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程悅深呼吸了一口氣,站起身，終于到他了。
他自問玩嘴皮可能玩不過王曄，所以他現在對王曄很忌憚,不過幸好王曄先說的是視頻的事,放棄了先機,給了他足夠準備的時間,如今輪到他說話了！他也一定要把這個胖子說到無言以對！
「《非比尋常的美麗》是我在四十八天前拿到的歌,當時是通過天網傳送,所以留下了證據。這是時間證據！」
程悅一開口就拿出了鐵證。
事實上像王曄這樣張嘴先把小事說大了，繼而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反駁你,明明可以一句話說完的事,非得說上十句百句用口才碾壓人……這種說話的方式也是需要天賦的。哪怕程悅也想學著王曄滔滔而談,可是一開口,話卻干巴巴，氣勢全無。
好在，這句話有干貨！
看著那些證據，所有人才覺得，這才是圓桌仲裁的正確程序嘛！講事實！拿證據！多麼簡單的一件事啊！不像那個死胖子，非得顯擺自己的口才,一句話能說明白的非得用一大段話,夠無聊！
程悅站在那里,完美的容貌,無瑕的氣質,目光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從容,他的自信盈滿在他的舉手投足之中，整個人像是從內發出淡淡的光芒，讓人無法不去注意。
一些被王曄感染，有些微動搖的人，目光再次聚集在了程悅身上。
程悅天生屬于舞台，因為他太完美了，太自信了，他知道只要給他時間，他必定會站在很高的位置上，低頭俯視所有人，曾經的同學，和敵人。
程悅深深看著王曄，開口說道︰「這首歌的詞作者是張倩老師，曲作者是鴻雁老師，他們都是著名的詞曲作家，代表作有《天堂地獄》、《佛前求你》、《愛子》，鴻雁老師的作品現在還有兩首留在天網歌榜上，相信大家對他們的才華都是認可的。所以我想問一下，這樣的大師，憑什麼抄襲你一個在校生的歌？而不是你抄襲大師的作品？」
一個時間證據，一個人品證據。
前者是鐵證，後者……在大家看來，王曄只能和那些成名已久的老師拼人品了。可是人品？一個不入流的在校生，有嗎？
王曄起身，肚子撞在了圓桌上，他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馬上，就有人不客氣地笑了起來。
王曄模著自己的大肚腩，嘿嘿地笑了起來︰「我每天吃三頓飯，晚上會睡覺，起床會刷牙，我會困會累會哭會笑會恨會愛。我的人生和其他所有人都一樣，我可能年紀不大，但是我遵紀守法，我可能沒什麼作品，但是我正在學習，我站在這里，站在熊影的土地上，像在坐的每個人一樣充實自己創造未來。」
「所以，請問程同學，你舉這個例子是想要說明什麼？我比鴻雁老師少寫了兩首歌，我的歌沒有上天涯歌榜，我就失去了做人的資格了嗎？」
「那你呢？你是不是和鴻雁老師寫的歌一樣多，你的歌是不是在天涯歌榜上？如果沒有？你是不是就不是人了？」
「還有大家！誰敢說自己的成就比鴻雁老師高？是不是沒有鴻雁老師高，你們是不是就不配坐在這里听講，因為你們你們沒有人品！你們憑什麼來評判他人！？」
煽動！
明顯的煽動觀眾的情緒！
一部分人覺得王曄伶牙俐齒，可是卻有很大的一部分人蹙緊了眉心，認真思考。
程悅蹙眉︰「你這是顛倒是非，我就想問你，如果說鴻雁老師沒有資格，誰還有資格為他自己的作品保障？以鴻雁老師的成就，他有摽竊任何一個新人作品的必要嗎？」
「好。」王曄點頭，「先讓我們來看一下華夏字典中人品的定義︰所謂人品，是人類獨有的，完全由後天秉承的內外因素相互作用而形成的，以具備善良、品德高尚、為社會傳遞正能量，以及在某個領域的出色成就，由此形成的尊嚴、魅力等，是個人尊嚴名譽價值的總和。」
「對不對？」
程悅回憶了一下那大段的話，無法反駁，確實是非常完整人品解釋。
他點了一下頭。
「那麼。」王曄深深的看著他，細長的眼楮閃爍出銳光，如果ど雞和瘦猴在前面看見，就會知道王曄已經挖好了坑，就等著坑人，要小心了！
王曄繼續說道︰「反過來呢？什麼樣叫做沒有人品？行事惡毒、性格低劣、到處傳播負能量，一事無成，這叫做沒有人品對不對？」
這話沒毛病。
所有人都點頭，程悅也無話可說。
王曄攤手，聳著圓潤的肩膀，莞爾一笑︰「我性格低劣嗎？我行事惡毒嗎？我天天惹是生非兩面三刀嗎？我人品就有問題了嗎？我小學是班長，初高中都是學生會長，我以全華夏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大學，我在學生學習這個領域，怎麼也算是還不錯了吧？這些是否可以為我的人品加分了？」
「所以，程同學，這麼說來了，我和鴻雁老師是平等的，你憑什麼說鴻雁老師可以做到的我就做不到？憑什麼認為我做得到的鴻雁老師就一定做的到？我寫的歌，怎麼就不能是鴻雁老師抄襲了呢？」
「我問心無愧，我為自己擔保，為什麼就要低人一等！」
程悅的臉色已經大變，沒想到連續兩段話之後，王曄已經通過一系列的舉例和對比，將他的人品證人給推翻了！
「是啊，鴻雁老師就算寫了幾□□不也是普通人，我們看見的也是他人前的一面，我們看不見的地方，誰知道他的人品怎麼樣？」
「其實胖胖這人還是不錯的，當年他本來和黃月月關系很一般，但是黃月月出事後，他卻一直站在黃月月身邊，義氣是不用說了。」
「話不是這麼說，畢竟說的是抄襲歌曲的事情，鴻雁老師的成就在他的歌曲上，王曄卻只是學習好，我覺得這個對比不公平。」
「怎麼不公平了？胖胖針對程悅的人品證人說事，他又沒有貶低鴻雁老師有問題，他只是想要告訴大家，他的人品也沒有問題，既然大家人品都沒有問題，憑什麼就要低人一等。」
這個時候，觀眾席里，程悅派的人終于有人忍不住了，王曄的口若懸河幾乎已經主宰了現場的氣氛，程悅已經徹底陷入了被動。
站出來的人是個女學生，穿著白淨的長裙，襯著美麗的容貌，氣質格外出塵，正是經常圍繞在程悅身邊，用嬌滴滴的聲音說著話，曾經嫌棄過王曄的女孩子。
她說︰「你人品有沒有問題我不知道，但是我們大家都知道鴻雁老師是個慈善家，他每年都會參加華夏的慈善大會，每年的捐款達到百萬。他還是一所音樂大學的教授，桃李滿天下。這樣的鴻雁老師沒有資格做人品證人嗎？」
王曄仰頭看去︰「這位女同學，我從沒有否認鴻雁老師的人品。可是我也不會自我貶低我的人品不如鴻雁老師。」
「我還是在校學生，我沒有穩定收入，我今年的學費甚至拿不出來，可是我也會遇見流浪貓狗的時候給它們我手里唯一的一根熱狗。我可能不太善于交友，也沒有教授人的資格，我只有兩個好兄弟，我真心待他們，同甘共苦。我是一個小人物，我付出的沒有鴻雁老師那麼多，可是我依舊在努力過我自己的人生。我的肩膀不夠寬，我扛不起太多的事情，我只能努力做到我自己能夠好的每一件事，認真學習，努力活著。」
「所以……」他按著自己的胸口，真誠地問道，「他可以證明他自己沒有抄襲，我也可以證明我沒有抄襲啊？」
「強詞奪理！」女學生臉上染上霞雲，「你和鴻雁老師的身份地位能比嗎？」
「身份地位是自己創造的，誰敢說十年後的自己如何，說不定我站的更高呢？是不是那個時候，我說你的外貌是來自于胚胎整容，而不是天生如此，你就是個虛假的後天美人呢？那個時候你是什麼想法？你委屈嗎？你覺得不公平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請你好好想一想吧。」
女學生愣了一下，臉色一下漲紅，頓時惱羞成怒的說道︰「蒙氏兄弟怎麼可能抄襲你的歌？鴻雁老師更不可能抄襲你的歌！你不過是個在校學生，還長得這麼丑！你有什麼讓人抄襲的資格？」
程悅蹙眉。
龔校長三人蹙眉。
很多學生也看向了那個女孩子。
顯然，這女孩子的話，太過胡攪蠻纏，不夠服眾了。
王曄慘笑，點頭︰「好的，又是指責我的長相，拿我的長相大做文章。」
「人，是感官動物，以貌取人，本無可厚非。」
「老話常說不要以貌取人，因大家都不是聖人，好看的東西每個人都喜歡。」
「我能夠理解。」
「就像你那美麗的長裙上有一點污漬，想必大家都會認為你不夠體面。反過來，一塵不染的長裙，潔淨如新的衣裳，也是你為了表現自己以及吸引程悅的行為。所以說，注重外表，根本無可厚非。而恰如其分的衣著打扮，也的確可以為一個人加分不少。」
「然而。」
「難道面對一群競爭者的時候，你就沒有想過展現你的內在，你自身的才華嗎？你性格執著，愛情專一，哪怕與人爭奪，依舊渴望只屬于你一人的愛情！你為程悅站出來，在上萬師生的面前質問我，難道就不是為了讓他多看你一眼？」
「多看你一眼什麼？不是你早就在他眼中看膩了的美貌，也不是你這身漂亮的衣裙！你想讓他看見的是你的專一，是你為愛的奮不顧身！所以，這位同學，你告訴你，你展示給他的是你已經無法吸引他的外貌，還是你的內秀！」
女孩子愣住，深深的看著王曄，然後楚楚可憐的目光落在了程悅眼中，淚光在不覺間浮現，一抹包含著委屈的驕傲在臉上浮現。
她無聲地問他。
看見了嗎？程悅，我可以為你站出來，因為我喜歡你，只希望你多看我一眼，哪怕多一眼。那個不一樣的，曾經為你站出來，為你戰斗的女孩……
無法否認。
女孩子被王曄的話觸動了心靈，她無法反駁。
所以，她最終坐下了。
王曄卻沒有勝利的喜悅，反而有抹悲痛在眼底浮現。
他說。
「以貌取人？」
「我們不屑，卻偏偏無法做到，因為在我們心中，總會將人分個三六九等，然後對號入座，自以為是的認為這個人可以干什麼，這個人干不了什麼，這個人一定可以干成什麼！」
「坐，上坐，請上坐！」
「茶，上茶，請上茶！」
「橫批，客分三等！」
「以貌取人？以貌取人！」
「我唱的歌，因為我丑，所以歌不是我唱的……」
「因為我丑，所以我是抄襲者，我的丑陋讓我只配去抄襲別人才能活下去……」
王曄眼含淚光，環顧四周，眼底都是失望，是對這個社會的悲痛！
他捏緊了拳頭，深呼吸了一口氣，睜開眼楮後，沙啞說道︰「我們的相貌是父母給的，我們不能選擇，但是我們的言行可以選擇！我們不要因為自己有某些優勢而自傲，也不要因為自己有某些劣勢而自卑，一個人美不美、能否得到別人的尊重，不在于相貌，而在于他的行為。」
最後，王曄高聲吶喊道︰「人，生而平等！」
沉默。
環顧四周。
他嘆了一口氣，對龔校長鞠了一個躬，聲音嘶啞的說︰「我說完了。」
沒有人說話。
龔校長也陷入了沉思。
「不要以貌取人」，我們都懂，然而知易行難，尤其當一個胖子出現在這個俊男美女遍地的影視學校的時候，當所有的人都在說這個胖子是個抄襲者的時候。于是所有人都會認為，是啊，這個胖子長成這個樣子，面目可憎，他一定是個抄襲者。
輿論說、人品說和外貌說，這個時候完美的結合在了一起，徹底壓制了程悅的人品證人。
舌燦蓮花！
好可怕的語言藝術！
讓人听過一圈，莫名其妙的就被認同，反思自己，繼而無言以對。
浪哥已經無知不覺間長大了嘴巴。
這才是兵不血刃啊！
這才是戰的最高境界啊！
直播室的人卻瘋狂了！
「臥槽！有種智商被碾壓的感覺啊！」
「這個胖子好猛，我要成他的粉絲！」
「我早就是他的粉絲了，听他的歌，那種獨有的個人特色，我就已經粉他了！現在！我要的當他的鐵粉！」
龔校長這個時候已經回過神來，他嘆了一口氣，看向了秦德。
秦德其實臉色很不好看，王曄這段話雖然看似指的是程悅的粉絲和那些起哄的學生，可是他卻有種自己被當面打臉的感覺。
捫心自問，他有沒有以貌取人？
……
回過神來，就看見領導正看著自己，他開口，卻覺得喉嚨干啞，輕咳一下，說道︰「被告者還有話說嗎？」
程悅心中首次生出了危機感，他發現這個胖子真的不得了，如果不是立場不同，自己也差點認同他的說法。
可是現在……
他看向身邊的學習干部。
那學習干部臉色難看，急中生智，對程悅附耳說道。
程悅陰沉著臉起身，眼神里早就失去了一開始的從容，這種被胖子壓著打的感覺讓他很難受，偏偏卻又找不出反駁的理由，那種內傷的感覺實在不好。
其實，也不怪程悅說不出話來，熊影畢竟只是二類影視學校，更多注重的是顏值和才華。與那些一類學校集結的真正尖子生相比，在智商上的差距確實很大。更何況王曄可是當年的高考榜首，在熊影這些年也一直在文化課成績上排在第一名，平日里閑來無聊更是喜歡閱讀，博聞強記，自然在賣弄學識和嘴皮子上，程悅拍馬也追不上。別說程悅，就算是那個學習干部，也遠遠不是王曄的對手。
尤其大家發現，比起那個學習干部瘋狂在屏幕上滑動的手指，王曄只是施施然的挺著宰相肚子站在那里，不慌不忙，一字一頓，就能說的人啞口無言。
這份本領，有口才的原因，但是更可怕的是王曄的記憶力和語言組織能力，那種信手拈來的從容，舌戰群雄的不迫，在場就沒有任何一個人及得上！
尤其他出口成章，據經引典，「客分三等」的對聯引人深思，才識的過人首次讓人忽略了他那過分肥胖的身體，透過表象看本質，這胖子的形象好像一瞬間變得高大光輝了起來！
坐，上坐，請上坐……
茶，上茶，請上茶……
是啊，人分三六等是社會形態，古往今來無法避免，可是一想著自己就是那被分的三六等，便頓時無法接受了。
大禮堂里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深思，一千零九仲裁者表情各異，雖然還有小部分不屑王曄，認為他不過是牙齒伶俐而已，但是大部分卻已經若有所思，看向王曄的目光變得復雜了起來。
這時。
一個低年級的學生弱弱地抬手，不安地問道︰「王學長，無論你說再多，你還有一個關鍵性的證據沒有推翻呀！那是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