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第二天睡醒，還沒等睜開眼楮,王曄的感知瞬間就集中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那里有只手壓著自己,重量很沉，這個大小,這個重量，肯定是天勛！
昨天晚上的記憶無縫連接,王曄在心里暗道，我踫你剁手,現在是你踫我了吧？就算剁不了你的手,也給你說掉一層皮去,讓你無地自容！
猛地睜開眼楮,掀開大被,朝著天勛睡下的方向橫眉怒目,正準備冷嘲熱諷一通……
「呃……」
眼前空空如也,壓根沒有人。
王曄眨巴著眼楮，遲疑了一下,往自己肚子上看。
原來是小竹子橫睡在床上的一條腿。
「……」一大早就內傷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昏昏沉沉的起床。自己一動,小竹子就睜開了眼楮。梳洗的工作自然有人接手,王曄對小竹子道了一聲早安，就搖搖晃晃的去廁所放水了。
誰知道，再出來,天勛就衣裝整齊地站在床邊上與小竹子對視,然後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頭看過來。小竹子也被人利落地伺候著,如今也穿著整齊的衣服站在地上，與天旭一高一矮地看向自己。王曄看了看自己皺皺巴巴的衣服，然後大咧咧地打了個哈欠，破罐子破摔。
「你們倆今天有事啊？」王曄走到床邊上，揉了揉眼楮，抬手，屈指，一彈，髒東西飛走了。
小竹子搖頭。
天勛說︰「沒事。」
「那你們在這里干什麼？」王曄一邊找衣服，一邊問。
小竹子說︰「吃飯。」
天勛說︰「下去吃飯。」
「哦，你們先出去，我換完衣服下去。」王曄擺了擺手，把兩人攆走了。
先不說還是小布丁的小竹子，他對天勛的心態也是很平靜的。首先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外形天勛是肯定看不上，而且自己天生直男，哪怕再好看的男人，也最多讓他嫉妒，絕不會讓他喜歡到佔為己有。因此對于天勛這種同床共枕的行為，他將自己的立場擺的很正，無外乎就是精神力安撫，在自己身邊，天勛休息的會更加好而已。
至于其他的，他真的不會多想。
正是如此，他對天勛的態度很隨意，尊敬中透出一點謙卑，從容中還有著小心翼翼。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天勛是海盜王，是紅星的真正主人。越是被王重視，就越是要謹慎小心，把握好尺寸，不能一味的忍讓卑微，但是也不能恃寵而驕。
換好衣服，出了門，下樓的時候，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小竹子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專用餐椅前，听見腳步聲就一臉開心地看了過來。天勛坐在主位上，紅利手里的個人終端開啟著，在天勛身邊低語著什麼，見王曄下來視線掃了一眼，就收了回去。
紅利低聲說道︰「昨天武上將說的事……王，如今紅星到處都在用錢，財政非常的緊張。而且武上將討要的是獨家授權，卻要我們買單，這不合適吧？您的意思呢？」
天勛听著，面無表情的看著王曄走到桌子旁邊，坐下。機器人管家適時的擺上了早餐，香味在飯廳里彌漫，王曄拿起碗筷，不慌不忙家教很好地吃著早餐。小竹子說了一句話，王曄回答著，兩人交談間，臉上都是淺淺地笑容。這一幕，讓天勛漆黑的眸色一點點的淡了下來，顯得分外地柔和，一個主意在心里漸漸形成。
早餐過半，天勛說道︰「昨天下午，武上將到我這里說了一件事。」
王曄頓時眼楮閃閃發光地看了過去。是那件事！兩億星幣，哈哈哈，兩億星幣！
「我有A級機甲，為什麼還要大批量生產B級機甲的升級版？而且你的改造方式也不便宜吧？其中很多關鍵性的位置更需要用到生物金屬，這和A級機甲也沒什麼差別了。」天勛說。
王曄一听，笑容就淡了下來。
天勛吃著盤子里最後的一點食物，慢慢地說道︰「你看不明白，我就幫你分析。藍武要你的技術，是因為他要和其他軍團的人比較，B級機甲戰斗力的整體提高，會讓他的軍團越眾而出。但是對于我而言，軍隊的整體實力提升的並不多，卻還要為此支付一億星幣，這不可能。」
「可是……」王曄蹙眉。
「當然，我承認你的改造技術是成功的，在B級機甲這個領域，你讓他整體提升了一個層次，雖然說在S機甲制霸的戰場上沒什麼大用，我依舊認可你的改造。所以，一億星幣就算了，我私人補貼你一點東西，你拿了藍武的一億星幣應該就夠了。」
說話間，不等王曄反對，天勛將一個盒子隨手拋到了王曄的面前。
王曄瞪著眼前的盒子，想著自己的飛走的一億星幣，眼眶都氣紅了。
可是還能怎麼樣？天勛說的其實沒錯，他的改造雖然讓人眼前一亮，但是在大的局勢上並沒有顛覆性的能力。而且他一開始也知道事情不會有那麼順利，天勛小氣吧啦吝嗇的性格他早就有了領教，他唱歌的工資到現在都沒給呢，這種能拖就拖的老板，如果不是沒有選擇，誰願意給他打工啊！
當然，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是討價還價可是華夏人的傳統。王曄馬上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地看向天勛，說︰「我改造的技術雖然也用到了生物金屬，卻比A級機甲少太多了。」
「你改造的機甲也沒有A級機甲能打。」
「那是因為負重的問題，只要改了主干，一樣可以攜帶大型武器。」
「既然要改主干，和A級機甲有什麼差別？」
「這些改造機甲可以混在B級常規機甲里進行偷襲，或者形成尖刀，執行特殊任務。」
「我有刺客機甲，可以混在A級機甲里，偷襲的對手往往也是A級機甲以上的戰斗力，只有這個程度的成功偷襲，才會對局勢起到一錘定音的作用。」
「可是……」王曄眨巴著眼楮，發現在戰爭這一塊，他確實說不過紅星最偉大的軍事家。
最後天勛說道︰「所以，我承認你的改造技術有用，卻有用的有限，我給你相應的價值，這沒有錯。」
王曄抿緊了嘴角，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不再懶洋洋的男人看起來很威嚴，正經的模樣讓人不敢輕視，這是王的威儀。知道不適合再爭論了，王曄深呼吸了一口氣，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了，謝謝王的教誨。」
天勛沒再說話，吃完最後一口食物，起身離開。
王曄看著天勛的背影，夾起一筷子的肉，塞進了嘴里，惡狠狠地吃了起來。
全程沉默，沒有說話的小竹子，等到天勛離開後，稚聲稚氣地說︰「他拿的東西，你不看一眼嗎？」
王曄心里憋著氣︰「還能是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這麼小氣的王，他有一整個星球呢！一億星幣都要討價還價，嘖！」
小竹子視線落在王曄面前的盒子上，若有所思，卻沒有說話。
這天早上，王曄帶著小竹子趕往皇家工廠。路過平台的時候，王曄再次在腦海里听見了問好的聲音。這次王曄沒有問身邊的人，而是準確地將視線投到了巨獸王的身影上，若有所思。
這個巨獸王，是對所有路過的人打招呼呢？還是對自己？應該是自己吧？小竹子和兩名護衛都沒有听見，看車外的人也沒有表情變化。那麼……這個巨獸王對自己打招呼，是因為什麼呢？
思考的時間，車子已經從平台開走，王曄轉頭眺望巨獸王的方向，決定有機會要再來一趟，總覺得這個巨獸王似乎想要對自己表達什麼。
懸浮車這次直接開到了工廠里的辦公樓。
看起來很宏偉的辦公樓在巨大的工廠里，就像一個玩具屋一樣，頭頂上時不時就有人踩著懸浮板飛過。今天是皇家工廠正式恢復工作的第二天，比昨天似乎還要熱鬧了一些。
紅道早就等候在辦公樓下了，身邊還站著青孔。如今青孔也穿上了皇家工廠的工作服，有些興奮，又有點緊張地看著王曄，就連臉上的刀疤都淡化了，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王曄走到他們面前，說道︰「等我可以單獨立項了，就把老伙計們湊齊，大家再在一起開心的工作。」
「好！」紅道和青孔一起點頭。
不是不能找更優秀的助手，只是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更加的重要，哪怕日後依舊會分開，在自己能幫一下的時候就幫一下。哪怕他們再去別的地方，也有著在皇家工廠工作的資歷，不一樣的起點，生活總會不再一樣。
讓青孔和紅道在樓下的休息室等著自己，王曄直接去了紅郁的辦公室，還沒到辦公室門口，紅郁就迎了出來，遠遠地說︰「曄師，您來了，里面坐，我已經準備好了茶水，就等著您了。」
紅郁的熱情驅散了早上被天勛懟了一通的不痛快。笑容重新回歸到他的臉上，不由感慨，果然從古到今的君主身邊都不缺諂臣。關鍵是內分泌不會失調，心情好好，皮膚好好啊。
紅郁將王曄領進屋里，又對著小竹子夸贊一番，這才終于進入了正題。
他正色說道︰「曄師，我們昨天連夜開會，最後決定了三個方案，選擇權在您的手里。」
王曄點頭︰「願聞其詳。」
「第一個就是使用權，我不知道這個東西的成本多少，我只能給您我能夠給出的價格，一個六十星幣。您听我說，因為它持續的時間只有十秒，而且還是消耗品，再貴了，我們承擔不起。」
「第二個就是獨家使用權，我們會花八百萬，買下你的授權，用同樣的價格購買，負責自用和轉銷售，根據轉銷售的價格，您還可以拿到百分之二十的銷售提成。」
「第三個，也是我們最希望和你合作的一種方式，就是買下配方，為此我們願意支付您六千萬的星幣。甚至這個配方有後續的變化，我們也願意全額買下來。」
「這就是我們商定後的答案，您可以慎重考慮之後再告訴我們您的選擇。請您相信我們，我們開出的價格已經是業內最高了。希望能夠以我們的誠意打動您，有一個後續的合作。」
王曄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他相信郁廠長給他的價格，就像他說的一樣，是行業內最高的了。可能這筆錢拿到大宇宙要買這麼一個對生物金屬的煉化有巨大推動作用的配方，遠遠不止，但是在紅星，卻已經頂天了。如果不是看在王曄本身是高級技師，再加上王曄背後有武上將，有竹殿下，甚至還有王的影子，今天開出的價格，再砍下一半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考慮的不是郁廠長的誠意，而是自己該選擇哪一個？
如果他打定了主意在紅星活到老，肯定會選擇一個細水長流的方式，第二個選擇是最好的。不用自己費心，又一直有錢進賬，最後的收入肯定不菲。
可他一直不死心，他雖然一直勸自己安定下來，心里卻還是依舊蠢蠢欲動。在他看來，這紅星就像一個大的監獄，將他限制住了，他父母的消息，他的未來，統統被關在了這顆星球上，他不甘心就這麼耗死在紅星上。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機甲修理技能書里的知識太多了，隨著他不斷的深入學習，後面還有更多的專業知識傳授給他，比如能源防護罩，還有高效提煉生物金屬，生物金屬激發配方等等，相比較而言，這個能源爆發裝置的配方，真的不算什麼。
王曄思考一番，很快就有了決定。
「第三個吧。除此以外，我希望在皇家工廠擁有一個自己的工作室，你們提供器械，我進行研究，最後的成品，將都是皇家工廠的技術，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夠組建自己的班子，並且一旦確定立項，在開發過程中，你們不能過多的干涉。」
紅郁不但沒有拒絕，反而高興的都站了起來︰「太好了！有曄師的加盟，就是我們皇家工廠的榮幸，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工廠的榮譽工程師。還是說您願意當總工程師？都沒有問題，只是總工程師會有一些避不開的工作，我想您可能會嫌麻煩……」
「我明白，就榮譽工程師。」王曄直接決定，他現在一門心思的想要提高自己的機甲修理水平，哪兒來的閑工夫去管工廠的事情。
紅郁點頭，伸出了手，笑道︰「合作愉快。」
王曄握上那只手，笑道︰「合作愉快。」
成立一個工作室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好在皇家工廠是新建的，對一些器械和人手的分配還沒有完全的成熟，因此哪怕過程有點亂，但是在下午下班前，屬于王曄的工作室就建成了。
生產線上的中小型儀器都被移到了工作室里，還有兩個關鍵性零件的大型器械也被移了過來，然後在外圍建上防護性較高的牆壁，甚至還提供了大片的空地，讓王曄自由安排。
王曄將這片空地，改裝成了休息室和實驗室，還特別隔出了一個酒吧，給大家工作疲憊的時候放松使用。
當王曄看著工作室在他的眼前建成時，一種成就感突然生出，帶著迫不及待的心情，就一頭扎進了工作室里。
紅郁和他簽訂合同，說明里提到了每個月為王曄免費提供多少的生物金屬等原材料，甚至答應為王曄準備五架A級機甲作為研究。當然，大筆星幣撒出去的同時，紅郁在合同里也要求王曄在三年內，必須要開發出價值等同于能源爆發裝置的物品，或者是能夠對A級機甲做出有效的改裝。
王曄改造機甲的能力可不止藍武惦記著，紅郁也早就盯上了。如果王曄可以在A機機甲上做出有效的改裝，他前期投入再多的星幣，也是值得的。
王曄對這個合同一點壓力都沒有，要不是怕嚇壞里紅郁，他隨手就能拿出十個，價值等同，或者超過能源爆發裝置的設計圖。
青孔和紅道也很興奮，一想起這里以後就是他們工作的地方，就覺得人生最奇妙的地方就在于，你永遠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做出來的選擇，會給自己的未來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們現在是曄師工作室的助理，他們在這里可以接觸到外面普通技工無法接觸的所有器械，可以在近處觀察和學習王曄對各類機甲的改裝。而且他們的工資比之前翻了三倍有余，還有各種福利待遇，這一刻，他們站在工作室里，就像是站在了天堂！
王曄踩在懸浮板上，上上下下，前前後後，仔細地觀察一架A機甲，強忍著將這架機甲拆卸得七零八落的沖動，飄回到地面後，說道︰「你們今天就先回去吧，回家後聯系一下他們，看看他們願不願意過來，我這里缺人。」
紅道點頭，拍著胸口︰「這事交給我，我有他們所有人的聯系方式，這麼好的事兒都不過來，他們不傻。」
紅道下班走了，青孔留了下來。
青孔說︰「我打算把房子退了，就住在這里，您有什麼事，可以隨時喊我，無論白天還是晚上。」
王曄失笑。
不愧是青孔，似乎已經看出了他打算在這里通宵研究的意思。
一直很乖的小竹子似乎也明白了，從不遠處的沙發上跳下來，扯著王曄的衣角說︰「我也住在這里。」
王曄一听，遲疑道︰「這里又髒又亂，空氣也不好，可能還會很吵，你回王庭睡吧。」
小竹子仰著頭，睜大了眼楮︰「你讓我回去睡，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
王曄汗顏。
「你不回去，我就住這里。」
「你是殿下，王不會同意的。」
「我的生活，我自己安排。」
「但是你太小了，這里的環境不適合小孩。」
小竹子不說話，執拗地瞪著王曄，眼眶里有薄薄的一層水霧。
王曄被小竹子看得心虛，繼而心軟，最後嘆了一口氣︰「好吧，我保證，我每天天黑前都會回去，唱歌給你听，陪你睡覺，好嗎？」
小竹子得到保證，喜逐顏開，點了點頭，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抱住了王曄的腿，將臉藏起來，蹭了蹭。
知道今天沒有機會了，王曄只能和青孔告別，和小竹子一起回到了王庭。
這一天過得太順了，吃過晚飯，為小竹子講故事，又唱歌哄小竹子睡覺，直到天勛半夜又模過來，王曄才反應過來。他在心里傲然地想到，你不給我星幣，以為我就開不成私家工廠了？現在還不是有了自己的工作室，而且還是不要錢的！
心情一得意，情緒就沉不下去，為天勛唱了魯冰花，又唱了小白菜，沒把人唱哭，自己先睡著了。
直到最後，王曄已經徹底忘記了那個被他隨手丟在口袋里的小盒子，天勛私人補償給他的東西。
天勛忙碌了一天，也有些累了。半夢半醒間，耳邊的歌聲消失，他睜開眼楮看了過去，就看到王曄微微張著嘴，睡著的模樣。月星的光芒穿透了天花板，灑落在王曄的臉上，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這或許是王曄身上最拿得出手的一個部位。此刻像是包裹了一層銀色的膜，折射出淺淺的銀輝，映襯的整個人格外的亮，甚至給人一種聖潔的感覺。
天勛換了姿勢，看著王曄。明明累得眼楮都睜不開了，卻不知道為什麼還有一種沖動，于是他服從自己的欲.望，伸出手，捏了捏王曄的鼻子，看著王曄在睡夢中不滿地蹙眉，他滿意地笑了。
心里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點敲打著一個硬殼，常年孤獨建設的內心在這一刻似乎裂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點的溢出來，而他卻無所察覺。
最後，從鼻子上移開的手，還在留戀那光滑柔軟的觸感，猶豫了一下，輕輕的搭在了那胖乎乎的肚子上。心態的變化，讓手感也跟著產生了化學反應，他非常的滿意這種柔軟溫暖的觸感。
打著哈欠，天勛閉上了眼楮。
第二天。
王曄在餐桌上沒有看見天勛，紅利告訴他，天還沒有亮，天勛就已經離開了紅星。
天勛為什麼離開紅星？是一個人走的，還是一個軍團走的？王曄沒有問，紅利也沒有說。
王曄從小到大的社會規則，賦予他的道德感，讓他無法理解天勛可能會去做的那件事。但是這似乎就是紅星存在的根本。天勛將整個世界重重封鎖，試圖將這里打造成一個世外桃源，最後成功還是失敗沒人知道。王曄身在其中，只能夠選擇沉默。
好在，今天值得期待的事情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