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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律意料之內地病了。

這節氣湖水寒冷刺骨,婁止身體因常年練武底子甚好,只得嗆了幾口水,倒是沒甚大礙。

唐律這下去一趟,到底是受了寒氣侵襲如體,染了風寒。

不說多嚴重,總是要遭點兒罪,躺上幾日的。

從那夜已是兩日,這清風苑殿內的咳嗽就沒斷過。

「這次怎鬧得如此大,全城都在說你與十一落水之事。」桌邊坐的是聞訊前來探望唐律的二皇子婁琬。

與其說是探望,倒不如說是質責。

「十一皇子不會游水,到底是要救的…咳咳…」坐在榻上,微低著頭,指尖摩挲著月白袖口,見不清唐律此時的表情。聲音帶上了因著了病顯出的低沉虛啞。又是幾聲咳嗽。

婁琬瞥了唐律一眼,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逝,語氣稍稍有了些緩和,卻還是不變其中的絕厲︰「這次,到底是十一欠你的。」

唐律听罷,唇角勾出一絲弧度,是嘲諷,卻又不露痕跡。

饒是自己已臥病在床,這位高高在上的厲王殿下,眼中也僅有利益而已。

「是啊,欠我的。」喑啞的聲音中沒著難察的嘆息。

隨後婁琬目色一皺,想及這些日子外邊兒的傳言,深墨的眼底凜然侵人︰「不過,還是要與十一注意些距離分寸。莫讓父皇對我們有了疑慮戒心才是。」

的確,婁止與唐律如此親近,讓人不由想及三皇子婁衡是否與二皇子婁琬已經站到一處去了。

手握重兵軍權的驃騎大將軍婁衡與在朝堂上較有威望的厲王婁琬聯手,若皇帝一旦如此認定,依著他多疑的性子,又善用朝廷勢力權衡之術,定是容不下沙子,全然防備這兩人。不就是給了太子一趟奪了時機,得了機會。

「律知曉分寸,兄長無需擔心。」唐律緩緩道。

婁琬若有所思點點頭︰「這十一現下如此在意你,你得好好利用才是。」

——若我不想利用呢。

唐律不語,琉璃般的眼沉澱著些說不清的戾氣,卻在下一刻消散了去。

沉默了半晌,才微抬起頭,對著婁琬輕笑︰「律自有打算。倒是不知翼州方面的事,兄長可是安排妥當了?」

「想來,肖澤應是已到了翼州,將東西給了老三,」婁琬眼中的精明算計不掩露骨,「添上這把火,老三便不會無所動了。」

翼州,知州府大堂。

婁衡與尹知州正說些什麼,便听得侍衛稟告,說是厲王的人求見。

「參見三皇子,屬下肖澤。」肖澤一身墨青色勁裝,佩著玄青長劍,滿臉凌厲硬氣,典型的皇家侍衛模樣。

剛進大堂,便對著婁衡俯身跪下行禮,面上神情倒是未有甚變化,亦是不見甚恭敬之色。

「肖侍衛便起來說話,」婁衡抬抬手,語氣透著威懾,開口問道,「方才稟報之人說是厲王有事?便直接說吧。」

「是。」肖澤見婁衡直入主題,稍有些怔愣,旋即答道,「厲王殿下不忍翼州百姓受苦,便挪出厲王府私庫的一部分,合了物資銀糧十車,欲借此次賑濟遣予百姓,想是盡一份綿薄之力。」

「十車物資?二皇兄為民著想,有心了。」婁衡語氣稍作緩和,便真是對婁琬有著些敬意,但微皺的眉示著此刻的他心底正思索著些什麼。

肖澤臉上是禮節性的淺淺笑意︰「現下這十車物資已到了知州府門口。」

「尹知州,麻煩你的人去清點。」婁衡點點頭,又看向一旁的尹琛。

「這倒是不麻煩,」尹琛輕輕一笑,忙吩咐身邊立著的管事,「便找幾個人隨著這肖侍衛,一同去清點一番,莫出了差錯才好。」

「是,」中年管事倒是一副盡心盡力的樣子,旋即道肖澤面前,恭身揖禮,「肖侍衛,便麻煩隨我走一趟了。」

肖澤點點頭,隨著管事出了大堂。

「殿下,這厲王殿下…」見肖澤已是沒了身影,尹琛才猶豫出口。

這厲王婁琬突來的物資,十車,可不是小數目。面上看,卻是為民生計著想,但想來,並沒有這麼簡單。

「他是在添油加火,」放在膝上的手指輕輕敲打著,婁衡沉聲道來,「這皇家的紛爭,何時才能結束。」

「殿下之意,這與太子有關?」

婁衡正色,輕聲嘆息,幽峻深邃的眼底隱忍著怒意,到底是大氣穩重,很是能控制自己情緒︰「倒不是太子。太子,也只是殷相手中的一步棋而已,」與尹琛四目相對,「先前你所說,想來厲王也是知道的。」

便不再說什麼,二人心照不宣,心底均是有數的。

先前尹琛將這翼州災荒緣由實言以告,婁衡甚是憤怒。

國庫撥給戶農司的災款銀糧,從中央到地方,層層下放,卻是層層削減。其中,便是丞相一黨人中飽私囊,借著國庫的財資籠絡人心。

最後到翼州地方,糧款已是所剩無幾,根本無法滿足流民百姓的需求。

這些年來,年年如此,百姓心中積怨已深。倒是這次,積蓄已久,突然爆發,才有了如此嚴重的災民暴*亂。

如今厲王婁琬開私囊,派人送來物資,不就是在婁衡對丞相一黨的怒火上,再添上幾分。便是在告訴婁衡,丞相弄權誤國,迫害剝削百姓,太子已是傀儡,如何能繼承那帝位?

不過是旁敲側擊,證明自己以民為憂,想要得婁衡相助奪那位置而已。

「罷了。」婁衡緩緩起身,走到大堂朱漆門前,仰頭不知望著哪處,眼中鏡湖面上一片清明,深底又卷起狂瀾幽暗。

婁琬較于太子婁煜,確實更為適合坐上那個位置。

到底是,不能將百姓推于水火。

翌日。

婁止難得來一趟宮學。本是想著直接去清風苑,但又顧及皇帝對唐律的看法,臨時改了主意。

這宮學,只當是無聊打發時間。

這前半日,也就這般過去了。

「那日倒沒想到唐律水性那般好,」婁止正當踏出梅苑大門,卻是因不遠處竊竊論聲驀地一頓,駐足,眉頭已然皺起,「一腳下去,沒死算他唐律命大。」

婁止轉身側目瞥去,說話人是殷如循——殷相的嫡長孫,殷如意的同胞弟弟。

殷如循長婁止兩歲,現下滿眼得意,與身旁的劉允說著什麼,提及唐律,面上盡是不屑。劉允是劉鹿的庶弟,倒是常隨著殷如循一處,想也是見風使舵隨聲附和之輩。

倒是這幅樣子,讓婁止很是憤怒,直直向著二人踏步而去。

劉允見著婁止臉上氤氳著怒意而來,忙扯扯殷如循衣袖示意。

殷如循倒是氣盛不畏,提高了音量,輕輕抬手作揖行禮,卻是不怎的恭敬︰「這不是十一皇子?如循見過十一皇子。」

「方才…你們在說那日我與律公子落水之事?」婁止聲音不由帶上些陰沉,墨眸含著星火,只待點燃,「是你故意為之?」

殷如循卻是毫不在意,漫不經心地打開手中折扇,本就是狹長的睡鳳眼,現下微闔,更是散漫慵然︰「倒是告訴十一皇子也沒什麼。畢竟…本應是那唐律落水,連帶害了十一皇子的,」見婁止不語,輕輕晃擺著折扇,便繼續道,「那日燈會,見著唐律,便想是捉弄一番,哪知會鬧得這般大?」

說到底,不過是仗著丞相府的勢力,不把他人置于眼中罷了。饒是眼前的十一皇子婁止,殷如循亦是不怎的放在心上的。

「他向來無爭,你為何如此?」寬袖間的手已是握緊,因著強壓的怒意有些顫抖,婁止眼角已泛著盛怒的紅意,話音不禁有些咬牙切齒。

殷如循一陣輕笑︰「便就是見不慣那平日里那副清高模樣,」又見婁止臉色不太對,「十一皇子這神情,倒是令我想到了前些日子的傳言了…莫不是真與那唐律有什麼,想要收了做男寵不成?也對,唐律那副絕美的皮囊,倒也是勾人的,十一皇子你…」

卻是話音未落,毫無防備被婁止掀翻在地,生生挨著婁止毫不留情落下的拳頭。

婁止此時全然被怒火情緒支配。

自己如此在乎之人,自己放在心尖尖上都不舍傷害的人,被人如此詆毀,說得如此不堪。

「殷如循,你該死!」混雜了憤怒氣火的似吼一般的聲音從婁止喉頭震出,雙腿死死壓住殷如循,手失控般落下。

「婁止!你瘋了!給我放…」殷如循受著劇烈的疼痛嘶吼,卻只得到拳掌之間的回應。想要掙月兌,卻半分不得。

這婁止的拳頭,可不是誰人都承受得起的。

「都看著作甚?還不拉開這十一皇子?」劉允滿是焦急,周圍多了些看熱鬧的人,忙沖著守著梅苑的侍衛大叫。

好半晌,才終是將婁止拉了開來。

此刻,殷如循本雋秀的臉已然臃腫,鼻口間盡是淌出的血,目光渙散,應是暈厥過去。

「十一!你這是作甚?也太是胡鬧了!」走來的是九公主婁月,見著地上的殷如循,忙疾步上前蹲在一旁察看。

九公主婁月,是殷如循的未婚妻。這婚約聖旨早在兩年前便已經頒布下去。

婁止適才冷靜過來,對于方才自己的作為,未有一絲一毫的悔意,全然無視了婁月。怒目掃過周圍駐足看熱鬧被驚住的世家子弟,一字一句清晰明朗︰「公子律是我婁止認定的知交朋友,之于我,之于他,二人清清白白,豈容得他人胡編亂造?你們說予我的不是倒也罷了,便是別讓我听見污蔑他的亂構言論,莫要得了這殷如循的下場才是。我說得,可是夠清楚?」尾音微揚,戾氣懾出,帶著難掩逼人的氣勢,壓得眾人喘不過氣來,滿是緊張氛圍。

「婁止!你欺人太甚!就等著到父皇那里去領罪吧!」婁月見著未來夫君這般慘樣,全然是心疼,又很是憤怒。

「我等著。」眼中暗色濁濁,只一眼卻是冷得婁月難以出聲,似是在看死人一般。

冷冽的聲音蘊著深沉,沉著寒霜,讓在場的人不由一陣冷氣戰栗。

眼中映不得任何一人,撫平衣角,穩步而去。

——嗯…先去看看謹之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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