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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金風細雨樓(9)

雷損為什麼能那麼篤定呢?

關七是幾盡白痴不假,可他被傳言走火入魔已是十數年前的事了,可這十數年來關七仍還活著,便可知道他不是那麼容易被殺的。

再者迷天盟是不復往日盛況,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雷損即便再是六分半堂的總堂主,他也不能想任何事情都能按照他的心意來。

但雷損很是氣定神閑,就說明他手中有能夠將關七,乃至蘇夢枕都拉進來的「秘密武器」。

而這個「秘密武器」,並非六分半堂從他們本家霹靂堂帶來的火器,也不是武功通天徹地之輩,而是雷純。

說起雷純來,先前也說過她是蘇夢枕的未婚妻,且婚期將近。這樁聯姻其實在十八年前就由雷損定下來的,本質意義等同于「和親」,就像是當初雷損娶了關七的妹妹關昭弟一般,只事到如今,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已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這樁婚約竟然還沒有解除,都不知道該讓人怎麼說好了。

只話又說回來,雷純為何就成為了雷損拉所有人下水的「秘密武器」呢?

原來因為婚期將近,雷純就從漢水出發前來京城,而雷損從那時候就開始布局,讓已近瘋魔的關七看到了雷純。說來也奇怪,當時的關七已神志不清達數年之久,但他乍一見到雷純,就對雷純產生了執念,執意要娶她為妻,為此一路追到了京城,這也就能解釋為何迷天盟的各路弟子也紛紛入京城。

換句話說,雷損是在用自己的女兒,來引誘關七前來爭奪她,好讓雷損借機誅殺他。

另外一邊呢,蘇夢枕對雷純有情,他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關七將雷純擄走,再加上蘇夢枕同樣不希望看到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相爭時,讓迷天盟甚至其他虎視眈眈的勢力成為那得利的漁翁。

這麼一來,蘇夢枕便被卷了進來。

蘇夢枕一旦加入,他身邊的那位無名人自是很有可能現身。

一旦此人現身,觀察力無人能及的狄飛驚便可親眼看一看這人,做出進一步的評鑒。

當然了,評鑒不評鑒還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將關七這個心月復大患狙殺于當場,即使誅殺不成,讓關七將雷純帶走,也能讓蘇夢枕和關七為敵……因而雷損在和狄飛驚這麼似感似嘆後,便去做最後的布置,務必讓三合樓一役能造成對他有利而無害的局面。

接下來的發展,便是照著雷損的預期進行。

雷純帶著她的四個婢女去了三合樓,在三合樓的二樓中靜坐。

四個婢女侍立一旁,又說她們是婢女,其實更像是護衛。

說來雷純既為雷損的獨生女,在這個人人似乎都會武功的時代,她竟是半點武功都不會。或許是先天體弱,讓她練不成武功,而雷損也從來沒想過教她武功,但即便如此,以著雷純是雷損掌上明珠的身份,江湖上便沒甚人敢不長眼去傷害雷純的,不是嗎?

而之所以說「沒甚人」,而不是說「沒有人」,是因為在不久前雷純從江南回京城時,就遭遇了不好的事。當時迷天盟手下的七煞在漢水意欲劫持雷純,並欲對她圖謀不軌,幸虧得到當時正欲上京的王小石,白愁飛還有蘇夢枕的小師妹溫柔相助,最終成功月兌險。

如今雷純靜靜地坐在三合樓里,她穿著橘黃色衫裙,眼眸烏靈如夢,雖笑盼間猶帶了一抹稚氣,但她風姿天然,已有了國色,再加上眉宇間又有著一股掩映的愁色,讓她看上去弱不勝衣,更為惹人憐愛。

也難怪蘇夢枕早前見過她一面後,便將這個未婚妻放在了心上。

雷損也因而更為確信蘇夢枕在得知關七會來搶奪雷純後,不會視而不見。事實上在雷純來到三合樓之前,雷損已得到密報,說金風細雨樓已在排兵布陣,蘇夢枕也從天泉山出發趕往三合樓。

那接下來便是引關七現身。

關七本來就對雷純生出了執念,即使他現在瘋得厲害。

可讓他現身,並不能只放雷純一個「餌」,然後什麼都不做吧。這樣的話,就未免顯得太刻意了,也太干巴巴了,要知道關七是瘋了,可他的手下可沒有瘋,尤其是迷天盟的六位聖主。

關七在迷天盟中被稱為七聖主,在他之下還有六位聖主。先前關七走火入魔後,殺了二聖主,五聖主和六聖主這三位忠心耿耿的舊部。再後來迷天盟還是另提拔起了三個人來補充這三個位置,他們既能作為迷天盟的聖主,那武功自然了不得。

當然,心機也有。

雷損自是不能把他們當傻子耍,他便派出了六分半堂的二堂主雷動天,四堂主雷恨來。他們倆在關七的大聖主到四聖主,也就是「不老神仙」顏鶴發、「意中無人」朱小腰、「不問蒼天問鬼神」的鄧蒼生和任鬼神來搶奪雷純時出手,逼迫他們不得不敗退,去請關七出手。

關七到底還是來了。

先前也說過三合樓位于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兩大勢力的交界處,那它自是屬于這兩大勢力的必爭之地,不過到了現在三合樓仍舊屹立不倒,沒有被哪一方勢力蓋章印戳,反而因為位置特殊,最終成了兩方勢力的緩和地帶。

又不像苦水鋪是貧民區,破板門是貧富交加,三合樓所在的街道是開封府中繁華街道之一,因為繁華自然就極為熱鬧,這兒有江湖賣藝的父女,有街頭說書街邊卜卦的江湖人,有買胭脂的小家碧玉,也有斗雞遛狗的紈褲子弟,還有討飯的乞丐等等,而街道上任何一家店鋪都是來客如雲,乍一看便讓人感慨這里當真熱鬧。

即使原本清朗的天陡然陰沉了下來,秋風吹來了大片的烏雲,好像下一刻就會像昨日那般下起大雨來,都沒有讓這條街道上的任何一個人生起離意。

他們仍舊賣唱的賣唱,看手相的看手相,招呼客人的招呼客人,似乎一點都沒有意識到天要下雨了。

直到街角多了一把可以被推動的黑色椅子,這些人才像是得到某種訊號一般,頃刻間便有了其他的動作。而當那把黑色的椅子被推到三合樓門下時,原本熱鬧的街道上已沒有了半個人影。

靜悄悄的,人人閉緊門戶,消失了人聲,連原本被賣的牲口都不見了,整條街眨眼間就變了個模樣。就好像原本那些人和事物都不過是戲台上的人和道具,如今屬于他們的那一幕戲已經演完,他們就速速回到了戲台後,將戲台讓給後來人。

甚至應景般的,天色也跟著變化起來。

若說原本只是秋風帶來了烏雲,讓天色變暗下來,那麼現在就是烏雲密布,讓整條街都陷入了灰暗中,可以說是烏雲壓頂街欲摧,更甚者烏雲上有驚雷在蓄勢,還伴隨著閃電。

按照原本的形容,這是給現在的「戲台」換上了新的布景。但戲台上的布景又如何能和這種天之威相提並論,饒是在場的所有人或是武功超絕,或是心智超群,在電閃雷鳴下仍就心有戚戚然,就好像人在面對大海時,總會有自己不過是滄海一粟一般。

唯有那坐在黑色椅子上的人不為所動。

嚴格來說,那與其說是一把椅子,倒不如說是一輛囚車——四面都是黑色的鐵,像是個鐵箱子,人坐在里面,只露出個頭來,就像是被押解的囚犯一般。

那「囚車」有一面是能打開的,傳說中的「迷天七聖」關七就坐在里面。他雙手雙腳都被一條斑褐色的鎖鏈鎖著,就像是囚犯帶著腳鐐和手銬般,再加上他所坐的那輛很像是囚車的車,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個囚犯。

更有在這囚車旁邊,還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人。他們都蒙著臉,右邊的人穿著寬袖肥袍,指掌全都攏在袖子中,左邊的戴著鹿皮手套,看上去手指幾乎要比一般人長出一半來。他們倆是迷天盟的五聖主和六聖主,也是目前關七最為信任,已信任到對他們言听計從的兩個聖主。

如今他們兩個分立左右,再搭配上那「囚車」和「囚犯」,怎麼看怎麼像是獄卒。

再來看被當做囚犯一般的關七,他的眉峰和鬢發都像是蓋上了雪花,但他卻有著一張孩子臉。這並不是說他鶴發童顏,而是他像是長大到一個地步,就沒有再繼續長下去,也不好說是不是因為他如今是個瘋子,就心智不再成熟,因為從他的眼神上來看,根本就看不出什麼來。

關七的眼神是空洞的,空洞到讓人覺得里面已沒有了靈魂,他現在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這讓人難以相信。

當年一手創建迷天盟,在京城甚至整個江湖只手遮天的關七竟然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他怎麼會成這幅模樣?那鐐銬又是誰給他戴上的?又為什麼會被囚禁在這樣的囚車中?

然而即便如此,在場的沒有一個人敢小覷他。

連躲在暗處的蘇夢枕都不敢,他身邊並沒有其他人。不管是師無愧,茶花這些貼身護衛,就是四大神煞都不在,他們如今在三合樓這條街附近待命,倒是顧紅袖不甘寂寞的從蘇夢枕袖子中現出身形來。

等顧紅袖出來透口氣,他第一句就是︰「為什麼又是一個下雨天?」

蘇夢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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