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見姥姥終于清醒了,月娘眼淚流得更凶了,撲到了姥姥的身上哭道︰「姥姥,你究竟怎麼啦?」

姥姥模著她的頭道︰「年老了,總歸是不中用了。不要傷心,生老病死不過是人生所必須要經的過程。能夠安詳地在小漁村中度過晚年,姥姥並無遺憾。」

听得姥姥虛弱的聲音和顫抖著的雙手,月娘把她抱得更緊了,除了哭,她現在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姥姥朝候在一旁的陳管家喚了一聲,陳管家便意會地朝周圍的人群說道︰「你們先出去,老夫人有事要同月娘說。」

很快,房中便只剩下了月娘和姥姥兩人了。

好一陣安慰後,月娘終于從姥姥身上下來,但抽噎聲一時還是止不住。

姥姥道︰「月娘你今年九歲了吧?」

月娘破涕為笑︰「對,姥姥好記性。」

「之前老是記錯你的年歲,這次倒是給蒙對了。人老了,記性也跟著差了。」說著姥姥也跟著笑起來了。

月娘卻是嘟起嘴不服氣道︰「才不老呢,姥姥在月娘眼中永遠是小漁村的村花。」

姥姥狠狠地敲了下月娘的頭道︰「你個臭丫頭,又拿姥姥開涮。」

然則此刻虛弱的動作,又怎麼會敲得疼?

姥姥又道︰「再過幾年你也該及笄了,咳咳,可惜了,不能親眼看到你成婚的樣子了。」

月娘忍著眼淚裝作嫌棄道︰「姥姥你怎麼越老越嗦了啊。」

姥姥笑罵道︰「嗦怎麼了?嗦我也是你姥姥。過去,把姥姥櫃子中的小盒子拿出來。」

將小盒子親手塞進月娘手心中︰「這里面是醫治你臉上麻子的解藥,漂漂亮亮地過一輩子,快樂自在最重要。」

在付府的那段時間,她是多麼想醫好臉上的麻子,好給自己給姥姥爭臉面。

而如今解藥就在她的手上,心頭卻是沉甸甸的。

若是可以,她願意一輩子都長著這些麻子,只要姥姥能陪她,至少陪到她成婚的那日,那樣,她便不孤單了。

「姥姥,我母親究竟是誰?不是林夫人對不對。」

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若是今日不問個清楚,她怕永遠都不會有機會知道了。

姥姥對月娘突如其來的問題並未感到驚奇,握住她的手道︰「她很愛你,你記得這一點便好。月娘,你答應姥姥,永遠都不要向你父親問起這件事好嗎?」

當年,本就是他們對不起三娘,月娘此次回去,能夠感覺到這不同也是可以預見的。

月娘一陣委屈,不禁又哭出了聲︰「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不告訴我?」

月娘掙扎著想要擺月兌自己的手,姥姥幾乎要抓不住她了,一時著急竟是咳出了一灘鮮血,點點鮮紅落在棉被之上。

見月娘停住了動作,她忙重又拉緊了月娘的手道︰「咳咳,答應姥姥好嗎?」

月娘忙止住了哭聲︰「好好好,姥姥你別著急,月娘答應就是了。」

姥姥還是走了,就在當晚。

就在那時,女乃女乃還在同她說著故事,那時正說到阿斗命人大開城門那段,月娘依偎在姥姥的身上,卻是無論如何都听不到接下來的故事了。

姥姥同她一樣也是胸無點墨的,肚子中也不過那幾個故事,這幾年間她早就爛熟于心了。

不過姥姥每次講時都會加進一些自己瞎編的情節,有時連自己都忘了,結局也是可篡改的。

不過月娘喜歡,她喜歡姥姥講故事時跌宕起伏的語調和引人入勝的動作,她听著就好像身臨其境般。

就如這次,她是多麼埋怨趙雲救出了這麼一個扶不起的阿斗啊,居然蠢到將父親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讓他人。

月娘不敢抬頭,只是將頭愈加埋進姥姥的懷中,抽噎著道︰「姥姥,你還沒講完呢,月娘等著听呢,你可不要耍賴了,答應了要給月娘講一個晚上的,現在還差三個呢。」

今晚的夜色很美,姥姥便在這一片美麗中安然地離世了。

姥姥說過,她不會離開小漁村的。

如她所願,她被永遠葬在了小漁村。

她說她喜歡雪,因為月娘和她娘親皆是在大雪漫天時出生的,只是可惜,她並沒有等到那一刻,那雪花飄飛,銀裝素裹的一刻。

獨自一人坐在門前,月娘忽然覺得無限地茫然。她忽然不明白自己前一個月究竟在爭取什麼,兜兜轉轉了一圈卻還是要回原點了。

當晚,月娘便獨自一人跑出去了。

她也不知道她想去哪,迎著晚風只是想拼命地跑著。

她是多麼想一輩子都不停下啊。

她想,唯有讓疲憊與汗水包圍著自己,她才會暫時忘卻這些傷痛。這世界上,真的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了。

烏鴉的叫聲,冷風的 嘯聲,還有海水的撲騰聲縈繞在她的耳邊,似是在和她一同悲痛。

跑著跑著,她最後在海邊的一處沙堆上停下,這是她和阿柯以前經常坐的一個沙堆,現在卻是長了一些雜草,看樣子是很久沒人再坐在這上面了。

月娘爬上沙堆,靜靜地看著前方浪花拍打岸邊的場景,細細聆听著,清涼的海風自面上拂過,撫模著她幾近潰爛的傷口。

「月娘。」

忽听得一聲熟悉的 喚,月娘忙轉過頭,便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她立刻撲上去,大聲痛苦起來。

「阿柯,阿柯……姥姥不在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好害怕啊,我該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

阿柯扶住她顫抖的肩,努力地安慰道︰「不要害怕,月娘,不要害怕,阿柯在呢。」

前幾日他又被阿爹帶去那個地方了,剛回來便听說了這些事,當他趕去月娘家時,便听說月娘跑走了,他能想到的只有這一個地方,果不其然,當他來到這時,便見到了一身寂寥地坐在沙堆上的月娘。

幾個月不見,那個身影更加瘦小了。

月娘哭得那麼無助,阿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便一把將她擁住。

發泄一下就好了,他如是想。

除了姥姥,阿柯便是她在世上最親近的人了。

可這唯一的親近的人也將要被剝離了,她真的很害怕。

人生那麼長,要是就只剩她支身一人,那該是多麼的孤獨和可怕啊。

月亮悄地移動著腳步,原本波濤洶涌的海面此刻已然平靜無波。

兩人一同坐在沙堆之上,一如往昔一般。

這山,這水,這人,都不變,變的,只是這心。

往昔不復,只剩今朝。

月娘凌空抖著雙腳,眼中已無淚水,只剩干涸的淚痕,眼底只剩一片淡然道︰「明日我就要回去了。」

阿柯看著她沒有說話,這,他知道。

「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三年後我去找你。」

月娘笑著看著他。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對方,仿佛要將對方的音容笑貌深深刻進自己的心里。

最深厚的情誼,莫過于我們即使一句話話不說,卻只需一個眼神便能心領神會。

阿柯說了回來,那麼他一定會來,她信他。

自此,他的生活便不會再有平靜,刀光劍影,眾叛親離又如何?只要能保護月娘,保護他心心念念的月娘,那便夠了。

父親,他答應了。

多年後,當他花白了頭發孤身一人重新坐回這個沙堆上時,再次想起今日的種種,他並沒有後悔,至少年輕時他爭取過,那便足夠了。

不過幾日,兜兜轉轉間月娘又重新坐回了那輛馬車,只不過,這次卻是回程。

家,永遠不見了。

秋天到了,所到之處可以聞見瓜果成熟的香味,四處都洋溢著豐收的喜悅。

喜悅是可以傳染的,一如悲傷也是可以。

自那晚起,月娘便再也沒哭過,因為她並不是孤身一人,她還有阿柯。

她要努力活得有滋有味,活得比所有人都好,她不會讓姥姥失望,同樣也不會讓自己失望。

她似乎可以看見,三年後,阿柯褪去一臉稚女敕,高大瀟灑地站在她面前,撫模著她的發,同她說「月娘,我來帶你走了」。

想到這,月娘不禁勾起了嘴角。

見月娘心情似乎不錯,帶著干糧進來的王嬤嬤臉上也浮現出笑意,卻不願打擾她,重新放下簾子。

這次回付府幾乎沒遇見雨水天氣,天氣又是秋高氣爽,馬車也就行得快,不過二十來日便是到了。

當再次站在付府門前時,沒了初來時的驚嘆,有的只是無盡的感傷。

不過三個月,卻宛若世殊時異,一時間,她竟是有些征愣。

直到听到王嬤嬤的輕喚,她才中思緒中回來。

因為時節交替,太女乃女乃年紀大了,身體便有些不舒服,便沒來為她接風洗塵。

除了太女乃女乃,其余的人倒是都來了。

一如當日在大廳中的場景,明明這些面孔她都已熟知,恍惚間卻是覺得這般陌生。

一進大廳,她都是恍恍惚惚的,待回到房中時她竟是記不起今日究竟見了哪些人了。

直到午休後,靜姝拉著她去看太女乃女乃時,她才記起她似乎答應了靜姝同她一同去看太女乃女乃的。

回來後,她便大病了一場,這場病,足足拖了半個月。

在睡夢中,她見到了姥姥,姥姥在罵她,罵她怎麼這麼沒用,三個月間小病不見,大病卻是接踵而來。

姥姥的聲音那麼親切,親切到她想永遠沉浸在其中,就算是挨罵也沒關系。

然而時間是個好東西,好到它可以逐漸抹平人的傷口,就算是傷口潰爛不堪也沒關系,因為時間會讓他們淡忘,只留下最後的一絲想念埋入心底。

三個月後,付睿淵將月娘叫去了書房。

已是寒冬時分,但卻沒有下雪,天氣也正清朗,只是冷得打緊。

然則月娘滿心都裝著事,裹著厚厚的狐裘也便不感覺冷。

月娘正納悶,路上思忖著這幾日自己是否做了什麼錯事,可奈她絞盡腦汁就是不知所以然。

這些日子付銘宇被抓去校場磨煉了,她就是想闖禍也沒有人墊腳啊,要是被抓了就只她一人撞槍口了,她會那麼傻?

越想越是不對勁,也便故意地拖著時間,放慢了腳步。

然則路上卻恰巧踫見了正往書房中去的大哥付銘。

大哥並未裹裘衣,外間只是穿了一件棕灰色的棉外袍。

在明媚的陽光照耀下,就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在這寒冬之下遺世獨立。

打了個招 ,兩人便一同朝書房中去。

一路上,月娘時不時地撇向付銘,欲言又止。

明明看到了月娘糾結的神色,付銘卻也只是笑笑,不說話,她想說自然會說的。

眼見著在穿過幾個走廊就該到父親的書房了,月娘終于忍不了︰「大哥,今天你怎麼沒有去校場訓練士兵?」

知道月娘心中的顧慮,付銘一語道破︰「早間去過了,現下有事情回來同父親稟報。倒是你,可是又闖禍了?」

月娘以手指天,鄭重道︰「沒有,我敢對天發誓!」至少近幾天是沒有的。

付銘挑眉︰「哦?」

見大哥似乎並不知情,月娘有些失望,但還是抓著希望問道︰「大哥可是知道父親找我是為何事?」

大哥這麼足智多謀,定能猜出父親的意圖吧。

「等過完年你也就十歲了吧?」

「恩。」

「那估計就是給你安排先生了。」

付銘說得雲淡風輕,可月娘听得這話卻一下驚叫起來︰「先生?我不要上學。」

想起王二整日逃課被他娘吊著打和付銘宇整夜被罰抄課本的場景,月娘是打死也不願意踏入那火坑的。

付銘宇輕笑道︰「哪個人家的小姐胸無點墨的?」

月娘不甘道︰「那我便要當第一人!」

付銘不禁扶額,他這妹妹有時就是死腦經,只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道︰「女孩子還是要詩詞歌賦來點綴,使氣質更加典雅高貴,更加出眾的。」

「為什麼一定要典雅高貴?」她覺得她現在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是最舒心的。

付銘干咳了一聲︰「你難道不想將來嫁一個如意郎君?」

讓他一個未成婚的大男子來同小妹將這些事,當真是有些尷尬的。

月娘卻是回答得干脆利落,不解地繼續問道︰「想,但這又同我嫁人有什麼關系?」

付銘笑著看著月娘高昂起的頭,順勢給了她一個腦蹦兒,道︰「你個小笨蛋,等你以後便懂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