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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艾灸的藥草味在整個房間升騰彌漫開來。窗外陽光很暖的曬過來。因為有半個小時的治療時間,沈施然囑咐了阿奈斯便回廚房做飯去了。

沈施然輕挽起頭發,有幾縷垂下來,她突然想了什麼,轉身探出廚房,腦袋趴在廚房推拉門那里,對阿奈斯笑了笑,」要是你覺得腿上不熱了記得叫我。」阿奈斯動彈不得,就」嗯」了一聲。因為電針的部分,真的有些痛啊。

阿奈斯閉上眼楮,真切的感受著背部一跳一跳的疼痛感,直至麻木了,然後睡了過去。

約模過了十分鐘,沈施然看了看表,已經15分鐘了,難道溫針灸還沒有好,針上的艾灸沒有燒完麼?她急急忙忙跑去看,卻見身材修長的男子,已在沙發上熟睡了。

他棕色蓋住臉的頭發,在陽光下微微發著金色的光,晃著人眼楮。閉上眼的睫毛,仿佛可以盛上清晨凝成的露水,縴長上翹,幾束貼在一起,濃密美好得不真切。沈施然的心隨著那陽光融化了,屏住了呼吸。她距離他如此近,而恐怕再過一些時候,這個曾每天跟她打照面的混血男子,就會消失在人群里,去往她所不知的某處,天涯無所見。

這樣,才是應該的。

她定了定心緒,將針上燒盡的艾草灰用鑷子夾下來。

將艾草灰丟進垃圾桶了,就又開始做飯了。

為了給他醒酒,她專門做了米湯。又怕飯不好吃,就混著土豆豌豆胡蘿卜做了菜飯,清蒸了一條鱸魚,然後再做了青椒土豆絲。

她將飯菜端上桌的時候,他醒了,柔柔又慵懶的男聲喚了她一句:」然。」她應了一聲,以為是針灸哪里不舒服。就走到他身邊。

他淺笑,問她,」是早飯麼?」

她撅著嘴,搖了搖頭,是」brunch(早午飯)」。

他不經意的說:「原來都到中午了啊。」

沈施然不曉得為什麼,竟覺得他傻,說:「我們兩個起床的時候都比較晚了,你福大命大,受了傷居然也還是小傷,沒大礙呢。」

空氣凝結,兩人都沉默了。

然後,阿奈斯用他卷舌腔說了句:「謝謝。」

沈施然笑了,說」沒事」。機器響起了滴滴滴滴的聲音,時間到了。

「你別動啊,我要取針了。」她作勢就要開始。

阿奈斯趕緊閉上眼楮,怕痛。

結果,阿奈斯一開始還能感覺到針從皮肉里出來,後來,因為這位「醫生」出針速度太快,竟然根本感覺不到在取針了。

「好了」沈施然說,一面將針裝進塑料瓶子里。

阿奈斯問:「可以坐起來了麼?」

「當然。」沈施然扔掉塑料瓶子,轉而去盛飯了。

那種飯菜的清香感,阿奈斯竟然很貪戀。他時常四處出行,常常不能陪伴在媽媽身邊,媽媽能夠做出世間最美味的食物,然而,巴基斯坦,此時,離他那麼遠。

沈施然拉開椅子讓阿奈斯坐,阿奈斯點頭道了謝坐下。沈施然就跟他說起自己的兩菜一飯。然後問他:「會不會太簡單了。」

阿奈斯搖了搖頭,說自己很喜歡,剛剛醒,一點都不想吃油膩的食物。而且,他每餐吃得並不多。

阿奈斯一直都是吃著特制的巴基斯坦食物,去特定的中東餐廳,很少接觸中國菜,尤其還是家常的。

沈施然怕阿奈斯用不慣筷子,專門拿給他叉子,又擔心他夾少了,自己還沒吃,就先給阿奈斯夾了鱸魚和土豆絲。

阿奈斯難以推卻,為難之下還是欣然接受了。

醬油清蒸的鱸魚,女敕滑爽口,阿奈斯連連稱贊。

沈施然低頭笑了。

阿奈斯再吃了一口青椒土豆絲,眼楮一亮,竟覺得是說不出的好。

他對著沈施然翹起大拇指,沈施然羞澀得有些臉紅。

兩個人吃著飯,頗有些沉默,待阿奈斯吃飯完畢,沈施然指著桌上盛了米湯的搪瓷大碗,說」這是米湯,可以醒酒的,我給你盛一碗」。她加了糖在里面,阿奈斯吃的時候膩膩的,甜甜的,黏稠的米油順著喉嚨滑下去。阿奈斯的笑帶著滿足。

他拿著碗和叉子作勢就要在廚房自己洗,被沈施然攔下。

「先生,您不用這麼客氣,我一會兒洗就好了。」沈施然仰頭看著這位身材高大的先生,微風輕起他淺棕色的發絲,他漾在空氣中的暖意似乎是揪住她的心。

沈施然連忙低下頭,去收拾碗筷了。

阿奈斯在客廳踱步,審視了一下整個房間。

在一個畫框面前停下來。

他凝神觀望。沈施然忙解釋道:「這是昆曲,《牡丹亭》的海報,上次我們學校有人來演,我很喜歡昆曲,就把海報帶回來了。」

「昆曲?」阿奈斯揚了揚眉。

「聯合國認定的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呢,唱腔很美的。」

阿奈斯食指指節勾住下巴,眼楮向前探了下,頗有意味的看向沈施然「你這個女孩兒,有點有趣。」

沈施然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業余愛好。」

阿奈斯找到一處坐下來,打了電話,然後繼續跟沈施然聊起來:「我遇見過不少中國女孩子,她們大多喜歡西方的東西,你是第一個我所認識的懂針灸的人,而且,對周圍人,也是很貼心的啊,非常,甜。」

阿奈斯用了「sweet」(甜美)來形容沈施然。

沈施然想到老外的風流倜儻,拿女孩子打趣那是必然。

「還在上學?」阿奈斯不由分說又問了句。

「快畢業了,已經大四了。」沈施然邊說邊將碗筷收拾了。

「準備一直在酒店工作麼?」

「不,只是實習一陣子。」

「以後打算干什麼?」阿奈斯坐在桌邊,習慣性的用指節敲著桌面。

「還沒想好,找一份跟專業相關的吧。」沈施然的專業是英語,大概畢業以後就是當老師或者去外企。

阿奈斯得知沈施然的專業是英語後,說了句「Isee」(我知道了),便低下頭,抵著手,陷入了思考。

沈施然經過阿奈斯身邊的時候,低子問他:「還疼麼,腰?」

阿奈斯這才從思緒里反應過來,對著沈施然深邃一笑:「你看我,現在一點兒都不痛了。」

沈施然抿著嘴笑了。阿奈斯再次對她豎起拇指。

「沒想到你的醫術這麼好,針灸真是太神奇了。」阿奈斯感嘆著說。

這時候,敲門聲應聲而來。沈施然開門,黑衣冷面的人,一看就知道是為了阿奈斯而來。

黑色西裝的人恭敬的叫了一句「老板」。阿奈斯就起身了,理了理衣服。

「然,你給我的印象很深。」他經過她的時候低聲說了這句。

阿奈斯在門口突然停住,「謝謝。」他說得很輕,然後沒有道別,阿奈斯就跟黑衣人一起消失在門口了。

沈施然坐著公交去洲際酒店,準備辦離職手續。一來是為了好好備戰期末考試,二來這三班倒的工作她確實吃不消,準備換一個翻譯類的工作實習。

路上許嘉倩就打電話過來,一開口就調侃沈施然:「小尾巴,沒想到酒吧還艷遇了啊,那個他,還在你身邊麼?」

「早走了,哪叫艷遇,我自己給自己攤上事兒才對。」

「俊舟一大早就走了,給你倆創造獨處時間了哦。喂,你們有沒那啥?」

「嘉倩,你都想什麼呢。」

「老外不是都挺開放的麼,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啊。」

「嘉倩……別人吃了飯就走了。」

「不錯嘛,還吃了飯喲,有沒有喝小酒助興一下?」

「不要取笑我了啦,阿奈斯先生可是好人。」

「這麼快就為別人說話了,還不老實招了,你下午在哪兒,晚上我請客,我要知道細節!」

沈施然跟許嘉倩報了下午的行程,約定好了六點在學校的干鍋居吃飯。

沈施然望車窗外望去,街旁的樹叢掛著彩燈,正好是昨晚經過的那條路。果然白天光景就不同了。

Anas,這個根本不會跟她有關聯的混血男人,在霓虹交錯的夜晚,曾經離她那麼近。那一刻,只有風呼嘯而過的聲音。

沈施然閉上眼楮,有些乏。

他白瓷一般的肌理透著微紅,那深邃的笑容低頭望向她。問她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

一直都是。

泛泛之交而已。

很快,人群就會沖淡他們。

沈施然突然有點猶豫,不想辭職。這樣子,就還有見到阿奈斯的可能。

可是,看見又能怎麼樣,他還是謙謙君子一般,惹得她笑,對她豎起拇指,然後回到屬于他的生活中。

沈施然低頭擺動起手機,不想被這些莫名的思緒干擾。本來就準備辭職的,全心全意開始英語系的本職工作——翻譯。

她習慣的打開微博,找到那個叫Worrior_Fire(火武士)的人。他今天更新了微博,上了一組登山照。他戴著墨鏡張開雙臂站在山頂,背後的山脈蓋著積雪巍峨壯觀,山脊曲徑蔓延向天際。

「SanAntonio,.雲海真是醉人!」他的微博附上這句話。

凌晨的雲海照紅橙紫三色霞光繚繞,映著白雪有如仙境。

沈施然下意識的查了一下這座山,居然是洛杉磯附近最高的山峰,峰頂上萬尺。而且了不起的是,在這里,邁克爾孫以此山和威爾遜山為距離測出了光速為30萬公里/秒。

早起觀雲海日出,寒夜登頂。黃金銘一直不動聲色的將人生推往一個又一個高點。

正如他的博文,每一個字,每一個腳步都寓意深刻。

十多年前,這個人只是沈施然小學時期的同班同學。話不多,愛笑,跟男孩子打成一片。

但沈施然從人群里,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同。

他眉目如畫,安靜的氣息卻仿佛有改變世界的力量。

沈施然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微博,知道了他近況。她這樣靜靜的關注一個人,已經很久了。黃金銘,真是一個遠在天邊的人。

默默為了一個人努力,或許就能看到更好的未來,即使,再無相見的機會。黃金銘,這個連名字都金光閃閃的人,銘刻在沈施然的心里,已經好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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