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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玄感和楊約是恨不能把太子昭說的每句話里的每個字,都掰開來看它究竟是幾個意思!

誤會不誤會的先不說,就是太子昭說的那句「玄感其實並不喜歡我吧」,楊玄感自認是沒有理解錯的。他雖然表面上對太子昭和帝楊廣尊崇有加,做足了為人臣子的低姿態,可就他們家對著自家阿耶做的事,那忌憚到叫人心涼的態度,楊玄感都沒辦法打心中喜歡起太子昭。

即便太子昭在朝野的名聲不錯。

可這種事太子昭既是看了出來,還那麼直白的說了出來,又是幾個意思?想趁機再發難?

楊玄感當時就心中一凜,若是叫太子昭那麼紅口白牙的給自家戴一頂大不敬的帽子,那他們家就等著災禍臨門吧,所以楊玄感對此是萬萬不能認的,于是他想為自己辯駁,可太子昭根本就沒等他把話說出來,就讓他無需贅言了。

然後,就沒然後了。

太子昭就此告辭了!

這不是坑人嗎?

不,嚴格來說是太子昭是鈍刀子殺人,一次兩次的都不給人痛快,叫人死不了又覺得特別痛的那種!

楊玄感和楊約在書房說了很久的話,久到他們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而太子昭那邊呢,他正坐在回洛陽的船上。

手中拿著的赫然是楊玄感呈送給他的錢財列表,在這路上顧青就算過這份包括房屋,店鋪在內的列表到底價值幾何了。再想想楊玄感將這份「禮單」呈送上來時,憎惡要遠遠多于不舍,就知道這價值連-城的錢財對他們楊家來說,並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即便是在楊素還私下里造出一個楊公寶庫的情況下。

由此可見,楊素真的很有錢。

顧青撐著額頭,饒有興趣的想他這麼做算不算「劫富濟貧」?

不,該當是仗勢欺人。

這一連串的事,若他現在的身份不是太子昭,那還真就沒有這樣的效果了。

該怎麼說呢?

楊素在死前不再謹小慎微,豪奢家宅早上拆毀晚上重建,周而復始一事是千真萬確的,有那麼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意味。而顧青說「孤只是有幾分羨慕」,倒不是說羨慕楊素的家財那麼豐,而是指太子昭雖貴為太子,可他在臨死前仍舊戰戰兢兢不說,還被巫者當成了投機倒把的「工具」,即使他想任性他也任性不來,更何況太子昭臨死前都沒有想過要任性一回。

何其哀哉?

但這話兒作為太子,他能攤開來說嗎?不能啊。

所以他就只有說得那麼模稜兩可,剩下的就全靠楊玄感去腦補,誰能想到楊玄感腦補的內容是太子昭是在索賄呢,這可真是個天大的誤會。

果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好吧,顧青是故意的,楊玄感的後續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就是這樣壞。

咳。

不管怎麼說吧,顧青他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這里的「目的」是指他去了楊宅,悄無聲息的探查了一番楊素,從他的起居室到書房,進而演繹出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樣的一個人若是建造一個存著無疑計量財物還有其他的寶庫,他會把寶庫建造在哪里,又會給寶庫設置什麼樣的關卡,以及這個寶庫到底是誰為他建造的等等——對顧青來說,搜集完楊素的資料,模清楚他的生活作風以及習慣後,再坐在他書房中,顧青差不多就能夠將他的思維給重塑起來,這麼一來透過當事人的思維而得來的結論,和真相即便不是完全吻合,,那也是相當接近的。

這是顧青的主要目的。

楊玄感送上來的,純屬附加之財。

而顧青並不打算侵吞這份「不義之財」。

帶著這樣的想法,顧青回到了洛陽。在他去見帝楊廣前,就從內侍口中得知本任吏部侍郎的裴矩,果然在這短短時間內就升遷了,從吏部侍郎升至民部尚書。且在這段時間里,帝楊廣每日里都會召見他,拜裴矩為民部尚書,就是讓裴矩更好的經略西域。

也就是說正如顧青原先所推測的那樣,披著裴矩皮囊的邪王通過「花言巧語」,不說說服但至少是更加勾起了帝楊廣要吞並吐谷渾的決心。

多兵貴神速啊。

不過可惜的是在顧青從楚地回到洛陽前,裴矩就領了帝楊廣的命,再赴西域去經略西域了,兩個人無緣再得見。

只邪王都那麼努力了,沒道理他身為陰後的嫡傳弟子要落于人後。

這麼想著,顧青在拜見帝楊廣時,就把楊玄感送給他的「不義之財」,換了個說辭呈給了帝楊廣。

先不說顧青到底是怎麼借花獻佛的,單看帝楊廣他在次日朝會上,就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點名褒獎了楊玄感,道︰「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故不虛也。」

又痛快開口讓楊玄感襲楊素所有的楚國公爵位。

帝楊廣這麼爽快,讓朝中對帝楊廣忌憚楊素一事心如明鏡的朝臣們面面相覷,這里頭到底是有什麼貓膩?

而此話很快就傳到了楊玄感那邊,他還沒如何呢,他叔叔楊約就嘆了口氣︰「太子這是要陷你于不義之地啊。」

楊玄感瞬間就被醍醐灌頂,是了是了,他送財物給太子昭,太子昭轉眼進貢給帝楊廣,而次日帝楊廣就又是贊他又是叫他襲爵的,這種事情若是被他人知道了,莫不都會認為他楊玄感這是憑借著黃白之物,才得以加官進爵的嗎?還是在他阿耶尸骨未寒之時!

這不僅僅是不義而且是不孝了!

一個不好,他還有他們楊家的名聲都要被蒙上一層陰霾。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可又能怎麼辦呢?上書說不要楚國公的爵位嗎?那可是楊素從累累戰功換來的。再有楊玄感這麼做,即便有些人信了他的威武不屈,可保不齊還有部分人認為他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那若是這樣就得不償失了。

「可惡!」

楊玄感目呲欲裂,他叔叔楊約勸道︰「小不忍則亂大謀。」

為今之計就只有淡而化之,左右如今因楊素的離世,楊玄感要為楊素守孝,在孝期內不能入仕,既是遠離政治中心,那外人過一段時間就不會再盯著這件事了。至于一唱一和擺了他們一道的帝楊廣和太子昭,尤其是太子昭,真當他們楊家是好欺負的嗎?像太子昭這樣的兩面派,早晚會在朝臣面前露出真面目,再者說了像帝楊廣這樣愛猜忌的,他不是愛猜忌大臣嗎?太子昭再是太子那也是臣,就在適當時候添把火讓他們父子倆離心離德罷!

這麼一想,楊玄感內心的熊熊火氣才壓了下來。

在送上了叩謝隆恩的奏章後,楊玄感作為長子就安下心來為楊素守孝。不到月余,楊約就面色復雜的來到了楊玄感扎的草廬前。

楊玄感一看楊約的神情不對,沒多余言語得說︰「叔叔?發生什麼事了?」

楊約頓了頓才回道︰「大事。」

楊玄感︰「……」

而等楊玄感听楊約把這「大事」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明白後,楊玄感就不再認為楊約是在說廢話了。

原因無他,因為楊約說的事確實是大事,還是能把天捅破的大事。

帝楊廣開創科舉制,又增置進士科!

「事實上,不拘一格選拔人才是太子先提出的,只陛下卻想得更深遠,想出了用分科考試的方法來選拔寒門人才,又進而增置了進士科,果然不愧是英明神武的陛下!」楊約這話兒說的多好听啊,實際上他語氣里的嘲諷和幸災樂禍都快要溢出來了。

這樣的科舉制度是前所未有的,然而在楊約和楊玄感看來,帝楊廣和太子昭這次完全是自掘墳墓!

這要怎麼講呢?

說起用人制度,從前有世卿世祿制,後來到了漢朝察舉制,也就是由地方推薦德才兼備的人才,可再往後過度一段時間,到了魏晉南北朝時,士族階級勢大,就回到了士卿士祿制度,官員任免一度是只看門第出身,也就造成了所謂的「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現象。

到了隋朝,仍舊如此。

甚至于士族發展到如今地位更是根深蒂固,不然怎麼會有四大門閥一說呢。

可以說士族階級在很大程度上把持著天下,寒門子弟不說入仕,就是如今普通百姓讀書就不是一件易事。可若是帝楊廣如今開創這種科舉制度,直接從寒門中選擇人才入仕,這根本就是旨在打破士族壟斷的局面,進而制約士族,掣肘他們原有的無上特權,這跟挖他們祖墳又有什麼區別?

這麼一來,他們的祖墳都被人給挖了,他們還能袖手旁觀?還能不上手阻止?還能不心生不滿?

可以說這科舉制度一出,帝楊廣已經引起了全天下士族的注意。

還不是好的那種。

所以楊玄感才會說帝楊廣和太子昭這是在自掘墳墓,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他們父子倆日子過得不會好,楊玄感就開心了。

如果不是礙著現在他還在守孝,不能露出樂顏,楊玄感早就仰天大笑了,饒是如此他眼中還是帶上了掩蓋不住的笑意︰「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我現在可算是見識到了。」

或許都不用他們出手,太子昭就已成為口誅筆伐的對象——帝楊廣他們不敢去硬踫,可在科舉制度中推波助瀾的太子昭,就成為了那個「軟柿子」,不捏一捏都不起他們被覬覦的祖墳(……)。

還真別說,楊玄感的想法是對的。

帝楊廣提出的科舉制度,對士族們來說不啻于挖他們祖墳。

——總跟人家祖墳過不去是咋回事?

換個說法就是不啻于在耳中炸了個春雷,是沒把他們炸的里女敕外焦,可卻是讓他們灰頭土臉,整個人能從頭發絲黑到鞋面的那種。

往前士族中間因資源相互傾軋,可這次他們態度難得的達成了一致。

一致對外。

帝楊廣想要從他們嘴里奪食,那還得看他們答不答應。就算帝楊廣表現出一副心意已決的模樣,士族們也有千百種方法來應對,光拿其中一種來說吧,這帝楊廣提出了科舉制,那他光提出還不行,還得往民間推廣,那這「推廣」是誰來做呢?

到時候他們只要稍稍陽奉陰違一把,呵呵。

再又太子昭,士族出身的朝臣們對他的感覺,那真叫一個五味雜陳。

說好的生性謙和呢?

就是這麼謙和的嗎?

可還沒等他們想暗搓搓做點什麼呢,就有士族跳出來說「陛下英明」,也就是相當于變相贊成這科舉制度。

士族︰我們中出了一個叛徒。

這叛徒是哪家呢?

隴西李氏。

說起隴西李氏來,它就是四大門閥里的李閥,如今的閥主是唐國公李淵。而李淵呢,他和帝楊廣還有親戚關系,李淵的母親是帝楊廣的母親孤獨皇後的姐姐,也就是說他們倆是姨表兄弟。又隋文帝在世時,就因為這層關系對李淵喜愛有加,先後任譙、隴、岐三州刺史,到了帝楊廣即位後,又繼續任滎陽郡太守,也可以說他們家聖眷甚濃。

可聖眷甚濃歸聖眷甚濃,在自身利益面前,即便是它貴為四大門閥之一,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可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叫它和其他士族反其道而行之呢?

事實上,李淵也不想的。

在帝楊廣提出科舉制度後,李淵就暗自皺眉,他的想法和楊玄感的差不多,認為帝楊廣這麼做是不明智的,勢必會引起士族們的反彈。可這話兒李淵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他又不傻——說給帝楊廣听不僅會惹他不喜,而且叫其他士族知道後,他勢必會成為其他士族攻訐的對象,根本就是兩面不討好。

何必呢?

然而在此事發生後不幾日,從洛陽回到大興城也就是長安的太子昭,送來了密信一封,言道︰「有史世良者,謂孤曰‘楊花落,李花開’。孤不知何意,特來請教李公。」

李淵的臉「唰」得白了。

這寥寥數言,又怎麼會讓李淵臉色大變呢?

原來他是想起了一件陳年舊事,和史世良有關的。李淵知道的史世良,很善于給人相面。這史世良曾經給他相過面,說他「骨法非常,必為人主」,也就是說那史世良認為他以後必成為一國之主。

這話著實大逆不道,要知道這段對話發生時帝楊廣才即位,本朝還是隋朝當政,那史世良這麼說可不就是暗示著李淵日後會推翻隋朝嗎?然而李淵在听後雖是惶恐,可不可否認的是他心中還有壓制不住的竊喜。

隋文帝的皇位不也是從北周皇帝那兒奪來的嗎?更何況帝楊廣即位後,就大肆揮霍,征用民夫,造龍舟游江都,使得百姓們不堪負載,非是明君……這說不定哪日他也學了文帝,改朝換代叫他弘農李氏登頂天下呢。

李淵這心有大志,可他也很清楚就目前的情況來講,他絕對不能露出分毫的「志氣」,以免惹帝楊廣猜忌,導致性命不保。

可李淵萬萬沒想到智者千慮,仍有一失,叫太子昭知道了什麼。

「楊花落,李花開」,這本是很正常的一句話,楊花也就是柳絮,常在暮春時節飄飛,而李花,隴西這邊的李花開在初夏時節。然而這句話和史世良聯系到一起,怎可能是一句很尋常的話?

李淵很清楚它的暗示。

可李淵能認嗎?他又不是嫌自己和李閥滅亡的不夠快!

李淵還不能找他的幕僚商量,這兩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看現在由史世良橫生枝節,就知道有些話永遠不改過第三人耳!

那麼太子昭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李淵想著想著,就步上了楊玄感的後塵。

不同的是楊玄感是「破財消災」,而李淵他呢,是被太子昭趕鴨子上架,和其他士族對著干的上書贊同了帝楊廣的科舉制度。

簡直不要太絕望。

和李淵的絕望不同,帝楊廣龍顏大悅,回頭就重重賞了太子昭,誰讓太子昭說他有辦法說服李淵呢。

可以說從先前太子昭獻上從楊玄感那兒得來的錢財,讓正下定決心攻打吐谷渾的帝楊廣看到了軍餉,再到如今帝楊廣忌憚心起,想掣肘士族的權力,太子昭就心有靈犀的提出了分科選拔寒門學子的方法,還說動了李淵附議這兩件事上,帝楊廣是越發對太子昭滿意了。

誰會不喜歡自己瞌睡來了,就送枕頭過來的那個人呢?

就如同帝楊廣也喜歡裴矩一樣。

說起裴矩來,他如今官拜民部尚書,按理來說該在西域經略。只他不是身兼兩人嘛,作為‘邪王’石之軒他也得在江湖中露露面才是。

這般的,裴矩就回歸了他花間派宗主的身份,去處理花間派的事務。即便如此,他還是很快就得知了朝堂上發生的事,心有溝壑如石之軒,很快就意識到問題的癥結出在了太子昭身上。

乍一看太子昭的所作所為是為了帝楊廣和隋朝好,可士族的利益被狠狠觸動。石之軒雖不知那李閥閥主是如何被說動的,可他相信李閥閥主必定心有不滿,只等著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爆發出來,到時候遭殃的必定會是隋朝。

石之軒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敲在桌子上,偏過頭來問從先前就站在一邊的少年︰「近來魔門有什麼不尋常的事嗎?」

那少年不過十余歲,長得唇紅齒白,一雙桃花眼閃爍著別樣的神采,再加上他手中還拿著一把美人扇,扇面上的美人一襲淡青長衫,有說不出的飄逸,由此可見這少年長大後八成是個風流人物。他在听了石之軒的話後,想了想說︰「陰後她似又收了個徒弟。」

「哦?」石之軒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單音節。

陰癸派的傳人每每總會是只有一人,自是根骨最好的,悟性最高的。石之軒這麼多年不回魔門,也知道祝玉妍十數年前就收了一個徒弟望舒,據說天分奇高,搜心劍法練得連祝玉妍都自愧不如。

這有點奇怪。

陰癸派里衡量傳人武功如何的武功,不一向都是天魔**嗎?

再看如今祝玉妍又收徒,難不成望舒出了什麼問題?

還是說望舒入了朝堂?

那少年也就是侯希白見他師父陷入了沉思,他就又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心里想著要不要把幾個月前慈航靜齋的宗主梵清惠,被在那之前還籍籍無名的祝長生給打傷的事告訴他師父,雖說現在這件事基本上沒有再在江湖上掀起什麼浪花了。

但到底還是攸關慈航靜齋的嘛。

只到最後侯希白都沒有說這件事,誰讓他師父在那後就沒再開口問呢。

說起來也挺奇怪的,那祝長生從重傷過梵清惠後,就沒有再在江湖上露過面,這就讓更多人認為慈航靜齋是被中傷的,還真有許多白道中人熱血沖上頭,說要讓祝長生好看呢。

這可真可惜。

侯希白倒是希望祝長生能出來,和那些所謂的江湖豪杰們比試比試,若是到時候祝長生真的武功高超,就好玩了。

嗯……祝長生他也是這麼想的。

顧青最近都在忙著朝堂上的事和減肥(……),沒有分出精力去管江湖中事。只等他忙活完一陣後,再來看江湖上的動態,得知了有好多江湖豪杰為慈航靜齋和梵清惠打抱不平,他就分外扼腕。

這群江湖豪杰未免太後知後覺了吧?顧青恨鐵不成鋼的想。

且目前顧青也沒功夫跟這麼一群烏合之眾去較量,他是把李淵給趕鴨子上了架,讓他成為了士族中的靶子,可科舉制度想要推廣開來,著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不僅不能一蹴而就,而且還困難重重。

重重困難中有士族的強烈抵觸,還有寒門子弟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魚躍龍門的。舉個例子來說,寒門子弟要參加科舉,最基本得有不俗的學識,這學識從哪里來的?有夫子教,也有自己看書學來。可如今能在民間流傳的書籍,不過泛泛,畢竟士族們從漢往下這數百年來,壟斷的不僅僅是政治,還有經濟,技術還有文化,士族有自己的藏書,然而他們往往都是將蘊含著知識的藏書藏著掖著,是如何都不會允許它流傳出去的,即便是同為士族的其他家族也不行。

要不怎麼說是壟斷呢。

這種情況就造成士族越來越士,相對的寒門便是求教也無門的現象。

通俗來說就是金字塔越來越金字塔。

顧青想要打破這種局面,光有開創科舉制度還是不夠的,還得把它推廣開來,以及培養能讓它可以推廣的沃土。

這麼說來,好像得先培養沃土啊。

至于怎麼做?

顧青倒也沒想著再拿哪個士族開刀,或者說逼迫他們不要再故步自封,要把他們擁有的資源分給寒門,如果真要這樣的話,士族們不還得瘋了?這已經不是挖祖墳,而是既挖祖墳還「打家劫舍」,一個不小心大家就同歸于盡吧。

顧青是想迂回著來,士族為什麼會屹立在金字塔頂端呢?還不是他們擁有著他們之下的階層所沒有的資源,底蘊和特權,那若是寒門擁有的資源跟著豐富起來呢?那這麼一來兩者之間的差距就縮短了,不是嗎?

當然顧青想要惠及的不僅僅是寒門,而是士族以下的所有人。

士族總共才有多少人,基數更大的自然還是農、工和商。

這如何不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只不過在那之前,「阿耶。」

「阿耶。」

「耶耶。」

叫出這麼三聲父親的乃是太子昭的三個幼子,他們在不久前封了王,可說起來其中最大的楊倓才虛歲四歲,目前仍養在太子府邸中。又長子楊倓是大劉良娣所生,次子楊侗比他小一歲,母為小劉良娣,最小的兒子楊侑是正妃韋妃所生,去年出生的,現在說話都還不是特別利索呢,剛才那聲「耶耶」就是他喊的。

顧青先前都在洛陽,現如今回到長安後才見到他們。

猛然間就升級為阿耶的感覺,是有那麼點讓顧青感到困擾。因為一次又一次穿越的關系,顧青一般是不願意和他人產生很深羈絆的,更不用說是後代這種付諸血緣的存在了。所以他的所有穿越中,就很少會有嫡傳弟子或後代這種存在。

說是「很少」,是因為特殊情況都是那後代是原身的,而不是他取代原身後產生的。像上個世界中他實在是不願意讓龐太師失望,所以才認下了貓陛下那麼個兒子的情況的,也是少之又少。

所以顧青如今成為太子昭,在面對著他的幼子,還是三個後,心情不可謂不復雜。

或許他該往好的方面想想,比如說這一次就不用擔心皇位後繼無人了。

顧青想到這兒正了正色,垂眸看著在他面前排排站的三個豆丁。幼子楊侑朝他露出個帶著口水的少齒笑容,顧青突然覺得惠澤農、工、商三個階層,並不是一件多有挑戰性且困難重重的事了。

嘖,小金魚。

顧青開始養育金魚的第三天,書房中迎來了一個特別的客人。

「見過太子殿下。」

來者沒有表來歷,這也難怪,主要是因為他的到來本就是一樁見不得光的交易。在這樁交易中佔據主動地位的是顧青,可他還承擔著一定的風險,最起碼在如今他還羽翼未豐的情況下,並不適合將此事曝光。

顧青叫了他起,冷不丁問道︰「你可有小字?」

來者遲疑了下方道︰「幼時阿娘喚過我毗沙門。」

「那我以後就這麼稱呼你吧。」顧青語氣寡淡,讓人拿不準他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而且他在說完這句話後,就沒有再說什麼。這沉寂的氛圍讓小字為毗沙門的李建成很不適,也很忐忑,他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坐在書桌後面的顧青,卻不曾想正對上顧青明亮的眼楮,當即一愣,卻沒有閃躲。

他是有點骨氣的。

對此,顧青只是挑了挑眉稍,明亮的似洞察一切般的眼楮並沒有從李建成身上移開。

李建成是李淵的長子,有胡人血統,因而五官較之一般中原人更深邃,自是劍眉星目,儀表堂堂。目前不過十八歲,可身材頎長不輸成年男子,又雖無華服卻難掩其自身氣度,不愧是隴西李氏的子弟。

以及他會出現在顧青這兒,可以說他是被李淵送來做「質子」的——即便不是帝楊廣這種心量狹窄,愛猜忌的皇帝,面對著李淵這麼一個被相士認為是將來會是一國之主的臣子,心里面怎麼會沒有芥蒂,誅殺其一人都是輕的,更不用說如今當政的是小心眼的帝楊廣了。

顧青若是把這件事捅給帝楊廣,那李淵和李閥就等著被滅族吧。只顧青沒想著這麼做,他跟李淵的交易就是他幫李淵兜著這件事,李淵要為他出頭,也就是受制于他。李淵是有退路,可李淵如今根本沒辦法往後退,所以他只能妥協,另送長子來太子府,聊表誠意。

「誠意」被顧青看的,只覺無所遁形,讓他不由得避開那樣的目光。

李建成一避開,就心中懊悔。

這時顧青神情自若的收回視線,眼楮漫不經心的落在書桌上,慢吞吞道︰「你在家中時時常幫你阿娘照顧年幼的弟妹?」

李建成︰「……是。」

「很好。」顧青由衷地說道。

現在他給自己找了個金魚飼養員,自是好極了。

李建成則是一頭霧水。

只金魚飼養員歸金魚飼養員,顧青這兒可沒有這麼一特定職位,而李建成雖說是來太子府做「質子」的,可顧青沒有平白放著這麼一個璞玉不用的道理,叫李建成改名換姓再任個職,還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這般的,李建成就在太子府安頓了下來。

接著顧青忙到不行,等入了冬他才想起要回陰癸派一趟。這時候呢,太子昭已在身材上月兌胎換骨,再也不是原來的「日召」了,再加上楊氏一家就沒有長得不好看的,他瘦下來後自也是美儀資,所以在易容上省了顧青不少事。

在安排好一色事宜後,顧青就從太子昭的身份中月兌身,沒立即變回望舒,而是扮成了這兩人之間的過渡角色祝長生。

事實上吧,顧青還沒忘記江湖中慈航靜齋的擁躉,在梵清惠沒有發聲的情況下,就到處找祝長生想教祝長生做人的事。說不定他在回陰癸派的路上,就還能遇到呢。

很可惜的是那幫江湖豪杰「過時不候」,顧青回陰癸派的路上就沒能遇到。等快要到陰癸派,顧青就只有心中惋惜的,把他自己從祝長生切回到望舒。

青衣黑發,紅唇雪膚。

時隔將近一年讓陰後再見到,她在欣悅自家徒弟回來的同時,還糾結著等會兒該怎麼給她另一個弟子介紹,總不能說「這是你大師兄」吧。

好在等兩弟子見面時,還沒等祝玉妍做介紹,古靈精怪的小弟子就先自己叫了人︰「大師姐。」

「叫我師姐就行。」顧青垂下眼皮打量著沖他笑得無比甜美的師妹,「你叫我大師姐,總讓我覺得你還有其他師姐。」

「師姐!」人家眼也不眨的就改了口。

過後祝玉妍告訴顧青,新收的弟子叫婠婠。婠婠能被祝玉妍收為弟子,資質自然沒得說。顧青沉吟道︰「師父的眼光自是好的。」

祝玉妍有點沒辦法反駁。

她雖然在顧青的性別上看走了眼,可顧青在武學和武道上的天分卻是有目眾睹的,可誰讓她們這兒是陰癸派呢,只能是明珠暗投。想到這兒陰後就半真半假的說︰「為師總不好等著你選了好苗子送過來吧。」

顧青先前還說入世後要幫著祝玉妍選徒弟呢,結果就沒了下文,聞言他坦然道︰「其實弟子把這件事給忘了。」

祝玉妍︰「……」

說來祝玉妍再收徒的事來,很像是宿命般的,也就是在這一年,慈航靜齋的宗主梵清惠也收了個嫡傳弟子,名為師妃暄,就好像祝長生在慈航靜齋折騰了一場,對她沒產生什麼負面影響一樣。

至于實際上影響有多大,那就只有梵清惠本人才知道了。

話又說回來,祝玉妍嗔怪過顧青後,就問起了他在太子昭身邊的詳細情況。陰後對自家弟子慫恿太子昭做出來的事,不說旁的,光就開創科舉制度這一件,就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它多有兵不血刃的效果,雖然現在還不會有直觀的體現。

說起朝堂中事,不可避免的就說到了石之軒。

當年祝玉妍和石之軒有過一段情,這段情在陰癸派看來是害的祝玉妍沒辦法練就天魔**第十八層的罪魁禍首,可其中冷暖,旁人並沒有太大的資格去評論,就是顧青也不願意去探究這件往事。而祝玉妍再說起石之軒時,語氣里半分怨懟都沒有,若她像個棄婦般幽怨,那她就不是陰後了。

她語氣淡淡的︰「為師沒和魔門中人說起你入世的事,不過我想石之軒該當是有所察覺的。」

「邪王是個厲害人物。」顧青說得很客觀。裴矩在不日前又升遷了,從民部尚書拜為黃門侍郎。黃門侍郎是皇帝近侍,常侍奉在皇帝左右,到帝楊廣這里,他將這一職位人員數從原本的四人減為二人,這也就使得黃門侍郎這一官職雖是第四品,可手中權力集中了不少。就算不如此,能侍奉在皇帝左右,可傳達詔令,又可參預朝政,已然非比尋常了。

祝玉妍對此不置可否,跟顧青說︰「你自做你的,不必向他看齊。」

說到底如今魔門兩派六道中,其他宗是唯陰癸派馬首是瞻的,最起碼明面上是這樣。陰癸派宗主的嫡傳弟子,和花間派宗主間並不存在什麼從屬關系,只祝玉妍這麼說,沒有讓顧青和石之軒相互配合的意思,也從側面反映了魔門之間並不是那麼和諧,不然的話《天魔策》十卷早就眾志成城的搜集完了。

「是。」

說完朝堂上的事,祝玉妍神情柔和下來問顧青︰「你既在年關回來,那可是要在宗里過年?」

顧青搖頭,直言道︰「太子離不開我。」

這是大實話,卻讓陰後哽了一下,恍惚間才想起來顧青在外面行走時,化得是男兒身份,再听顧青這句話里也沒什麼不尋常的意味,陰後就平順了思緒,干脆又換了個話題。這次她第一次跟顧青說起了邪帝舍利的事,所謂「邪帝」是魔門里邪極宗的宗主,從邪極宗成立以來到如今,其實已有十二任邪帝,而那邪帝舍利中據說儲存著歷代邪帝的畢生武功精元,是修煉魔門最高武功秘籍道心種魔**的關鍵。

魔門想要集齊《天魔策》,又想要練就道心種魔**,自然得找到邪帝舍利。祝玉妍並不知道邪帝舍利在哪兒,她對顧青說起,是希望顧青在朝中順帶留意下邪帝舍利的下落。

顧青又應了下來。

事實上顧青現在就知道邪帝舍利在哪兒,其在楊公寶庫中。

說來楊公寶庫,顧青前段時間著重研究過,先不說它到底在哪兒,就是它的建造者是有天下第一全才之稱的魯妙子。顧青特意說起他來,倒不是因為魯妙子和他師父祝玉妍結過情仇,而是魯妙子讓顧青想起了他曾經的朋友「妙手」朱停,就是不知道他們兩人誰在機關術上更勝一籌。

而顧青他自己在機關術上也頗有造詣,他從前很少用到這一方面的知識,如今看來是「溫故而知新」的時候了。

以及除了楊公寶庫外,顧青還有其他大用。

嗯……天才我材必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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