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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扶搖僵硬地轉過身,兩盞明晃晃的宮燈照亮了她的眼楮。宮燈後立著一名雍容的女子,發髻已經解開,但妝容仍在。饒是如此,依舊威嚴不改。

扶搖噗通跪了下去,伸手去拉小姐。可譚青玄只是停下了歌聲,呆呆地望著江貴妃。望久了,江貴妃身旁的宮女紅葉上前一步,橫眉喝道︰「見到貴妃娘娘居然敢不行禮,你好大的膽子!」

譚青玄依舊抿唇不語。江貴妃面色不悅,對扶搖道︰「你家小姐為何深夜在此?」她說著掩住了鼻子「還渾身酒氣!」

「是……是陛下召見……」

「陛下怎會……」江貴妃柳眉微皺,便又恢復了平靜。她冷聲道︰「在宮中如此喧嘩,成何體統!來人。備冷水,給譚姑娘醒醒酒!」

譚青玄還不知死期將至,眼巴巴看著兩名宮人搬來了四桶水。扶搖頓時心焦了起來,這麼冷的天,這樣的水澆到臉上,怕是要風寒的!

于是扶搖跪著擋在了譚青玄的身前,帶著哭腔道︰「娘娘,小姐醉酒喧嘩是不對。可還是奴婢沒能照看好小姐,這才驚擾了娘娘。娘娘要罰就罰奴婢吧!」

江貴妃冷笑道︰「哦?你來代替你家小姐?那這賬便不是這麼算了。」

扶搖還沒來得及說話,譚青玄便從背後抱住可她,叫道︰「發財,你可不能再惹娘親生氣了!少吃點吧,再吃譚家就要窮了!」

扶搖哭笑不得,這時候小姐還記掛著一條狗,她自己都要倒大霉了!江貴妃對身邊的侍衛宮女使了個眼色。立刻一名侍衛上前拉開了扶搖。兩名宮女按住了譚青玄,還有一名侍衛拎了水桶,毫

不猶豫潑在了譚青玄的身上。

涼水濺到了扶搖脖子里,她都冷得一哆嗦,小姐卻足足被潑了一桶!沒等她心疼,又是嘩啦一聲。譚青玄僵著身子,迷茫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兜頭的涼水澆下來,譚青玄的目光終于凝聚了起來。她環顧了一圈四周,最終落在了江貴妃的身上。

她向前邁了一步,扶搖伸出手想拉住譚青玄,卻被侍衛狠狠按住。江貴妃使了個眼色,又是一盆水澆到了譚青玄的身上。

但譚青玄的腳步卻絲毫沒有停下,先前的水在冰冷的空氣中已經結了冰。譚青玄的眉毛都被霜染成了白色。江貴妃見她步步逼近,連忙抬手示意侍衛上前來。

可是一回頭才想起來,今日她出來的急,沒帶多少人在身邊。一名小宮女要上前擋住譚青玄,可是譚青玄到底也跟娘親學過幾天防身的功夫。

她一個擒拿手就將那小宮女撂翻在地,大步走到了江貴妃的身前。江貴妃怒目瞪著她,喝道︰「大膽!你竟敢冒犯本宮!」

譚青玄瞧著她,忽然抽了抽鼻子,飛撲上去抱住了她,口中叫喚道︰「娘!我錯了,我再也不溜出去跟吟詩作對喝酒了。」

江貴妃被一坨冰塊緊緊攬住,凍得渾身發抖。宮女和侍衛們紛紛沖上前來要分開兩人,但譚青玄抱得緊了,怎麼也分不開。

江貴妃終于是花容失色,可听著譚青玄一聲聲地叫娘,又有些哭笑不得。譚青玄抱著她嚎道︰「娘親你不要生我的氣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爹爹背著你藏了私房錢!就在床板下面的第三格,足足有三錢!」

「胡鬧!快松開本宮,否則——」

「娘親,我不嘛。你親親我,我才松手。」譚青玄撒嬌道。

江貴妃掙扎無果,知道撒酒瘋的人有多厲害,只好閉著眼楮蜻蜓點水般親了一口。

這一口剛親下去,身後傳來了一聲斷喝︰「你們在做什麼?!」

听到聲音,江貴妃心下一涼,想要回身卻沒有辦法。皇上的酒稍稍醒了些,正想在御花園吹吹風,一進園子就瞧見一伙宮人圍著江貴妃和譚青玄。

而江貴妃正閉著眼楮去親譚青玄的臉蛋,頓時覺得五雷轟頂。頭頂放出萬丈綠光,還沒辦法和外人言說。

他鐵青著臉走上前去,眯起眼楮瞧著兩人。譚青玄轉過後,沖他嘻嘻笑了起來。便自覺松開了手,轉頭扯住了他的袖子,甜甜地叫道︰「爹爹,你回來啦。」說著又湊上前,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小心一些,娘親知道你藏私房錢的事情了。」

皇上醉眼朦朧的瞧著譚青玄,也不知道這丫頭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只是疑惑地看向江貴妃。

江貴妃福身道︰「陛下,譚氏酒後無狀,半夜在宮中喧嘩,還沖撞了臣妾。臣妾正在執行宮規,幫她醒酒。誰料她撒起了酒瘋,抱著臣妾直叫娘。陛下,您看這」

皇上揉了揉眉心,擺手道︰「此事也是因朕而起,而且——」皇上牽起了譚青玄冰冷的手,「愛妃教訓也教訓了,此事便就此作罷吧。」

譚青玄點著頭附和道︰「是啊是啊,娘,爹爹也是一時糊涂。你就原諒他嘛。」

扶搖忍不住小聲叫了一聲︰「小姐」

譚青玄置若罔聞,皇上臉色有些不悅。江貴妃的目光落在兩人牽在一起的手上,咬了咬唇,福身道︰「一切但憑陛下處置。只是夜深了,不如臣妾派人將譚姑娘安頓下來,臣妾——」

話音未落,只見皇上已經月兌下了自己身上的貂裘,將譚青玄裹得緊緊的。然後俯身將她抱了起來,轉身大步走了。

譚青玄根本沒覺得冷,雖然渾身顫抖著,臉上也開始發青。頭發更是凍得像冰錐一般,卻還是嘻嘻笑著。

他低頭看著她,心下一陣刺痛。只是片刻的功夫,她這一條小命便差點丟在這里。這樣冷的天,再遲一些,只怕她不僅僅是著涼那麼簡單了。

而身後,江貴妃遙遙站著,看著她一直仰望著的男子抱著別的女人大步離去。一切仿佛回到了七年前。

那年秋闈,她跟著父親隨駕去打獵。那時候先帝猶在,不少世家子弟和皇子們一同狩獵。

她遠遠地在人群中便看到了他,一襲紫衣,騎著白色的高頭大馬威風凜凜。他目光冰冷,身後背著弓箭,在無數皇子之中猶是鶴立雞群。

她凝視久了,弟弟還笑她。可她就是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那匹白馬腳下如有疾風,可他騎在馬背上一箭便射下了閃電一般跑過的一只小狐狸。

所有人都在為他精準的技藝喝彩,可他巋然不動,仿佛耳邊所有的歡呼聲都不存在。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唇畔綻開了一絲笑容。仿佛是凜冬過後融化的第一縷溪水。

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臉頰通紅地低下了頭。

他調轉馬頭向她小跑過來,她慌亂而不知所措,連看都不敢看她。

馬蹄聲停了下來,她抬起頭,看到他近在咫尺,宛如天神一般。他伸出手來,她明知道這樣不合禮數,猶豫了許久,還是顫抖著想要伸出手去。

可手伸到了半空,另一只嬌小的手卻伸了出來。她听到了一聲甜甜的呼喚︰「太子殿下。」

她看到他微笑著牽起了那丫頭的手,那個還不到馬頭的小丫頭。他一把將她拉上了馬背,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容。

「阿玄,我帶你去打獵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最近和爹爹研究了京城周邊山上的野物,好多都要絕跡了。你看你方才打的那只小狐狸,它還那麼小,還沒來得及生小狐狸。多可憐呀,不要打獵了。」

「我還想用那狐狸皮給你做個暖手套呢。既然這樣,那就不要了——」

「別別別,既然既然都已經死了,就不要浪費了。」她笑著晃了晃兩條腿,「但我娘親一直不教我騎馬,你教我騎馬吧?」

他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好,你坐穩了!」說著揚起了手中的鞭子,一聲清脆的鞭響將她拉回了現實。

江貴妃眼眶微紅,風一吹,只覺得連心都冷了。初見如是,大婚亦如是。分明是她大喜的日子,可這個臭丫頭卻彈著一曲悲戚的箜篌。

偏偏陛下還如痴如醉地望著她,目光一直沒能從她的身上移開。

這些年來,她明面上寵冠六宮。可私下里,陛下嘗嘗掛在嘴邊的卻是,阿玄是這般做的,阿玄是那般做的,若是阿玄在一定能懂朕的心意。

那就讓她入宮啊?可偏偏她就是不入宮,若即若離,讓人得不到也忘不了。像是一個無形的鬼魅,迷惑聖心。

江貴妃緊了緊身上的錦袍,鐵青著臉,轉身向自己寢宮走去

而皇上的寢宮里,譚青玄睡在龍床上瑟瑟發抖。一名太醫前來診脈,說並無大礙。于是皇上命宮中熬了姜湯,親自喂她喝下。

她鬧了許久,終于在半夜睡了過去。皇上看著龍榻安眠的女子,只覺得多年來的夙願仿佛是實現了,卻又沒有實現。他伸手輕撫著她的長發,眼眸低垂,呢喃道︰「阿玄,若是你永遠都入從前一般,那該多好。」

譚青玄的睫毛翕動著,撇了撇嘴,不知道在做什麼夢。他靜靜地看著她許久,忽然見她面色潮紅,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于是半夜三更的,太醫又拖著把老骨頭前來診脈。結論是,譚青玄發了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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