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風和驚雲走後,沈策在椅中沉著臉坐了片刻,而後站起身來走到書櫃前,從暗格里取出沉香木雕花木匣,拿出里面的白玉簪捏在手中看,想著剛才他在鳳儀苑見到的情形。
莫小七看到那少年時,眼中露出的驚恐之色比當初上元節上她看到宋恪時尤甚……那樣絕望的神色,讓他想起來心都忍不住隱隱作痛。
在她的前世里,他們究竟對她做了什麼?讓她重活一世都不能忘懷?
關于莫小七的前世……沈策在記憶里努力尋找,可除了他回憶起的在御林苑馬場驚了她的馬那次外,唯有能記起的就是那時她極差的名聲,是京城里最為有名的「天煞孤星」。
還有……沈策猛地握緊手中的玉簪。
他想起一件事來。
前世他最後一次進宮刺殺宋恪前,因為逃避追捕躲在了城外的桃花山上。
桃花山上有座小而破的庵堂,叫「青雲庵」。
他那時帶著阿澤東躲西藏地住在山上的石洞里,為尋找食物,他曾潛入青雲庵。
青雲庵里破舊不堪,空空如也。
他在庵里一無所獲,甚至連一滴水都沒有找到。
然而,他卻在看到庵堂的院子里,有一個女孩匍匐在地上吃草……是真的在吃草。
她面無表情,在地上拔著剛露出頭的青草吃,她吃得很認真,好像草是世上最美味的東西。
沈策生于富貴,長于膏粱,哪見過這般困苦的人生,當時就看得呆住。
地上的女孩似乎察覺有人在看她,緩緩抬頭望了一眼。
她看起來很丑的樣子,骨瘦如柴,形容枯槁,唯有一雙眸子在那張丑陋的臉上如一泓深潭,清澈如水,明淨似波……一如莫小七每次看他時的光波流轉。
沈策因為自己還在躲避官兵追捕,又一心想著再次進宮刺殺宋恪,自然沒有心思去研究為什麼這個丑陋的女孩為什麼會吃草,只以為她是四處流浪的乞丐,餓得狠了才會如此。
他怔怔的看了一會兒,也就走了。
但在離開桃花山再次進皇宮前,沈策也不知出于什麼心理,竟又拐去青雲庵。
他看到那女孩兒,幾天前爬在地上吃草的女孩兒,裹著一氈破布,在陰暗的庵房里,破蔽的土炕上,安靜的睡著了……她睡著的時候比醒著的時候美很多,細黑柔順的眉微蹙著,長長的睫毛下垂,神情恬靜淡然。
也不知是因為好奇,還是憐憫,沈策對著她的睡顏看了一會兒,竟忍不住上前模了模她的臉,卻發現她的臉……已經僵硬冰冷。
她已經永遠的睡著了。
那天,他終于殺了宋恪,自己也在亂箭中死在桃花林里……
「 擦」一聲,沈策從回憶中驚醒。
他攤開手掌,發現手里握著的白玉簪竟已……碎裂。
吳承諭從鳳儀苑離開後,告別莫少松,急匆匆地去春暉院找吳氏︰「姑母,佷兒覺得姑母昨天說的話極是有理,莫府離西林書院比吳家宅子近,倒是住在這里更好,更方便。」
果然美色惑人!吳氏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冷笑。
自己昨天說了那麼多有道理,又為他著想的話,他不為所動,一意要去住吳家宅子。今兒不過見了那死丫頭一面,就改變了主意!
但不管何種原因,他只要住下,就逃不月兌自己的手心。
莫七,自然也是!
吳氏掩去眼中冷意,含笑對吳承諭道︰「你這孩子,姑母自然是為你著想,怎麼會哄你?」
她說著就連聲讓吳嬤嬤帶人去給吳承諭打掃收拾住處,說道︰「既是長久住下,便不能住在外書房里將就了,給表少爺好好收拾個院子。」
吳氏本來想讓吳承諭住後院閑置著的清風軒。
因為,離鳳儀苑近。
柳佳慧知道後說道︰「大嫂,吳表少爺是外男,住在後院怕是不妥。」
薛氏也說道︰「咱家幾個哥兒還都在外院住著呢,怎的表少爺倒住進了內院?何況咱家還有幾個未出閣的姑娘在,大嫂還是另外給吳表少爺安排住處才是。」
莫老太太也覺得不妥︰「外院閑置的地方多的是,怎的要弄進後院里來?」
她雖然很想巴結吳家,但讓外男住進內院這種事……她還有好幾個孫女等著說親呢。
大家都反對了,吳氏找不出什麼有道理的話來反駁,只好在外院給吳承諭重新收拾了院子。
吳承諭倒也不甚計較住什麼地方,開開心心地住了下來,又對吳氏說道︰「我雖是客,但老太太總歸是長輩,倒應該每天去向她老人家請安!」
吳氏當然知道他要去嘉善堂請安的用意,那正是她所希望的。
「你要去給老太太請安是你的孝心,姑母自然是贊成的。」她笑著說道,心下卻暗自冷哼︰不過就只見了一面,倒像被勾去了魂兒似的。原先和老太太多說一句話都不耐,這會兒倒要日日去請安?
但鄙視歸鄙視,她對吳承諭如此容易上鉤卻十分喜聞樂見。
他能把死丫頭弄上手最好,多少好處等著自己!
要是他實在無用,弄不上手,自己也得想法子讓他把死丫頭名聲弄臭……
她名聲毀掉,自然嫁不到好人家,嫁不到好人家,就不需要什麼嫁妝……到時鳳儀苑里的東西還不都得歸莫府?琪兒嫁妝也就有了!吳氏洋洋得意地想著。
不提吳氏在這里陰謀算計,各種幻想。
莫少璃最初听吳承諭竟真的要住在莫府時,難免憂慮害怕,但細細想過後,卻也淡然下來。
今世和前世已有大不同,有莫四老爺在,有綠珠在,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難道前世上了當,這次她還會蠢到要重蹈覆轍?
雪鳶從嘉善堂劉婆子那里得了消息,回來對莫少璃說道︰「吳表少爺早上要去嘉善堂給老太太請安,但因為他還要去書院,所以去得較早。」
「早麼?那咱們就去晚點。不耽誤和大伯母說事兒就行!」
雪鳶听姑娘說要去嘉善堂和大太太說事兒,頓時磨拳霍霍,躍躍欲試。
她和綠珠忙活了兩日,就等今天了。
嘉善堂早安快要散場時,莫少璃姍姍出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