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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且吟緊趕慢趕,總算是在第三天天亮之前趕到了凡界的幽州——他的故鄉。

風且吟用術法改變了形貌,悄無聲息地入了幽州城。

一別十六年,幽州與他少時所見的模樣已經大不相同。

這里本就是大明國的國都,後來修士降臨,靈宗接管大明國,這幽州自然就成了靈宗在凡界的大本營。

他舉目四望,已經找不到多少同他記憶里一樣的東西了,多年未歸,再加上被靈宗染指,這幽州城,于他而言,已是物非,人也非了。

他不再多看,而是順著記憶里的路,一路走回了家。

二十一年前,一夜之間他家滿門被滅,年少的他懷著刻骨的仇恨連夜逃離府邸,而那之後,為了避開仇人的追殺,他再沒敢回來,等到他再一次踏進家門,為父母立上牌位,已經是四五年後了。

走到那棟陳舊破敗,連門前匾額都沒了的宅邸前,風且吟卻沒有進去,而是先用神識掃了一遍,附近並沒有靈宗修士留守,但是他們家安放歷代先人牌位的祠堂已經沒了。

風且吟倒不意外,他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而是直接轉身,去了另一條巷子。

巷子的最末尾是一間久無人居住的廢宅,他從牆外跳了進去,衣擺在夜風中微微拂動,落在了院子里膝蓋高的荒草上。

打開廢宅正屋的大門時,一片灰塵頓時撲面而來,被金丹期的護體靈氣擋在了外面。

那屋子里,赫然安放著風且吟當年從宅邸祠堂內挪到這里的先人牌位。

風且吟沒有直接用清潔術法,而是自己動手將那些牌位上的灰塵擦了個干干淨淨,這才取出早就準備好的香燭供品擺在供桌上。

把點燃的香燭插在燭台上,又點了幾炷香,風且吟才在牌位面前跪下磕頭,「不肖子孫風且吟,給列祖列宗請安。不孝子風且吟,給爹娘請安。」

拜完,風且吟一邊將幾炷香插|進牌位前盛滿香灰的銅爐里,一邊對著父母的牌位道︰「爹、娘,最近劍宗事務太多,孩兒險些趕不上你們的忌日,還好總算沒有錯過。」

插完香,他又跪在地上,結結實實地磕了好幾個頭,才直起上身,笑著對父母的牌位道︰「爹、娘,我找到紀珩了,他還好好地活著。」

風家父母的牌位在不甚明亮的燭光中,安安靜靜地正對著風且吟,似乎在等著對方繼續說下去。

風且吟的臉色漸漸柔和下來,目光陷入回憶的清流中。

「他現在很好。我讓他搬進了我的長醉峰,還請他代我在掌門身邊辦事,這次來宗門的各門派上層人物有很多,相信他一定能借著這個機會在那些人面前嶄露頭角,以後無論他去什麼地方,這些人總會看在他跟在掌門身邊的份上,對他多一些照顧。我也……能更放心些。」

說到這里,風且吟停頓了一下,像是每一個對父母傾訴心上人的少年郎一樣,他的臉色在昏黃的燭光中浮起了兩團紅雲,略顯凌厲的眉峰也溫和了下來,遲疑了一會兒,他才繼續道︰「不瞞爹娘,孩兒……心儀于他。等除掉靈宗,為爹娘和枉死的家人報了仇,我就帶他來見你們。不管他是人是妖還是別的什麼,孩兒都一樣喜歡他,爹娘也一定會喜歡他的。」

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會兒,風且吟才停下來,轉而說起另一件事。「爹,娘,孩兒這次下來,除了祭拜你們和列祖列宗,還有一事,就是搜集靈宗的罪證。風六沒了,風五還在,他如今是極淵的魔尊,正幫著孩兒四處走動,若是他能帶著魔兵前來相助,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孩兒早晚也能搜集出足以除掉靈宗的證據,為爹娘報仇……」

風且吟在地上跪了許久,一直到那幾炷香燃盡才離開。

他變幻容貌出了城,等到了郊外就立刻御劍前往臨川。

到臨川前,他又去看望了風六,為他燒了一堆紙錢,一直呆到夜幕降臨,才踏進臨川城。

臨川城的模樣倒是沒怎麼變,只是在坊市之間走動的,除了當地百姓,還有一些已經引靈入體,修為卻還不到練氣巔峰的修士。

風且吟拿著回光鏡在臨川城內逛了一圈,找了許久才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他站在市集中心,手里拿著回光鏡,看了眼面前在臨川城倒塌之後重新建起來的客棧,抬腳走了進去。

「這位仙師,您里面請,您是要打尖兒還是住店吶?」

風且吟雖然改換了形貌,但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身份,他走進來時,舉手投足間特有的靈韻可不是尋常修士能比的,眼尖的伙計立刻就認出這是一位修為高深的仙師,當下就格外熱情地迎了上來。

風且吟淡淡道︰「一間上房。」

那伙計立刻興高采烈地帶著他上了二樓,將最好的一間騰了出來。

趕走了店小二,風且吟立刻在房間內布了一層結界,將這間客房天衣無縫地裹了進去。

開發到現在,凡界最高也只能承受金丹初期修士的進入,因而風且吟並不擔心有人會來壞了自己的事。

布置好結界,他隨後就將大量靈力灌注進回光鏡內。

隨著靈力的涌入,那原本只映出風且吟身影的鏡面忽然像是被投入一枚石子的水池一般,由中心蕩開一圈圈小小的漣漪,繼而緩緩顯露出過去在這臨川城內發生的事情。

風且吟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將時間推到了十七年前,他和紀珩來到臨川城之前。估模著時間應當差不多了,他整個人瞬間化作一道月白色的流光,射入了回光鏡之內。

等再一次睜開眼楮,他已經站在了十七年前的臨川城內。

這個時候,臨川城還未經歷地動後的重建,修真界的人也還未降臨到凡界。

不錯,風且吟是這樣認為的。然而沒等他在臨川城內走幾步,就見到了幾個身著靈宗白底藍紋弟子服飾的修士,堂而皇之地從城門口走了進來。

他們顯然是用了隱匿身形的術法,城里的百姓沒有絲毫察覺。任由他們帶著法器在城中踩點。

這個時候修真界通往凡界的入口顯然還未徹底開放,因而能下來的只有一些練氣中期到練氣巔峰的修士,風且吟甚至在這一群人中看到了李飛才的身影。

想當年,在還未拜入劍宗的他眼里,這些練氣巔峰甚至練氣中期的修士強大得仿佛無可戰勝,可是現在,靠著回光鏡「回到」過去的他,再見到這些靈宗弟子的言行舉止,竟覺得他們弱小幼稚得不可理喻。

眼見那些靈宗弟子在城中各個方位做下布置後相繼離開,風且吟也跟了上去。這些年他專心修煉,在陣法方面雖略有涉獵,但所知甚少,只到能看懂陣法類型的地步。

而這些靈宗弟子做下的布置顯然只是陣法的一部分,風且吟一路跟著他們走,見他們將陣文一路延長,一直畫到了郊外。

風且吟一直盯著他們,越看越覺不對。心中一動,他騰空而起,身體浮上高空中往下俯瞰。

那些靈宗弟子剛剛畫好的陣文在風且吟眼里變作了一條條細細的血色脈絡,以臨川城城郊那片明湖為中心,同大明國的另外幾十座城市中蔓延而出的、一模一樣的脈絡勾連在了一起,結成一個巨大的圓環,將這整個大明國都連在了一個點上。

風且吟立在高空中,越看越心驚,心頭甚至浮起一陣陣不祥之感。只可惜他這些年專注于提升武力,對陣法一知半解,像這樣足以將整個王朝聯結起來的龐大陣法,更是半分也看不懂。

他心中不安,卻也無可奈何,畢竟這只是他借用回光鏡看到的過去,就算他看出來這陣法是用來做什麼的,也根本沒辦法阻止。

懷著這樣的心思,風且吟從空中落下,正好看到那群靈宗弟子中有兩人和其他人分開,去了別處。

至于那兩人去了哪里,風且吟自然一清二楚,那兩人途徑一處小鎮時被十七年前的他踫巧撞見,他們已經認不出他了,可是他對那個帶著人滅了他全家的李飛才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才有了他後來帶著人設下埋伏,擊殺李飛才的事,後來,他又被紀珩救了。

想起紀珩,風且吟的目光稍稍柔和下來。

他看了一眼那些離開的靈宗弟子,隨後回到臨川城,靜靜等著十七年前的他和紀珩。

終于,在那個煙雨朦朧的下午,他先是看到了打馬而過的風五風六,又等到了走到臨川城的紀珩。

見到穿著一身粗布麻衣在城門口排隊等候的紀珩,風且吟的眉峰不自覺蹙了蹙,他已經很久不曾見到紀珩作如此寒酸的打扮了,什麼都不必想,不由就開始心疼起來。

當然這心疼也沒能持續多久,等到看到紀珩誤解了那差役的意思,甚至拿出一枚銅錢企圖賄賂差役時,風且吟終于忍不住撲哧一下大笑出聲。

果然啊,他的紀珩永遠是這麼可愛!

仗著這個過去的紀珩看不見他,風且吟上前一步,同紀珩肩並肩走在一道。

上次被他帶進來的師弟們觸模不到這里的任何東西,可他這個同回光鏡簽訂了契約的主人卻能例外。

他站在紀珩身邊,伸出手,同他垂在身側的手牽在了一起,掌心溫熱結實的觸感沒有半分虛假。

他調動力量,將過去的紀珩最大程度的實化,與此同時,周遭的一切都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他們兩人手牽著手,在這煙雨朦朧的市集中心緩緩走過,綿柔的雨絲纏在他們的衣角處,落在他們的手背上,順著肌理的紋路溫柔地一路下滑,落進兩人緊握的掌心里。

他們就那樣慢慢走著,像是一起,牽著手,走完了一生……

風且吟就這樣,牽著紀珩的手走到了市集中心,那個當年紀珩攔住發狂的馬,救下一個老人的地方。

是時候放手了,風且吟心道。

他側過頭,想再看紀珩一眼,不料對方也側過頭。

原來,當年在這個地方,紀珩也轉過頭了,他當年是在看什麼?風且吟正要順著他的視線,去看看當年讓紀珩駐足回望的是什麼東西,然而站在他面前的紀珩,忽然開口了。

紀珩看著他,道︰「請問,你可以放開我的手了麼?」

風且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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