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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 入關

「你為什麼不肯等一等,為什麼不肯!」

她瘋了一般將他的手打開,哭喊著怒罵。

即使她知道再等一等也未必能將小十救下,即使她知道這樣的她像一個無理取鬧的瘋子,可她的悲傷和怒氣,該向誰傾瀉呢?

他無奈地嘆氣,抬手將地上氣息全無的人翻轉了過來。

「當初遇見你的時候,箭術不精,準頭不行,差點誤傷了你,是我的不是,可如今,你怎麼對我的箭術還是這麼沒信心?」

「你親手殺了小十,你居然還有臉說這樣的話……」

白成歡哭罵到一半,忽然就戛然而止,手指顫抖著指向了地上被翻過來的人!

堅硬的盔甲下,露出的是一張臃腫破碎的臉,一根利箭,正自下而上,斜斜地穿過他的喉間,一片血肉模糊。

「這是……」

她腦海中飛快地掠過一個念頭,卻又不敢相信。

「這是永昌伯林翰,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十。」

蕭紹棠抬手虛虛地遮在她的眼前。

「不要看了,免得嚇到你。」

地上的人死狀太過淒慘,他並不願意讓她多看。

「那,那小十呢……」

她被淚水沖刷過的眼楮瞬間就恢復了清明,有些迷惘。

她可是記得永昌伯的刀就架在小十脖子上的……

「他沒事,就是脖子上以後留個疤而已,死不了的……不過,皇帝那邊會不會讓他活,那就不知道了。」

他眼神黯了黯,攜著她的手站起身,望向遠處。

高大雄偉的函谷關在沉沉的夜色里像是一尊亙古不變的巨獸,守護著中原大地。

他們的腳步,終于踏過了這里。

而前方等待他們的是,是大齊最為肥沃的廣袤土地。

「走吧,我們入關去。」

蕭紹棠率先邁步走了出去,神色間卻清冷如這漫天的月色,並沒有奪得這「天下第一關」的欣喜之色。

「蕭紹棠!」

白成歡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緊跟著追了上去,有些怯怯地跟在他身後。

「你是不是生氣了?我,我錯怪你了……」

蕭紹棠沒有回頭,卻在心里嘆氣,這個傻瓜,為了別人說恨他,難道他不該生氣嗎?

他打算好好地治一治她這個動輒就把他往壞處想的毛病,所以忍著沒有理會她的小心翼翼,只大步地向前走。

白成歡一路小跑地跟在他身後,各種賠不是,各種好言哄勸。

「蕭紹棠,是我沒看清人就怪你,是我混賬……你別不理我行嗎?」

「以後你說什麼我都相信,不會隨隨便便就誤會你!」

「嗨,嗨!我跟你說話呢!」

蕭紹棠卻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一直朝前走,直到听不到身後的腳步聲了,才停了下來。

身後傳來白成歡哀怨的聲音︰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嘛……」

她還是徐成歡的時候,除了娘親,她極少哄人高興,後來重生到了白家,李氏更是把她看得眼珠子一般,都是哄著她,更不必她去哄著別人,而蕭紹棠,從來都沒有這樣待過她。

此刻她滿心愧疚,卻是茫然而無措的。

听著她難得嬌軟下來的聲音,蕭紹棠忍著想笑的沖動,回過頭的時候,臉色又是一片冷凝,嚴肅地看著她︰

「知道錯了?」

「嗯嗯,知道錯了!」她點頭如小雞啄米。

「冤枉我了?」

「嗯嗯,是我冤枉你了!」

「以後還恨我不恨?」

「恨……呸呸,不恨不恨!」

白成歡差點咬到舌頭。

蕭紹棠終究還是被她這樣蠢萌蠢萌的樣子破了功。

無論她怎麼樣對待他,似乎只要她稍微地低一低頭,他就再也無法硬起心腸。

冷凝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朝著她伸開雙臂︰

「既然知道錯了,那就過來吧!」

她盛滿可憐兮兮的眼楮倏然就亮了起來,驚喜而雀躍,像只小燕子一般飛快地向他撲了過去,投入了他的懷中,身上堅硬的盔甲與他胸前的甲片相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兩人跨上戰馬進入城門的時候,白成歡還是回頭看了一眼永昌伯的尸首。

「命人將他好生安葬了吧。」

永昌伯林翰,與從前的徐成歡只是照過幾次面,並無交情,可他也只不過是皇帝推出來的一個犧牲品而已。

一個人的一生,就這麼結束了。

關內,早已兵敗如山倒。

永昌伯被蕭紹棠一箭封喉,又被陸同從身後推了一把,跌下城樓暴斃,喝醉了的將官們一無所知,而宋長卿與宋溫德,自始至終,就沒有出現過。

章千總帶著士兵苦戰,看著他們一個個倒下,自己數次向營內求援,卻沒有人理會,他終于在天光微明之時,看到秦軍的旗幟在函谷關的城樓上飄揚起來!

晨曦照在秦軍玄色軍旗上,看得章千總眼前一黑函谷關已經徹底失守了?

秦軍吹響了勝利的號角,趙文松帶著人登上了城樓高聲喊話︰

「繳械投降,一概不殺!」

「大人,咱們是不是,敗了?咱們快逃吧?」

一直跟著章千總的士兵恐懼地問道。

章千總望著視野中越來越多的黑甲秦軍,赤紅著雙眼舉起了刀︰

「不許退,誓死一戰!」

他打了一輩子的仗,明知道此時唯有逃亡才能留得一條命,可他還留這條命做什麼呢?

晉王反叛,永昌伯以死殉國,宋長卿與宋溫德定然與那些將士長醉不醒月兌不了干系,這個時候,他就算逃了,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蕭紹棠與白成歡帶著秦軍進駐函谷關的時候,章千總已經被趙文松帶人逼到了末路。

他們遠遠地猶能看見章千總正在奮力拼殺,雖然身邊已經堆疊了層層疊疊的士兵尸首,卻根本沒有退縮之意,悍勇依舊。

「這樣的人,卻一心跟著皇帝,真是可惜了。」

蕭紹棠對這樣悍不畏死的忠勇之人一直很敬重,此時見章千總窮途末路卻還不願意投降,心里很是惋惜。

「那就把他收過來,就不可惜了!」

白成歡朝著身後揮了揮手,就有人帶著老少婦孺十數人走了過來。

白成歡找了塊高地,命趙文松帶著這些人全部站了上去,對著章千總喊話。

「章士德!你不惜命,要與我們死戰到底,但是你抬眼看看這些人,他們的命,重不重要!」

正拼命砍殺的章千總听到這聲音立刻就看了過來,等看清初升的旭日照耀下的老少婦孺時,瞳孔猛縮,腦中嗡地一聲炸開了︰

「趙文松你這個直娘賊!拿老子的家人來做威脅老子,你這個畜生!」

趙文松听見他憤怒的罵聲,不怒反笑︰

「罵別人之前,先拿鏡子照照自己!要說畜生,也要先說說你自己!當日是誰在弘農縣拿著世子妃的家人威脅我們?你能做初一,我們就做得十五!」

笑完了,還故意拿刀在半空中比劃了幾下︰

「如今我們世子殿下與世子妃不計前嫌,只要章千總願意歸降世子麾下,我們殿下與世子妃就願意將過往一筆勾銷,日後咱們同心同德,共贏天下!章千總要是非要白白賠上自己的命都要跟我們世子作對到底,那就休怪趙某刀下不留人了!章千總以為如何?」

「趙文松!」

章千總目眥欲裂,但是看著在晨風中瑟瑟發抖的老父老母,驚慌害怕的妻子兒女,望著周圍荒涼一片的死尸,最終悲號一聲,扔了手中的刀!

京城。

冀州的戰報飛馳入京城,破開初冬沉夜的霧靄,直指皇宮。

正被噩夢纏繞的皇帝猛然被驚醒,夢中的驚懼可怖與耳邊危急的戰報一起,讓昭陽殿中彌漫著人的氣氛︰

「虢州全線失守,知府開了虢州府城城門投降,秦軍已經開始攻打冀州……永昌伯戰死城頭,晉王被秦軍俘獲,秦軍趁勢佔據河東,虢州千總章士德歸降秦軍……」

一個又一個不詳的消息在皇帝耳邊回蕩,如同猛然撲上來的猛獸,就要將他吞噬

他的天下,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他怎麼會落到這樣的境地?!

皇帝的頭腦有那麼片刻是空洞的,等他眼底漸漸積聚起血色的時候,前來奏報的武官听到了他困獸一樣的怒吼︰

「宋長卿呢?宋長卿去了哪里?宋溫德呢?」

「宋,宋公子……與宋大人,一起,一起消失了……」

那武官對那場當事人所剩無幾的仗,根本不知道其中詳情到底是什麼,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秦軍攻入冀州之後,冀州的官員猜測出來的。

可他雖然害怕皇帝發怒,戰戰兢兢幾乎語不成句,但還是硬著頭皮把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

「知府大人與守備大人援助不及,只能派卑職連夜進京報信,還請皇上速速派人前去支援!冀州,冀州只剩下三萬兵馬了啊!」

冀州的兵馬當初增援西北,已經調走了兩萬,雖說與胡人和談之後皇帝下令重回冀州,但是回來的軍隊還不足一萬,後來增援虢州又被永昌伯帶走了一萬。

而秦軍那邊,秦王世子原本就帶了兵強馬壯的五萬虎狼之師一路東進,攻下陝州虢州之後又佔據了河東,一路整合,如今已經有八萬之眾,任誰面對這樣的敵人,都會膽寒。

皇帝愣了一會兒,忽然張口,猛地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冀州只有三萬兵馬了,雍州也只有五萬,而京衛的兵馬,他這個皇帝還只能調動一半,他拿什麼去支援冀州,去保衛他的天下?!

「皇上!」

劉德富驚呼一聲撲了過去,卻被皇帝一把推開。

「去,叫人,召集百官,朕要早朝!」

大齊已經不管事情太久的官員第一次在三更半夜就被人挖了起來上早朝。

一個個在黑  的路上模索著進宮,心里又恐慌又害怕!

「秦王爺當年多忠心耿耿的人,怎麼會到如今這一步啊!」

有當年的老臣進太極殿的時候,還在悲愴地抹眼淚低嘆,待到抬頭看見金座上面無血色的皇帝,才頓時止了哭聲,默默地在殿前站好。

但是皇帝已經瞧見了他的眼淚,也敏銳地听到了他的哭泣。

「拖出去,杖斃既然心里想著秦王,那就去給他陪葬好了!」

那老臣一路悲號著被人拖了出去,余下群臣齊齊噤聲,就連受了風寒的,也拼命忍著,連一聲咳嗽聲都不敢再發出來。

「如此昏君,活該今日,活該今日啊!」

殿外傳進來被拖出去的老臣淒厲的慘呼,伴隨著他絕望之下的叫罵,讓听到的人頭皮一陣發麻。

皇帝卻渾然不覺自己的殘忍,陰鷙的目光再一次盯住了瑟瑟發抖的群臣。

「你們領著朝廷的俸祿,享受著朕給的榮華富貴,如今國將不國,你們一個個怎麼都不說話了?倒是拿出你們的本事來,告訴朕,怎麼抵抗秦軍啊!」

大臣們的頭垂得更低了,一個個在心頭月復誹。

這說話的,被拖出去杖斃,不說話的,也不對,這純粹是不給人活路啊!

永昌伯這才走了多少天,就已經橫尸虢州,連個囫圇尸首都回不來了,他們誰還敢再當出頭鳥去送死啊!

太極殿上的氣氛像是凝滯了一般,最終大臣們將目光齊齊地投向了丞相方含東,意思很明顯,平日里皇上那里有什麼好處,都是你方大人一個人得了,這個時候,該你出力了!

方含東也明顯感覺到皇帝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頭皮一緊,立刻搜腸刮肚地想主意他也怕萬一京城失守,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方含東能混到丞相這個位置上,除了拍馬屁最和皇帝心意,他也算是有些聰明勁兒,想了一陣就出列道︰

「皇上可還記得秦王府為什麼造反?」

一提這個,皇帝的臉色立刻就黑了,方含東這不是揭他瘡疤嗎?!

雖然秦王沒有明確出面,一直縮在西北不出頭,可誰不知道秦王世子打的旗號就是要報弒父殺母之仇?

他堂堂一個皇帝,想要暗殺秦王,居然沒成功,還招得秦王造反,這簡直就是他這個皇帝的奇恥大辱!

方含東一看皇帝臉色不好,立刻就解釋道︰

「皇上,秦王府造反的根由,在于秦王遇刺與當年秦王妃在宮中罹難。如今秦王還好端端的,這事情,好好跟秦王世子解釋,想必天下臣民是會站在皇上這邊的。至于秦王妃……」

方含東厚著臉皮將他的主意說了出來︰

「皇上,您要為秦王府主持公道,將當年的凶手交出來,方可平息秦王府的怨氣!」

「你這是要朕向秦王府逆賊低頭?!」

猛然听到方含東這樣的話,皇帝震怒不已,他絕不要向秦王府低頭!

方含東心里暗嘆,到了如今,兩方比比,不低頭還想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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