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宋天壤,褚聶這麼多年沒少為他操心。
性格魯莽,又輕易不肯折腰,關鍵還是他自己總是認為自己做的是對的,若不是真的對褚聶忠心耿耿,這麼些年,怕是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
「你們兩個,先去處理一下自己的傷吧。」
褚聶實在是忍受不住安逸那戲謔的目光,再則,章玨那張臉上的黑眼圈簡直是太過炸眼楮。
想想章玨多麼清朗雅致的人吶,生生被打成這幅樣子。
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屬下先看你們打完了再說。」
宋天壤出乎意料的固執。
安逸覺得自己的手又開始癢了,一看到這種人就想替他們的爹娘好好教育他們一下怎麼辦?
太善良是病,得治啊!
「將軍,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何話?」
「有時候壞了一鍋湯的可不一定是老鼠屎,更多的是你自以為十分中意的食材。」
褚聶︰「……」
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你當著人家的面說出這樣的話,我為什麼覺得你有欺負人的嫌疑呢?
「我知曉。」
「那就好。」
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自己看了一場了不得的大戲的凌霄︰「……」
你們夠了,人家怎麼招惹你們了,非得這麼損人家?
「我不打,我認輸。」
安逸聳聳肩,滿不在乎的樣子。
宋天壤的眼頓時就紅了。
「你怎麼能說話不算話?你這個慫貨!」
「我是慫貨,我可從來沒有說過我是什麼好漢啊。」
別說好漢了,漢子都不是好麼!凌霄忍不住開始可憐起宋天壤來。
「可是你,也未必就是什麼好漢吶。」
「自己打不過,就說讓你的將軍大人來打,這和小孩有什麼分別?」
「沖動魯莽,凡事不計後果,本來我以為我自己就夠狂傲不羈的了,見了你才知道什麼是山外有山樓外樓。」
褚聶:「……」
山外有山樓外樓他估計听的不是很懂……
「你也不想想,若是哪天你的將軍大人死了,誰還能接下你這種人?」
凌霄收起了笑意,這話說的……
有點重了。
宋天壤紅了眼眶,即使有些話听的不是很懂,他也知道這個人在說他連累了將軍。
他怎麼會連累將軍呢?他明明每次都是沖在最前面的那個人!殺敵也是他殺的最猛!他怎麼會是拖累?!
不可能!
我不可能是拖累的,不可能。
宋天壤漸漸覺得意識模糊。
本來身體就受了重創,再被安逸這麼一刺激……
褚聶看著暈過去的宋天壤,頭疼起來,這貨醒了,又是事兒!
娘子還真是……
褚聶背著宋天壤走了。
「你過分了。」
凌霄覺得有必要說一下這位不經世事的將軍夫人。
「我過分?」
安逸覺得可笑。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將軍麾下最猛的將士。」
「那也不是他沒腦子的理由。」
「你這麼打擊他,你沒看到他都暈過去了?!」
「他死了又怎樣?」
安逸終于讓凌霄閉了嘴,不是啞口無言,而是知道說了也沒用。
這個人真的無情的可怕。
「安逸,我真想知道在你眼里到底什麼是值得診視和守護的。」
凌霄說完就走了,他需要好好考慮如何安排宋天壤了。
安逸被留在原地,不由得嗤笑了一下。
珍視的東西?那種東西從來都不重要,越在意,失去的時候就越痛苦,不如無情。
宋天壤氣急攻心暈了過去,這件事隨即就傳遍了整個軍營,許多人在看安逸的時候,都多了些敵意和懼怕。
畢竟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把宋天壤這種人給氣暈的。
「安弋,我們出來干什麼?」
王大福跟在安逸後面,不明白為什麼要出來逛街。
「出來看看,總是待在一個地方不出來,以後出來了,連朝哪兒走都不知道。」
街道上已經很荒涼了,幾乎家家戶戶都緊閉著門。
「秋風蕭瑟,連帶著這世道也蕭瑟了。」
安逸轉過身。
「走吧,再走遠一點。」
「安弋,就我們兩人這樣貿然出來……」
「無礙,亂世將起,不會有人來管我們的。」
剛剛轉過一個街道,就看見一群人圍在前面。
「他娘的,老子三袋上好的大米,說好了今天還,你倒是還啊!還不出來,老子今天打死你!」
這……何等熟悉的惡霸欺人的場景啊。王大福正欲上前去,然而安逸拉住了他。
「別去。」
「為什麼?」
「那人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才過來討要糧食的,他也十分瘦弱。有時候並不是所有的事都是你的眼楮看到的那樣的。」
「亂世之際,何人能得雙全法?」
「安…安弋,這亂世,不會是因為咱們要造反吧?」
王大福忽然心有戚戚焉,這亂世若真是因為他們……
那……罪過就大了。
「世間之事,哪里是你我這麼小小幾個人就能推動的?天下之事無非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罷了。」
說到底盛極必衰,然而又有否極泰來,誰知道枯萎的樹木下有沒有新生的綠芽?
塵世中人,也只能隨波逐流,能力強的,能站到高處,能力弱的……成為墊腳石,從此悄無聲息。
「安弋,我們回去吧。」
王大福忽然說。
「怎麼了?」
「我看著難受。」
安逸愣了愣,看著王大福有些糾結的表情,不知怎麼的,心里忽然就好像是塌了一小塊。
「沒事的,都會好的,最起碼有我在,我們都會好的。」
安逸模模王大福的頭,聲音柔和。
她少有如此柔和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忽然想的,忽然就想給王大福一個承諾。
大約真的是王大福的表情實在太過純良,讓她不忍了吧。
「嗯,好。」
王大福此時真的脆弱的像個孩子。
「安弋,我擔心我娘。」
王大福的眼鏡微微有些紅。
安逸頓了頓,娘?我沒有娘,這怎麼辦?
「我娘她老人家一個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過活好。」
「她眼鏡還不好。」
「安弋……」
王大福帶了些哭腔。
「怎麼了?」
安逸的聲音輕柔的能睡在上面。
「我……我想回家,見見我娘。」
王大福絞著手,有點諾諾。
安逸沉默了良久。
王大福眼里的光漸漸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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