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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步衍愣了一下。

遇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兩只手捧著尸體的臉,輕柔的摩挲著她的頭發。他給她闔上眼楮,再將顫抖著合上她張開的、露出了丑陋疤痕的傷口的嘴,他頭腦都發昏,兩只眼楮被模糊斑斕的光點充斥著,全身都在發抖,眼看就要哭厥過去,全靠著一柄長劍撐住才沒有倒下去。

黎步衍輕聲道︰「先不要哭……」他忽然停了一下,口腔中多了一股血腥味,是剛才說話的時候不小心咬到了舌頭。他伸出手沾出一點血,心想我慌什麼……?

遇明泣不成聲,他本意是責怪,說出口的時候卻沙啞的听不清︰「你們抓人就抓人,何必連舌頭都一並割去?」

那年輕和尚冷笑道︰「舌頭?我們可沒動她舌頭。」

遇明沒想到這時候了他們都想要狡辯,抬手捏開女人的下巴,聲聲啼血︰「那你告訴我,她的舌頭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青年手指干淨結實,平日里的大手勁兒如今收斂了不少,滑過女人臉龐的時候,卻意外帶下來了一小片皮。女子尸身橫臥在地上,她一路奔逃,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臉上也有不少,還粘了不少的泥土。剛剛遇明輕輕劃過她的下巴,就是順著臉上傷口的走向,揭下來了一塊皮。

在場的人皆是面露不解。遇明雙手顫抖,沿著女子皮膚的紋理,竟然是毫不費力的,就將她整塊面皮都揭了下來!

果然是披上去的外皮。

氣氛瞬間詭異了起來。「這人……只是個替死鬼。」和尚臉色異常難看,「縱月道人多年前容貌受損,損傷的不僅僅是一張皮,內里也受傷慘重,斷然不會是這個樣子的。」

而這具女尸的臉上,雖然露出了丑陋的筋肉,但是還是平整的。

遇明詫異道︰「不是師尊?」

年輕和尚冷道︰「剝皮鬼是你師尊,但是這具尸體不是她。我還想為何這尸體的舌頭會被剜掉,估計是被縱月脅迫換了皮,然後來做了替死鬼……」他嘆息一聲,念一聲佛號,蹲下來想要探查一番,眼前卻忽然橫過來了一把劍。

這劍鋒利冷銳,執劍的人卻在微微顫抖。

黎步衍露出了一個恐懼到近乎茫然的表情,吶吶道︰「不是師尊,那會是誰……」

腳下的這具尸體不是‘剝皮鬼’,也不是縱月道人。她的舌頭被剜掉,為的就是讓她口不能言,說不出真相,如果不是遇明踫巧剝了她的外皮,說不定佛陀宮真的就會以為兩只剝皮鬼都已經死掉。

真正的剝皮鬼還逍遙法外,眼前的這具尸體不過是只替罪羊。

那麼她是誰呢?

遇明這時候還沒反應過來,抬起哭得通紅的雙眼看向黎步衍,「師兄?」

他話音未落,就看見黎步衍動作僵硬,像是生生被打斷了雙腿一樣,撲通一聲跪在了那尸體面前。遇明被嚇了一大跳,怯氣的抓住黎步衍的一片衣角,虎口上卻忽然感覺到了一點濕潤。

「師兄……?」

黎步衍跪在黎步蓮面前,從來都是傲慢嘲諷的臉上全都是淚水。一顆一顆的往下滾,滴下去落到少女血紅色的眼瞼上,把那些早已干涸的血跡稀釋掉。

他在無聲無息的哭泣。

尸體早就已經冷了。黎步衍伸手緩慢的觸模著她的臉,張嘴咳出了一口血。他抬手擦干淨,站起來甩開遇明的手,將少女的尸身抱進了懷中。他骨骼都在作響,勒得她的身體不斷的抖動,像是又活了過來。多少年了?步蓮被逼著……換上這張皮,過了多少年?

黎步衍低頭溫柔的看著她的臉,踉踉蹌蹌的向著懸崖走過去。

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懷中抱著少女的尸身,心思千回百轉,回憶重重疊疊,像是走馬燈一樣的閃現。五光十色的畫面,全都是少女衣裙的顏色。許多年她牽著他的手,緊張惶恐的站在天道宗山下,怯生生的說哥哥我怕,你一定要陪著我呀;再後來她長成穩重溫婉的少女,擔負起了下邊師弟妹的修煉大任,累壞了的時候只會在他面前撒嬌,躺在他的腿上笑眯眯的說哥哥你幫我揉揉肩好不好……

她用黎步蓮的身份跟他一起長大,跟他一起修煉一起玩鬧,後來再用縱月的皮,看著害她的魔鬼被他寵愛,臉上卻只能掛上慈祥的微笑。

可是如今他不知道笑著說‘等下邊一群小猴子長大了之後我就陪哥哥一起回家看看’的人是不是她,也不知道他含在嘴里的那些點心,究竟是誰做的……

他腦海中最後的畫面定格在少女臨死前的一眼。她那時候該是恨極了他吧?怎麼就沒認出來呢……口口聲聲說愛她,竟然連一張皮都看不透,從哪里來著這樣不負責的兄長呢?

他往後退了幾步,停在懸崖邊,用遇明平生從未听過的溫柔語氣說了一句話。

「蠢貨,報仇你們來吧。你師姐這樣溫柔的一個人,走在太黑的路上會害怕的,我得……」

——隨後他懷抱尸身,縱身躍下了懸崖。崖口尖銳的風呼嘯而過,將少女的白發吹起,與青年黑色的頭發混雜,不分彼此的交纏,最後泯滅在了白霧中。

「我得去陪她。」

這麼多年沒有認出你來的時光,如今我全部補上.

女人跪坐在地上,兩只手伸進了後腦勺中,輕輕地將那層裂開了一小塊的皮剝了下來。最開始是頭顱,白色的皮膚與血紅的筋肉分離,然後她衣服滑落,露出白皙年輕的酮體,兩只手稍微一用力,就將整張人皮都剝離了下來。

縱月手中捻著這張完整的人皮,眼中閃過一絲惋惜。剛才她瘋狂的掙扎尖叫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漫不經心的悠閑。

「真是可惜了。」縱月撫模著那張年輕的皮,嘆息道︰「當年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從步蓮的身上剝下來的,我用了好多年,多少也有點感情了。可惜被你弄破了一塊,以後再也用不了了,真是可惜。」

邢陽冷漠的看著眼前她。縱月剛剛褪下一層皮,還沒有換上其他的人皮,沒了皮膚的遮掩,她像是個坑窪不平的縴長肉團。

剛才邢陽手上的繩子都沒解開,這女人就神態如常的站了起來——然後將他輕松撂倒,重新綁到了椅子上。

邢陽看著她那張惺惺作態的臉就想干嘔,嘲諷道︰「趁著還有時間趕緊笑,等黎步蓮說出真相你就跑不了了。」

縱月咯咯笑道︰「她說不出來的。」她低眉看著青年詫異的臉,腦海中想起了那少女被逼著張開嘴的樣子——那時候黎步蓮披著那張衰老的皮,丑陋極了,張開嘴的樣子像是只流浪狗,下巴上都是流下來的粘稠的唾液。

她只不過是將把小刀伸進去一勾一拽,少女的舌頭就被輕松的剜了下來。

這時候忽然有人輕輕敲了幾下門。縱月掩嘴笑了一聲——實際上她根本就沒有嘴。女人臉上大部分的筋肉都是坑坑窪窪,為了披皮方便五官都被磨平,嘴唇自然也是被整齊的割掉,整個粉紅色的牙床都露在外邊。

邢陽看著這張臉的主人赤/身/luo/體的在他面前嬌笑時的惡心感覺可想而知。

「稍等一下,等我重新換一張皮。」縱月走過邢陽身邊,伸手摩挲了一下他的臉,羨慕道︰「真光滑,怪不得有人喜歡。」她走到那衣櫥邊上,隨手挑了一張人皮,像是穿連體衣一樣的囫圇套在了自己身上,轉眼就是一個誘惑的風塵美人。

她伸個懶腰,慢悠悠的去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黑衣人。他脊背挺直,身材修長,白皙的臉龐清秀溫和,一把長劍覆在身後,眼神怯懦,透著一點晦暗的渴望。縱月一開門他就迫不及待的走了進來,直勾勾的盯著邢陽,有些討好的擠開赤/luo的縱月,搓著手佝僂著身子走到了邢陽身邊。

邢陽厭惡的偏開了頭。

逢天悅像是沒看見他反應似的,伸手抬起他被綁在一起的手,還是那把懦弱的聲音︰「怎麼綁得這麼緊?疼麼?」

邢陽氣得胸口發悶,咬牙切齒的看著逢天悅無辜的側臉。他長相非常陰柔,眼角上挑睫毛濃密,翻飛的蝴蝶一樣眨動,線條柔和的側臉精致漂亮,比起女子也不逞多讓。

邢陽問道︰「亭子上的那件‘舊衣服’,是不是你……」

逢天悅搓手委屈道︰「是我,但是我不是故意的……邢師弟,你想一想,如果我不先殺了她,那以後我豈不是要受更多的氣?這事兒怪得了我麼?白她天生仁慈,永遠都以為自己的徒弟乖巧可愛,誰知道那別人口中天真爛漫的小師妹私底下是怎麼羞辱我的?」

邢陽嘲諷道︰「那你戲演的還真是不錯。」

逢天悅愉悅道︰「只有你看不出來吧?」

邢陽一噎。這幾個月中仰白玉等人從未放棄過任何一個挑釁逢天悅的機會,蘭子夙蘭長瑾雖說面上公平公正,但是從未制止過幾個師兄弟欺辱人的行為……他們估計是隱約都感覺到了什麼,只有邢陽一個人,一點心眼都沒有,傻不愣登的信了他。

逢天悅道︰「也不是你太蠢。說到底我也就只願意在你面前多裝一裝了。」他抬手模一模邢陽的臉,嘆息道︰「不要覺得其他人就一定是什麼好人……先不說戚觀水戚觀瀾,就是陀從楓,也不像個‘謙讓’的姑娘吧?」

邢陽厭惡甩開他的手,冷道︰「你怎麼想是你的事兒,別污蔑我家阿瀾阿水。你這麼有本事,怎麼不去連仰白玉一起殺掉?」

「邢師弟,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他蹲下來,解開繩子,白皙冰涼的手緩慢的揉著邢陽手腕上的淤青,輕描淡寫道︰「……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只是時候還不到罷了。」

他語氣輕松,跟不久前與邢陽談論道法時的樣子一般無二。邢陽心下發涼,剛想運氣反抗,逢天悅的手便狠狠的壓了下去。邢陽手上一陣劇痛,手腕處傳來讓人牙酸的 嚓聲,逢天悅竟然毫不留情,將他的手腕活活捏斷了!

邢陽疼的嘴唇都在哆嗦,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終于忍不住翻臉了是麼?干脆點,要麼現在殺了我——」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要麼等著我,親手殺你!」

「我怎麼忍心?」逢天悅嘆息一聲,「不要反抗,我會待你好的。」

他眼中纏繞著一縷貪戀。青年額頭冒汗,身上都是活蹦亂跳的生氣,他嘴角永遠掛著爽朗的笑意,對于他們這種活在污穢中的人而言……有種微妙的吸引力。

他也不是非他不可,不過既然有這麼個機會,能抓在手里便抓著吧。

縱月嬌聲道︰「記好了,你可欠我一個人情。夜長夢多,還是趕緊帶著人走吧。」

逢天悅應了一聲,抬手想要將青年抱起來,耳尖卻忽然動了動,隨後縱身一躍,拖著邢陽閃到了一邊,縱月反應比他更快,整個人瞬間就攀到了房梁上——

禪杖從天而降,轟然劈在門前,剎那間尖銳的風聲四面起伏,凜冽的風刃暴怒的巨龍一般席卷過來,將木質的房門劈成千端萬端,直接穿過木桌,釘入了衣櫥中的幾張人皮中。

縱月慘叫一聲︰「我的皮!」下一句話卻來不及說了,遇明手中持劍沖了進來,一雙哭得紅腫的眼楮透著濃重的陰霾,死死的鎖在了她的身上。他身後年輕和尚收起權杖,眼中一片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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