和一盆水交給韓染,自己擼起袖子打掃地上的落葉。韓染將手里的花放在一邊,拿著抹布小心地擦拭起了墓碑上的浮灰。誰都沒有說話,偶爾有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寧靜之中竟然有一種奇異的安心。

打掃干淨,葉和澤從塑料袋里掏出一盒香,又找了找發現沒買蠟燭,便作罷了。

葉和澤燃了三支香,遞給韓染,韓染雙手接過,退後兩步竭誠地拜了三拜,然後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將香插入香爐里,心情沉重地叫道︰「徐蘭媽媽。」這是他小時候戲外對徐蘭的稱呼,兩人在戲里演的母子,戲外相處亦如母子一般。

葉和澤從旁邊搬來一個鐵桶,是燒紙用的,將準備好的一疊紙錢分給韓染一些,自己一言不發地看著暗黃色的紙被燃盡,火苗一點一點往上躥,被煙燻了眼,便挪開了一些說道︰「大嫂很喜歡你,她和大哥一直沒孩子,那時候我也大了,她演戲的那段時間,是真的把你當兒子,回到家也會給我講你在片場的事情,所以我在相親之前就知道你。」

韓染撕開一張紙錢,放進火桶里,看著它焦黑燃盡,嘴唇抖了抖問道︰「她是怎麼去的?」

葉和澤找來一根木棍,捅了捅讓里頭燒的更均勻些,才抬頭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說︰「抑郁癥自殺,我沒有發現,大哥發現了卻……,」他說到一半,忽然頓了頓,接著道「卻因為別的事沒有及時帶她去治療,等意識到嚴重性的時候,大嫂已經躺在浴缸里割了自己的動脈,救不回來了。」

韓染心里難過,低垂著頭沒有說話。他那時候年紀太小,拍完那部戲之後狀態不好,再加上突逢變故,就沒再和圈里的人接觸,以至于連著她什麼時候去世的都不知道。抬頭看了看墓碑上的年月,差不多是他父親出意外之後的事。

葉和澤燒完了手里的紙錢,起身拜了拜,對徐蘭的墓碑說︰「大嫂,我結婚了,和小太陽花,我帶他來看看你。」

韓染在一旁靜靜地听著,只覺得胸口發悶。

葉和澤靜默了三分鐘,隨後嘆了口氣,牽著韓染的手站起了身說︰「走吧,該回家了。」

韓染任由他牽著走,走了幾步回頭看了徐蘭的墓地一眼,更是百味雜陳,既感到人生無常,又感嘆緣分的奇妙。

坐在車里的時候,葉和澤突然說︰「今天帶你來主要是想和你道歉,之前的事情是我的錯,但對于你冒著生命危險救人的事情,我很生氣。」

韓染下意識地想認慫,卻忍住了。

墓園外的停車場里只有他們這一輛車,葉和澤打開車窗,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說︰「我非常不喜歡家人有任何意外,我剩下的親人不多了。」

韓染听著,他感到了葉和澤內心深處的孤獨,目光堅定地與葉和澤對視說︰「沒事的,以後的路,我會陪你走完。」

墓園門口新栽了兩棵樹苗,周圍光禿禿地只有那兩棵樹相互依偎著,像是兩個在孤單中攜手的人一樣。

葉和澤看著他忽然笑了,說︰「韓先生,很幸運能與你組成家庭。」一開始也許只是因為寂寞,因為遇到韓染的時機正好是他一無所有卻渴慕溫暖的時候,而這個人也總能讓自己想起過去的美好,可後來就有些不同了,有韓染的地方總有家的溫暖,他似乎心動了。

韓染也笑了起來,他奪過葉和澤手里的煙,吸了一口說︰「葉先生,漫漫人生路,你還能發現許多我的優點!」也會愛上我,這後半句話韓染在心里默默補充。

葉和澤看他得意的樣子,彎下腰就著他的手指吸煙,緩緩吐出煙圈道︰「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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