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223.金風細雨樓(3)

蘇夢枕一行四人是從廢墟前的一條小路拐進來的,那條名為「將軍胡同」的小路一旁盡是枯竹葦塘,另一旁則苦水鋪隨處可見的民宅破居。

而這廢墟雖破,卻有瓦蓋遮擋,而方才那陣雨下得突然又猛烈,會有其他人來這里避雨也很正常。

只說是不是一方人馬,也不過是因為這里是六分半堂的要地,看任何人在都得小心辨認而已。而來避雨的一方人,是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長相俊秀,衣著寒酸,帶著一柄被布帛緊緊包裹起來的劍,不過卻可以看出那柄劍的劍柄是彎的,這就有點奇怪了;和他相攜而立的另一個年輕人,在年齡上稍微比他大一點,但就相貌來說,卻是比他要俊美得多,且即使是不得已來這樣的陋室避雨,這人的神情中似乎還有著半分揮之不去的倨傲。

至于另一方人?

那是一個縮在牆角的老嫗,衣衫襤褸,滿頭白發,瑟瑟縮縮地披著旁人丟棄的一條爛氈,看起來就像是老無可依的可憐老婆婆。只是這里是苦水鋪,像她這樣的可憐人並不少,看起來並不足為奇。

蘇夢枕四人進來這處廢墟後,蘇夢枕和茶花走了進來,師無愧和沃夫子在入口處探看。

茶花的名字雖說很女氣,可他實際上長得甚是高大威猛,而且相貌堂堂,他在陪同蘇夢枕進來後,將屋內已先他們一步前來避雨的三個人都橫掃了一遍,在心里評估他們有威脅與否。

蘇夢枕咳嗽得很厲害,厲害到光是听他咳嗽,都覺得替他難受的厲害。

茶花想過去替他擦拭被淋濕的衣發,蘇夢枕邊咳嗽邊搖頭。

他已經習慣了。

不,是在死與咳嗽之間,他選擇了咳嗽。

咳嗽總好過死,不是嗎?

他們四人匆匆進來,又不像是該出現在苦水鋪的人士,再加上蘇夢枕這番似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只要不是聾子瞎子都得轉過來看上一看的,更何況那兩個年輕人他們既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帶著那柄有著彎劍柄劍的年輕人名字叫王小石,目前在一家藥堂里當推拿大夫,他收回目光後對著同伴道︰「他病得可不輕。」

他的同伴名字叫白愁飛,手中還抱著一堆字畫。這堆字畫倒不是他閑情逸致買來的,又或者作來以閑情逸致的,而是用來賣來糊口的。換句話說,他如今在開封府中也不過是一個沒什麼名氣的畫師,在听了王小石的話後道︰「我們也快病了。」

王小石不禁問︰「什麼病?」

白愁飛回道︰「窮病。」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白愁飛喟嘆道︰「難怪有人說窮會窮死人,再這樣窮下去,別的不說,志便先被消磨掉了。」

王小石感同身受道︰「人人都說開封府里臥虎藏龍,如今看來,很多虎都只能臥,許多龍仍在藏。」他從離開師門後,就想來開封府中闖蕩,只因為這里是開封府。雖說期間因為仰慕黃鶴樓的名聲,拐去了一趟黃鶴樓,可他在那里遇到了不好的事,但也遇到了白愁飛這個知己。後來他們結伴來到了開封府,本是想在開封府中闖出名氣來,然而等真的來到開封府後,卻發現開封府是他們想象中的功名的溫床,英雄得志之地不假,但它同樣的還是無名的深淵,能人落魄之處。

單就武功來說,王小石和白愁飛都身懷絕世武功,然而他們偏偏在來開封府半年之久後,仍舊郁郁不得志。

失意之下,更談何金錢呢?

因而兩個人才會有先前那樣的感慨,而在王小石說完沒多久,蘇夢枕終于止住了咳嗽聲,只是他的胸膛仍起伏不已。他一步挨一步地走到了王小石和白愁飛身邊,三人就好像橫一字型排開般,還都不約而同的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

天色本就暗沉,再加上這瓢潑大雨形成的灰蒙蒙的雨簾,讓本來就昏暗的廢墟顯得越發灰暗。

而雨不僅沒有變小的趨勢,反而下得越發滂沱,加上還有陣陣秋風一同刮過,讓雨簾傾瀉起來,不時的濺進來。

白愁飛這時喃喃自語起來︰「好大的雨。」

王小石在旁邊漫不經心的搭腔道︰「雨下的好大。」

蘇夢枕凝望著下檐掛落到眼前的雨線,竟也跟著道︰「真是場大雨。」

這算什麼?

雨逢知己滂沱少嗎?

但不可否認的是,因為蘇夢枕也說起了雨,似乎一下子就真的將三人的關系拉到了一處。白愁飛和王小石對視一眼後,又不禁一同側頭看向了不知什麼來歷,但絕對來歷不同尋常的蘇夢枕。

爾後,白愁飛︰「!!」

王小石︰「!!」

「我差點就被打濕了。」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紅衣人這麼抱怨著,而他這一語絕對驚醒了「一灘鷗鷺」。

別說轉頭才看到人家存在的白愁飛和王小石,便是在不遠處一面幾乎要塌落的牆垣下看一只螞蟻的茶花,在入口處探勘情況的師無愧和沃夫子,以及那好似貧苦無靠的老婆婆,他們統統都大吃一驚。

先不說那老婆婆,便是連帶王小石和白愁飛在內的五個人,他們個個都是武功絕對是江湖中一流之人,竟是沒有一個人知道這紅衣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又是從哪兒出現的。要知道這並非晴日,外面還下著那麼大的雨,而即便是晴日無風,一個人若是想突破金風細雨樓「四無」之二的防線,再讓一直跟在蘇夢枕身邊的茶花毫無察覺,並讓「夢枕紅-袖第一刀」的蘇夢枕都全然沒有意識到地出現,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是一定不可能的事。

但如今卻有人辦到了。

這能不讓眾人錯愕不已嗎?

蘇夢枕卻並不覺得意外,他只是稍稍怔了怔,隨後便輕輕搖了搖頭。

茶花,師無愧和沃夫子便收回了手中招式的起勢,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地看了那突如其來的紅衣人一眼又一眼。

差點就被打濕的顧紅袖往破居里面走了兩步,這才偏過頭來用帶著濡慕和無奈的語氣對著蘇夢枕道︰「主人,你身體本來就不好,就更不應該淋雨了。」

白愁飛和王小石面面相覷,光是這來無影的功夫,就可以讓這紅衣人在江湖中排到一流去,且他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會「賣身為奴」的,偏偏他無論神態還是語氣都那麼理所當然。

茶花他們也好奇著呢,他們樓主身邊合適出現過這等人物了?

蘇夢枕卻只道︰「我在看雨。」

顧紅袖「哦」了一聲,並沒有再和他說什麼,反而轉向了茶花他們,一一和他們自然地打過招呼︰「你們好啊。」

茶花︰「??」

師無愧︰「??」

沃夫子︰「??」

師無愧是個半邊臉黝黑,半邊臉白女敕的大漢,手中還帶著一把龍行大刀,而沃夫子則是像個賬房先生,雖然他實際上和茶花一樣是蘇夢枕的貼身護衛。作為和楊無邪一樣,能進入蘇夢枕那座七層石塔的心月復,他們同樣不清楚顧紅袖的身份。

不過轉念想想這也不是很奇怪,他們雖然是心月復,但並不代表他們知道樓中的所有事,說不得眼前這位紅衣人是他們樓主另外安排在外的人馬,只如今他們深入到六分半堂的重地來,他們樓主才破例把人叫了過來——他們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釋。

此事雨仍舊下個不停,那躲在牆角的老婆婆全身格格地打起了顫,披在身上的破氈也不住地簸抖著。

不過這廢墟中沒有人分出多余的注意力給她,顧紅袖的出現仿佛將所有的視線都引了過去。不僅僅是他那神出鬼沒般的出場方式,還有他身上那抹水紅色在灰暗中也很打眼。

顧紅袖好似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他在和茶花他們打過招呼後,目光輕飄飄地看向和蘇夢枕站成一排的白愁飛和王小石。

蘇夢枕才第一次見到王小石和白愁飛,連他們倆的名字都不知道,作為一直跟隨在蘇夢枕身邊的紅-袖刀,顧紅袖理所當然並不認識他們,他也對他們兩人不多感興趣。只不過當他的目光落在王小石那柄和常劍不同的劍柄上時,他的目光就不再那麼輕飄飄了,反而變得灼爍生輝起來。

他的眉眼本就凌厲,在灰暗中尤其顯眼,更不用說如今再多三分光亮,直讓被他盯著的王小石頭皮發麻,脊背生寒,讓他很想把手搭到劍柄上。

但王小石並沒有那麼做,因為他並不曾從那紅衣人身上感受到任何殺氣。

他只是感受到他流露出的意外之喜,其中還夾雜著一點點激動。

只是為什麼啊?

顧紅袖隨手撫了撫身上並不存在的皺褶,所到之處漾起了一片動人的水紅,他沖著王小石那邊道︰「你叫什麼?」

王小石下意識道︰「王小石,大小石頭的小石。」

顧紅袖卻道︰「我沒問你。」

王小石︰「???」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