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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溫綏篇 (下)

溫綏再一次替易祛除了縈繞在身體上的惡濁之氣,這事其實做起來十分吃力,饒是溫綏也有些吃不消,為了不被易看出來,她只能放輕動作,緩緩吐了一口氣,按了按自己的額頭。

但是易比她想的更加敏感一些,他拉好自己的衣服,沉默片刻還是上前拉住了溫綏的手,就在溫綏感覺心里一跳的時候,易將手指搭在了她的腕上,用些靈力稍稍查探了一下。

稍稍一觸後,他放開溫綏,將臉朝向她的位置,認真的說︰「你的靈力耗損太過嚴重,這樣下去對你壽數有損,不用再替我祛除惡氣了。」

「我想我是時候該離開了,不能再拖累你。」易心底滿是歉疚,還有從前從未有過的心疼。他其實早就該離開的,即使溫綏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不會被惡氣侵蝕,他也不該大意的一直任由她耗費許多靈力。

可易也知道,自己之所以不願離開,並不是因為溫綏能幫自己暫時抑制惡氣,而是有著其他原因,這原因說來,令他有幾分惶恐。

只是短短時日的相處而已,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面前這個女子產生那種特殊的感情,事實上在第一次听到她的聲音時,他的心就被攥緊了,那聲音仿佛來自于前世,給他一種太過熟悉的悸動。

他從未嘗過這種滋味,也不知該如何去表達,如今這個情況,他就算心有他念,也是萬萬開不了口的。而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有不拖累她而已。或許等他解決了面前的難題,就用更好的面貌來見她,到了那時,他大概才有可能得到同樣的感情,如今這個狼狽糟糕的樣子,他實在不覺得溫綏對自己會有什麼想法。

溫綏這回沒像之前那樣忽悠他一直留下,而是嘆了一口氣說︰「族中的長老們要我早些找人成親,為族人留下繼任族長。」

易靜了片刻,才聲音遲疑的問︰「那……你是否很快就要成親了?」

溫綏說話的時候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聞言嗯了一聲說︰「長老們正在為我挑選夫婿。」

易就不說話了。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也沒有任何立場說什麼。

溫綏沒等到他問那句「那你有沒有答應」,也就不好順勢往下說,只能把一肚子話憋了回去。她們認識其實不久,她對這人有意思,這人肯定完全沒發現,他含蓄內斂,想來是不習慣巫族人那種直來直往的示愛。

而溫綏幾天前決定那件事之前,就給自己劃了一條道出來。今日要是易問起,她就直接告訴她,要是不問,那這事就不提,算是她一點私心。

咳嗽一聲,溫綏轉開了話題,「明日就是我們族中的鹿神祭了,到時候你也去一起參加吧。」

易動了動手指,搖頭,「那是你們族中盛事,我一個外來者,實在不合適貿然前去。」

溫綏︰「你是我重要的客人,我邀請了你,你要是不去,我心里可要難受死了,你瞧我為你祛除惡氣耗費了這麼多的靈力,這麼一個小小要求你都不願意答應?」

易還是不太習慣溫綏這種帶著點親昵的說話方式,听她說話就感覺耳朵癢癢的,但是同樣的他也沒法拒絕,于是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鹿神祭典非常盛大,到了祭典當日,溫獻部族人穿著盛裝,頭戴各種鮮艷花草,結伴在山林中徘徊呼喝,等到日落時分來到聖地外圍,用靈力匯聚成的火焰點燃聖地外圍的百盞巨大火堆,眾人要圍著火堆吟誦古老的巫語歌,跳起巫神舞祈求巫神庇佑。

祭司留在外圍住持部族人的祭司,族長和長老則進入聖地。長老們在聖地大殿中,而族長獨自一人進入深處的祭壇。

往年都是如此,可今年似乎有些不一樣。

族長溫綏一出現,早就等待的眾人便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怎麼回事?為什麼族長身側還有一個沒見過的男子?」

「就是那個外來男子啊。」

「今日是鹿神祭典,族長怎麼能將一個外來人帶在身邊?」

「族長肯定有族長的用意,你沒見著長老們都沒反對嗎」

「真的,之前長老們不是並不喜歡那個外來人嗎?」

「我覺得,族長好像真的挺喜歡那個外族男子的。」

「咳,說實話我也覺得那個外族男子比咱們族中的男子漂亮多了。」

「箏姐姐別說啦,你家那位快要氣死啦哈哈~」

不只是普通族人,就連年輕的祭司們都將奇異的目光投向族長身邊的外族男子。見一向端莊威嚴的年輕族長一臉不自知的微笑,小心牽著那個男子往前走,年輕祭司們心里都開始嘀咕起來。

「喂!戰岩,你看到沒!族長身邊那個,難不成族長還準備帶他進入聖地啊?」

「族長做事有她的分寸。」戰岩冷著臉說,目光一直炯炯的盯著溫綏身邊的易。族長喜歡的,是這種男子嗎?

易不太自在的被溫綏牽著,雖然眼前看不見,但是他能察覺到周圍投來的許多目光。那些目光多是好奇,一小部分帶著些他不太能理解的火氣,還有幾道目光格外刺人。

「不要在意,我們族中的人對你比較好奇,以後習慣了就好了。」溫綏輕聲在他耳邊說。

以後?即便已經決定離開,但听到溫綏這句話,易心中還是感覺到了些微欣悅。

進入聖地之後,溫獻部族人的聲音越來越遠,還在往前走的只剩下溫綏易還有幾位長老,易听著這越來越少的腳步聲,覺得有些不對,但他沒有停下來,也沒有詢問,而是平靜的順著溫綏的意思往前。

「好了,我們到了。」溫綏說這句話時,放開了易的手。她退後兩步,忽然對著易行了一個巫族大禮,她身後的長老也跟著行了禮。

「易,我以巫族溫獻部族長之名,請求你幫助我們。」溫綏的聲音從未有過的肅然。

易就算看不到,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站在原地,聲音平和的道︰「你需要我怎麼幫你?」

溫綏說︰「我們巫族溫獻部世代駐守南圖,因為這里有一口濁氣之泉,地下涌出的濁氣淨化之後,就能成為滋養山林和族民們的地氣,使族人們能繁衍生息。而能淨化濁氣的,是巫骨,巫骨乃是上古巫神之骨,是巫神賜予我們的,而我們族中的巫骨百多年前,因為一場內亂,被人奪走,下落不知,這麼多年都未能找回。」

「于是這百年來,我們溫氏一族族人代替巫骨,用自己的生命維持著濁氣的淨化,各個不過三十五歲而亡,從無例外。當初偌大一支溫氏族人,如今只剩兩人。」

溫綏目光定定看向易,「你身體中散發惡濁之氣的那件東西,正是一塊巫骨!若能將巫骨重新請回聖地祭壇,我們族中就再不必擔憂。」

易這才明白過來,他微微頷首,「若是我能幫你們,自然再好不過,只不過我身體中這塊骨頭,非但不能淨化濁氣,反而不斷產生惡氣,恐不是你們要找的巫骨。」

溫綏堅定道︰「我之前為你祛除惡氣的時候心生疑惑,查閱了許多族中典籍,才有了把握。那確是一塊巫骨不錯,應當是被搶走它的歹人獻祭了無數生靈,還在極惡之地浸染了百年,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古籍中有記載此法,我也知曉該如何去解,只要勞煩你與我一同進入祭壇中,利用祭壇中殘存的巫神之力將巫骨重新取出鎮壓,自然就有祛除惡濁之氣的辦法。」溫綏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輕松,听不出一絲不妥。

只是听她這麼說,站在她身邊的幾位長老,紛紛露出隱痛神色。這事他們都清楚,會產生的後果,溫綏也與他們說了,一邊是族長,一邊是族人們的未來,即使他們心中再多嘆息,也只能點頭贊同。

易並不知曉其間隱秘,他听溫綏語氣沉穩,沒多想便點了頭。「此事對我也有益處,能替我祛除這巫骨,免我再受惡氣侵蝕之苦,我該謝你。」

「所以說世事奇妙,咱們總歸是有緣分,才能這麼恰好。」溫綏笑了一聲,見易並沒有露出不高興的神情,心底也放松了許多,于是再次牽起他的手,「走,事不宜遲,咱們這就開始。」

「長老們,外面就留給你們守著。」

「是,族長。」幾位長老對溫綏行了一個極為慎重的巫禮,這禮,溫綏也只有在最開始繼承族長之位的時候受過。當下她朝幾位長老笑笑,灑月兌的拉著易往祭壇中走去。

圓形的祭壇像是一只深碗,人處在其間顯得異常渺小。祭壇底部越來越窄,成了一間房間大小,周圍的牆壁上繪著各種奇異花紋,在黑暗中散發出瑩瑩輝光,正中央有一汪清澈泉水,泉水中央有一面黑色石台,散發著淡淡血氣。

「易,你將巫骨取出給我。」

易不知為何,有些不太安心。他捂住心口隔絕巫骨的地方,忽然問︰「這巫骨是否會傷到你?」

溫綏笑起來,「怎麼會呢,這麼多次我幫你祛除惡氣,你見我被侵蝕過嗎?而且這里可是我們族中聖地,還有巫神遺力,肯定能鎮壓巫骨。」

易听了這話,越覺不安,可他又明白巫骨對于溫綏的重要性,遲疑片刻後,還是動了手。他將封入身體中的巫骨取了出來,那巫骨一取出來就蒸騰起濃郁惡濁之氣,往上彌漫時,卻被無形之力牢牢擋住。

易是直接剖開胸膛取的巫骨,當初他也是如此將巫骨放進身體中。對于妖族來說,這並不是什麼致命的傷口,但是他取出巫骨時,為了盡力護住溫綏,還動用殘余靈力結了一個封印,否則只是接觸巫骨,溫綏都要被惡氣侵蝕,這和平時那種表面溢出的惡氣不同,沒有經過他的清氣淨化一次,更加純粹強橫。

易撫著胸口,靜靜等著自己的視線恢復。只要沒有了身體里的那塊骨頭,他過段時間就能祛除身體里殘余的惡濁之氣,到那時,他自然就能重新看見了。

可是,就在他虛弱不能動彈之時,他感覺溫綏來到身邊,隨後,他便失去了意識。只是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感覺有什麼柔軟的東西拂過自己的額頭。

溫綏又看了一眼被長老們帶出去的易,不舍的收回目光,然後她看向手中巫骨,神色越發堅定起來。

赤腳踩上全中央的大石,泉中泉水瞬間沸騰,清澈的泉水沒過多久就變成了血色的紅,異常刺目。

……

易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他坐起身,發現自己的眼楮能看見周圍景物了。

「溫綏?」

不知她是否順利?

「請問,溫綏在何處?」易來到殿外,見到一個老者站在庭中,便上前詢問。

老者回頭看他,嘆了一口氣,「族長已去,她叮囑我們好生照料你,等你好了,便可以自行離去了。」

「……她出了何事?」易狠狠擰了眉,露出些焦慮神色。先前的種種不安,好像都成真了。

「那塊巫骨上附著的詛咒十分強大,即使巫神殘存神力,也不足以完全化解,所以族長用了獻祭自身之法。」

「她現在在何處?」易臉上的笑消失了,好像從一陣無害的風變成了寒霜。

長老被他忽然爆發的氣勢驚了一瞬,但很快皺起了眉,表情忍耐的說︰「族長還在聖地,三日過去,聖地已封,直到下任族長歸來,才會再次打開,為她收殮尸身。這事就是我們族中之事,不勞你費心了。」

易不發一言,忽然揮袖,像踩著一縷清風一般飄然而去。

「你要干什麼!」長老見他去往聖地方向,瞪大了眼楮喊道。

可惜易如今沒心思理會他,他匆匆來到聖地,沒有了巫骨拖累,那些巫族人都攔他不住,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闖進了聖地中。

易體味到了何為心急如焚,也明白了什麼叫做痛徹心扉。他終于見到了溫綏的模樣,卻是她渾身浴血,幾乎被侵蝕的面目全非的模樣。

溫綏躺在泉水中的大石上,身上華麗繁復的衣袍沾滿了血漬,在她身體上方,再看不到一絲惡濁之氣的巫骨漂浮著,向四周牆壁上的花紋中輸送著靈力。

易將溫綏的身體抱了起來,離開了聖地。

聖地之外站滿了人,見他出來,先是一靜,然後喧嘩起來。

「出來了!那是族長!」

「族長已經……」

「聖地中到底如何了?」

「他要帶族長去何處?!」

易望著周圍神色各異的溫獻部族人,揮袖將兩個攻上前來的祭司打退,然後他招來靈氣聚成的白鹿,帶著溫綏乘上白鹿消失在雲間,沒留下一句話。

可溫獻部族人看著那乘白鹿離去的人,全都愣了,不知是誰先驚呼了一聲︰「鹿神!」

然後眾人紛紛扔下武器,還有人高喊著︰「一定是鹿神的使者,他會救活我們族長!」

溫獻部族人見了那一幕,都認定族長沒有死,還會回來,就算溫幼夏被找回來,繼承了新的族長之位,仍舊有不少人在期盼著前任族長歸來。

十年後,族長終于乘著白鹿回來了。

不只她回來了,她懷里還抱著個跟她長得很像的小女娃,女娃腦袋上兩根小角,既像龍角,又像鹿角,非常奇異。

不論溫獻部族中如何因為溫綏歸來鬧騰著,重明山林之中還是很安靜。易身後跟著一頭高大白鹿,慢悠悠的走出山林,見到等在林外的裴,還沒說話,對方就往他身後瞄了瞄,有些失望的道︰「唉,你女兒怎麼沒一起出來。」

「她與阿綏回去看看,要過幾日才回來。」易笑著說完,就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裴見狀搖了搖頭,「雖然現在還好,但我還是得說,你那個時候實在太魯莽了,為了把人救回來,生生把自己弄成這樣,今後壽數恐怕比不過我們幾個了。」

易︰「無事,能伴阿綏一生便足夠了。」

卿︰「易,你也變了,你從前不會拿話堵朋友的。」

易但笑不語。

卿自己笑起來,「得了,不說了,等你家那兩位回來,去找我們,我們一起去欒那吃酒去,他妹妹要辦成年禮,動靜可不小。」

易答應下來,「好,我們一家都會去的。」

三日後,溫綏帶著女兒大包小包的回來了。

「我回來了!」

「辛苦了,來喝水。」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喝水可不能解相思之苦,來讓我親一下~」

「爹娘羞羞~」

「小崽子一邊玩去!」

「阿綏,不要這樣說小鹿。」

「行行行听你的。」溫綏說完看女兒,「小鹿你自己一邊玩去!」

小女圭女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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