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離給自己和唐元宵泡了一杯茶,在冉冉升起的的白煙中,緩緩開口。
「我做夢有三年了,不過我做夢沒有你那樣規律,有時候會一直入夢,有時候卻十天半個月不入一次。」
「我一開始很煩躁很焦急,後來才慢慢習慣,耐心等待入夢。」
「現在已經算是習以為常了,不會太焦慮了。」
舒離呼出一口氣,「我會入夢,是因為我兒子死了。」
「病死的,因為疏忽,我無法原諒自己。」
時隔多年,舒離終于能這樣平靜的剖開了自己的血淋淋的傷口。
舒離今年三十三歲,是心理醫生,不過這專業是中途開始學的,為了系統全面的學習,還去國外進修過。
因為國外進修了兩年才回來,她終生大事也有些耽擱,結婚得比同齡人要晚一些。
不過晚了兩三年還是正常結婚了,不過因為她是個事業心比較重的人,沒法像很多女人一樣一心為著家打轉,也發生或不少矛盾。
而且因為她工作特殊,早前沒開診所時,是在精神科上班。
精神科的話,相比心理出現問題,更多的是瘋子或者什麼的那一種。
情況很嚴重了瘋了的那一種才會送來,而這還算好的,很多人瘋了就是瘋了,也不會去看的。
天天和這樣的人接觸,而且因為精神科很少的醫生,還總是很忙,婆婆對她意見不小。
本來老公還支持的,不過慢慢的,因為總為病人加班,對她的工作也有意見。
這些意見在他們有了孩子後,更嚴重了。
她走不開,就只能讓老公多多看孩子,老公心疼孩子,再加婆婆的原因,矛盾就越來越大。
後來甚至都吵架了。
那一次也是,她一個電話又被叫去醫院加班,只能讓老公回去看孩子。
他老公工作也特殊,有時候要上晚班,那一天老公也要上的。
所以他們吵了一架,可是她太著急了,就只能不斷道歉,讓老公回去。
雖然听到老公大喊著他不會回去讓她自己看孩子,可是她沒想過老公真的會不回去。
因為以前老公雖然這樣喊這樣叫過,可是最後還是會回去的,就是她要哄兩天才能哄好。
她以為那天晚上也會那樣,所以去了醫院,就將這件事放下了。
她沒想到,那天晚上老公因為工作上的事,本來就很煩,掛了電話後,和她對著干似的沒回去。
而且因為不痛快還喝了點酒。
之後,他就睡了,將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心里最後的念頭就是她如果打電話回家,如果沒人接听,她應該會回去。
可是舒離那一晚,根本沒有時間打電話回答。
然後老公沒回去,他們可憐的才兩歲的孩子當晚發高燒。
高燒不退,又沒大人,最後轉變為肺炎。
等她下班回去的時候孩子都已經燒糊涂了。
後來抱到醫院去搶救,孩子卻沒搶救過來。
她那最可愛的才兩歲的孩子就那樣病死了。
禍從天降,而且是天大的禍。
那一刻,舒離的心,漏了洞,痛徹心扉。
他們夫妻兩相互怨懟,相互痛恨指責,說盡了最傷人罪難听的話。
又因為自責,自己痛苦著,看到對方就痛苦著,還要相互傷害。
老公說她一天到晚和精神病接觸,一天到晚就只有他們,害死了孩子。
她說都是因為他的錯,喝了酒孩子才會死。
最親近的夫妻,說起傷人的話,刀刀戳人心。
他們的家庭支離破碎,他們的感情面目全非。
吵了鬧了整整半年,依舊沒能走出傷痛。
看著對方,他們真的過不下去。
為了活下去,為了走出來,他們選擇離婚了。
離婚後,那一那時間舒蘭自己都差點撐不下去得心理疾病,後來才一步步慢慢走了出來。
可人走出來了,心里的創傷卻留下了。
花了半年的時間,她振作了起來,可是她的心依舊活在地獄。
她每一晚只要睡著都會做噩夢,夢到她的孩子在叫她,哭著喊疼。
日日夜夜折磨,日日夜夜都在後悔,都在想如果時間能倒流的她,忽然有一天晚上,就真的感受到了時光倒流。
她回道了最後悔的一年前,回到了孩子高燒死去的那一晚。
她沒去上班,她守著孩子,然後將孩子救活了。
那個夢,那樣真實,抱著兒子暖暖的軟軟的身體,她嚎啕大哭,感謝上蒼給了她機會重來。
她救回了兒子,連老公都不去看,沒精力去注意,就那樣全心全意守著兒子過了三天。
就在她確信她就是重生的時候,她醒來了。
和唐元宵的情況一模一樣。
再之後,無規律入夢,在夢里過上救回兒子後,撫養兒子長大的夢。
「這是我兒子的樣子,我拍了很多照片,可是都拿不回來,我就畫,畫了出來。」
「這是他兩歲,這是三歲四歲五歲他現在六歲了。」
舒離小心翼翼的從抽屜里拿出寶貝的畫像,給唐元宵看。
唐元宵滿眼的驚嘆。
「你畫得真好,我就不會畫」
忽然覺得很遺憾呢。
唐元宵認真仔細看了圖畫,能感覺到圖畫上孩子的靈動。
一點點長大的孩子,那樣明顯,他能從中感覺到真實。
「我在夢里也有個兒子,比你的兒子大一歲,現在七歲。」
唐元宵不知不覺說了出來,「他是個天才。」
他的語氣帶著驕傲。
舒離听了滿臉笑意。
「我也很想認識認識他,不過看看你的表情,感覺不大可能。」
唐元宵點頭,「對,因為我不會畫。」
他頓了頓正色,「恭喜你,救回了你的兒子。」
舒離笑,「謝謝,我如今很幸福,在夢里。」
她頓了頓,「我在夢里沒有離婚,還和我老公在一起。」
她攤攤手,「你大概能猜得出來,我之前的猶豫是什麼,我和我老公其實有感情,因為孩子,感情越深傷害越大,最後也才不能一直走下去。」
「我現實里和他離婚後,一直沒怎麼聯系,到現在算是形同陌路。」
「可是在夢里,我們還是夫妻,我之前也猶豫過掙扎過,要不要推開他,要不要離婚。」
「我也選擇試過,可是最後放棄了,我」
舒離緩緩呼出一口氣︰「沒能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