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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陽急促的呼吸了兩下才慢慢冷靜下來。小孩兒看著他,不動聲色的伸手捏住了他的手心,問道︰「怎麼了?」

刑陽急道︰「我……我身上有個本子。棕色的,你見到了麼?代鯉呢?……遇明!遇明肯定知道在哪里!」本子丟在了哪里?丟在哪里都有可能。終南紫府山腳,他暈過去的時候,又或者是遇明給他換衣服的床上……

他轉身就往下跑,小孩兒被他帶的踉蹌了幾步,險些摔倒。刑陽懊悔的轉頭,兩只手都在抖,蹲下來抱住他,惶恐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怎麼能這麼粗心?!分量不輕的東西,說丟就丟,早些意識到也好過現在後知後覺。那東西能落在別人手上麼?!大綱他沒有時間來得及細看,萬一記載了戚觀瀾戚觀水身上的秘密,將來被人拿捏在手中該怎麼辦?!

更何況……更何況。

他張嘴又閉上,顫抖的像是夏風中的杞人憂天的那只蟬。

「對不起。」——

那個本子,是他跟現代唯一的聯系。

一朝邁入,人頭聳動熙熙攘攘,格格不入的只有他一個人。刑陽樂觀,權當自己出門旅游。只是偶爾一回頭,看見仙山、御劍、凜然之氣、衣帶飄然,心底便會悄無聲息的敲一下小小的銅鐘,提醒他現在的處境。

終究是異世。

無父無母,唯一的牽扯是刑星,沉甸甸的一大塊,壓碎了他所有好奇的探究的心思。

戚觀瀾抱住他,手指輕柔的□□著青年的後頸,輕聲慢語道︰「是我的錯。戚觀水把那個本子帶走了。」

刑陽半天才道︰「沒事兒。」

他就著這個姿勢停了一會兒,才覺得好受不少。戚觀水帶走了……就帶走了吧。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剛才那一瞬間像是最後一根稻草悄然而至,情緒的泄洪尤為突兀,讓他措手不及。這時候想起來又後悔,擔心小孩兒被他嚇到,便強行撐起一個笑容︰「沒事兒了,沒事兒了。往上走吧?阿水拿走也不跟我說一聲。不過也算是個念想了。普通的本子,沒什麼用的。」

邢星的鬼畫符,沒幾個人能看懂。看懂了又怎麼樣?不過是幾個名字、寥寥幾句話而已。即便是寫的將來,也未必會有人信。

戚觀瀾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他的臉上。隨後小孩兒墊起腳,咬住了他的嘴唇,惡狠狠的撕咬,片刻邢陽就嘗到了血腥味。他‘嘶’了一聲,卻沒有伸手推開小孩兒。

小孩兒白軟的臉蛋近在咫尺。

「騙子。你說讓我相信你,給你**,可是你不相信我。你瞞著我。」他聲音軟軟,整齊白皙的牙齒咬著那一片柔軟的嘴唇,聲音含糊帶著一點哭腔︰「我……我做你的東西。我不會丟。你把我丟掉,我也會自己回來。你甩不開我……我不會丟的。」

他語無倫次,口中說著‘我不會丟’,卻分明是‘你丟也不會走的語氣。’

邢陽心虛又心疼,「怎麼會丟掉你?」

小孩兒倔強的一句話也不說。邢陽腦海中千回百轉,天衣無縫的保證跟謊話輪番上陣,最終卻誰也沒有成功從他嘴中翻滾出來。他沉默小孩兒也沉默,兩個人保持著這個詭異的姿勢誰都沒有動,邢陽的嘴唇已經麻木了。

戚觀瀾後退一步,放開了邢陽可憐的嘴唇。站在他旁邊,垂著眼楮不肯說話。邢陽沒法勸。能怎麼勸?無非是許諾‘不會丟下他’這一類的諾言。可是他又做不到,明知道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該被許諾。

小孩兒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邢陽不敢戳他心頭上的痛。索性小孩兒生氣歸生氣,還是乖。不肯抓他手指了,揪著衣角跟著他。邢陽走兩步低頭看看他。小孩兒始終不願意抬頭。

到達台階頂端的時候,小孩兒忽然又攥上了他那兩根手指頭。

你盡管丟。

盡管丟!

邢陽以為他別扭勁兒過去了,誤打誤撞的松了一口氣。

這時他們已經到了妙春峰峰頂,一眼望過去見不到頭的遼闊。平攤干淨的石子路、野地里一片綠油油的青菜,青菜中央一所方亭,亭子中央安置著四四方方一張矮桌,桌上孔雀藍釉三足香爐飄著裊裊白氣;矮桌旁坐著一群青年,皆是飄然出塵,單手支腮攥著《抱樸子》的,雙手虔誠捧著《七破論》的,乍一看約莫有四五個人,姿態各異,個個……睡得香甜。

唯獨一個人站著。矮,瘦小,面容清 ,乍一看有種少女般的縴細,孤零零的,立在方亭外邊,腳上粘了一層黃泥,也穿著白衣,像是幾根干柴撐起來的廉價的布料,他胡亂搓著手,看見邢陽,頓時兩眼淚汪汪,臉蛋上兩團高原紅更加耀眼,邁著矜持的步子奔了過來。

「邢陽師弟是不是?子夙師兄傳來了信兒,讓我來接你。」瘦猴子殷切道︰「師尊何時回來?」

邢陽道︰「太清峰那邊的人將我送過來的。師尊的動向我也不清楚。」

他遲疑的回答,那瘦猴子卻感激涕零,道︰「我是你三師兄,逢天悅。重逢的逢,天天都歡喜的天悅……」他一拍腦袋,兩只圓眼楮不好意思的眯了起來︰「嗦!嗦!習慣了,邢師弟可千萬不要介意。」

感覺是個老好人的樣子?邢陽道︰「三師兄?」

「哎!哎!邢師弟!」逢天悅比他還高興,連連應了幾聲,又把腰彎到極致,兩只眼楮比戚觀瀾還要低,討好道︰「這位就是太清峰的小師弟了吧?真真是骨骼清奇、天資卓越!」

戚觀瀾冷冷淡淡的應了一聲。

逢天悅引著他們往里走。路過亭子的時候小孩兒目不斜視,邢陽多看了幾眼。那亭子中縴塵不染,四周菜地也是干淨敞亮,髒土都安然的成塊成團躺在那里。獨獨周邊布了一圈黃泥。

邢陽指著方亭頂部,問道︰「那是什麼?」

他指的是方亭頂上一片片狀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件長袍,又不那麼平整,暗褐色,薄如蟬翼。風一吹就呼啦啦的飛起來。

逢天悅賠笑兩聲︰「師兄弟們淘氣,就是件撿回來的破衣服。」他隨口就把這件事揭了過去,繼續道︰「妙春峰共九位弟子,大師兄蘭子夙二師兄蘭長瑾,想必九師弟都是見過的了。等進了師弟房間把東西收拾干淨,再給你講講其他事宜。」

他比邢陽要矮,還是個少年模樣,可惜卑躬屈膝姿態做得足,平白沒了朝氣。

「這邊就是妙春峰的山蹤居了。」逢天悅笑道︰「幾刻鐘前子夙師兄傳來了信兒,我就趕忙把邢師弟的房間收拾出來了。」他抬手揮掃空氣,無色的水紋憑空漾開,露出一扇精致的小門,「這邊請吧。」

邢陽正要邁進去,那邊亭子中傳來聲肆意的叫喊︰「逢天悅!過來倒杯水!」

又一聲嬉皮的聲音︰「快點快點!大家剛醒都口干了!」

邢陽皺眉,扭頭看過去。那亭子中的幾個青年果然都醒了,衣發未亂,照樣是風華正茂的樣子。歪歪扭扭的一堆,都笑著往這邊瞅。

……三師兄逢天悅,看樣子沒什麼地位。邢陽想。

「哎!成成!這便來了!」逢天悅佝著腰搓搓手,歉意的笑道︰「邢師弟先進去吧,臥房在最靠里的一排,左數第二間。給邢師弟挑了好位子。東西都布置好了,床鋪被子也是洗過的曬好的,邢師弟盡管用就好。若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過會兒再給我提。盡管提。」

隨後他馬不停蹄的趕到了亭子那邊。

如果說在邢陽面前他還有點人模樣的話,等他到了亭子那邊,就成了徹徹底底的僕役。

邢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想要跟過去。戚觀瀾卻輕輕撓了一下他的手心。終于願意跟他講話了。邢陽什麼都顧不得了,急忙蹲下來,柔聲道︰「怎麼啦?」

戚觀瀾小聲道︰「進去,想要看看你的房間。」

邢陽有些擔憂的看向亭子那邊。逢天悅過去之後幾個人講話的聲音都小了下來。他這邊听不到,只能看到逢天悅連連彎腰。

戚觀瀾扯他衣角,道︰「再晚遇明師兄就要來接我了。」

邢陽左右為難,最終還是帶著小孩兒走進了那扇門中。

亭中青年嘻嘻哈哈笑聲一片,有個人站起來,探著身子,揪住逢天悅的耳朵,把他從亭外拖到了亭子中,踉蹌著又是一圈新的黃泥,像是屠宰場中被綁住的、沾了一身泥巴的豬崽。逢天悅哎呦叫了一聲疼,換來的是更大的笑聲。

小孩兒牽著邢陽的手,淡淡的轉頭看了過去。

方亭上拴著一根繩子,繩子上綁著那件舊衣服。在風中翻飛,又停下,輕飄飄的落在紅瓦上,不動了

他很快轉過頭來,手卻忽然被松開了——

小孩兒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將自己的手抬到胸口,松垮垮的握成拳頭,沒有青年那兩根溫暖的手指,空虛得很。他嘗試著松握了幾次才回過神兒來,面無表情的追著青年的背影跑了過去。

青年一臉怒色,跨出了剛剛才邁過去的門檻,沖著亭子那邊走了過去︰「你們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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