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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背道而行

商雪袖就在蕭遷的怒氣下,在一堆胡亂丟出來的東西中跪著,剛才她甚至被一本書砸中了。

可是她沒有那麼害怕,也沒有那麼忐忑。

或許原先所有的畏懼,皆因為她不敢去選擇,怕這樣,怕那樣。

可她現在有了選擇,反而覺得也沒有那麼可怕了,可以坦然面對蕭遷。

但是,雖然沒有懼怕,卻仍是深深的抱歉,比抱歉埋藏的更深的,更讓她忍不住哭出來的,是感謝。

她第一次沒有在蕭遷前筆挺筆挺的跪著,從她進屋起,便低了頭,她不是來吵架的,也不是來爭執的。

怒氣終有盡時,六爺也總會有稍微平靜的那一刻。

她忍不住的想到,嚴肅如六爺這樣的人,發起脾氣來,卻如同小孩子一般,喜歡亂摔東西,只是……若她離開以後,能惹六爺這般生氣的人,也會少一個吧。

商雪袖便忍不住抬起了頭,一旦入宮,恐怕再難相見,終于還是淚流滿面道︰「六爺,六爺,您消消氣。」

蕭遷無力的將手中的東西放了下來,眼眶通紅,在商雪袖目光對過來之前別過了頭,看著窗外,後院中的竹林被冬雨打的蕭索無比,他笑笑,道︰「我怎麼敢生氣。」

「六爺,」商雪袖的頭重重的磕在地上︰「我感激您,我一直都感激您,這些年在我身上花費心血無數,讓我從一無是處的商秀兒變成了今天的商雪袖。」

她的眼淚滴滴答答的掉在地上︰「我感激您,最後終于讓我的缺憾補成了圓滿——這或許是您做過的後悔的事,我還曾經跟您爭吵,可如今只有感謝您,讓我不曾錯過了他。我……我想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報答您的大恩。」

這話她說的動情,可仿佛再次燃起了蕭遷的怒氣,他的手握緊了起來,幾乎咬牙切齒而又滿含諷刺的道︰「既然如此感激我,為何又讓我一腔心血付諸東流?若想報答,並非不能。」

他回過身來,怒喝道︰「唱戲啊,繼續唱明劇,便可報答我!」

商雪袖抬了頭,看著蕭遷。

蕭遷看著她,她的目光澄澈,一字一句的問道︰「六爺,若少了一個商雪袖,明劇便不行了嗎?」

蕭遷從未覺得,直視商雪袖是這樣難的事。

明劇以比他預想還要快的速度風靡天下。

一個個的大小班子改唱明劇,而大戲班子也在做他們自己的明劇本子,又因為原本各家底蘊、風格不同,唱出來的明劇也各具特色,假以時日,便會流派紛呈……

縱然少了一個商雪袖,明劇,還是明劇。

可是,這是他耗費了無數心血才得了這樣一個人,打造的完美無缺,若是一直這樣唱下去……他明白,他也懂得,然而眼神還是黯淡了下去。

他舍不得。

商雪袖是一個人。

雖然他心里無數次將她比喻成良玉,可她終究不是他能握在手中的玉。

早在商雪袖挑班離開蕭園的那一日起,他就明白早晚有這樣一天,她會月兌離掌控,他原本也無意掌控她不是麼?

可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早。

「六爺,」商雪袖殷切的看著蕭遷道︰「或許您覺得我這麼說,只是為了自己找借口。我小的時候全家都是種地的,門前也會種些花木,看到我爹將長得又直又長的睫桿掐掉,總覺可惜……可您一定懂的,是不是?」

蕭遷怎麼會不懂?

匯聚千言萬語,只得一句,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商雪袖又叩首道︰「六爺,我感激您。您從未拿我當過弟子,以前我內心還多有抱怨,覺得您是不想和我扯上太多的關系。」

說到這里,她的心情夾雜著激動、傷感、內疚,在知雅水榭樓頂上的那些話,她到底食言了︰「可後來才明白,您將我看作、看作……」她泣不成聲的道︰「看作志同道合之人,我感激您對我如此看重,也萬分抱歉,半途而去。」

她站了起來,將手邊的東西靜靜的擺在了桌案之上,道︰「這是我幾度重新謄寫的……算是為明劇盡些力。」

若能兼得,她怎麼會舍得放棄明劇,放棄戲台,可是她也始終記得賽觀音的話。

從小時候的那一場大水,到現在,商雪袖早已知道有些夢做都不能做。

從此她孤身一人,蕭園再也不是她的依靠。

她止住了眼淚,道︰「六爺,以後,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說得上話……但只要有能盡力之處,我會為明劇發聲。」

蕭遷看著她,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你會後悔的。」他道。

商雪袖笑了起來︰「六爺,說到底,我們都是有一個目標便無論如何都想為之努力的人。為什麼慶佑十二年的時候,伶人會月兌了賤籍?六爺,您到現在,都不曾放棄過,對比之下,您說我會後悔,可我不這樣想。」

她堅定的道︰「恰因為我不想後悔。」

————

七張樸素的請柬一字排開。

每個請柬都夾了一頁紙,除了寫了恭請觀戲的話,還細細的寫上了這戲分多少折,都什麼人飾演什麼角色,文武場子又是什麼人,甚至連最末流的龍套名字都寫在了上面,更不要說將知雅水榭最好的一個雅間留給了蕭遷。

全霍都,只有蕭六爺才有這樣一套請柬。

這請柬自然是商雪袖下的。

蕭園已經恢復了安靜,誰也不敢接近的莫忘居里,只有賽觀音才知道,蕭遷曾經在商雪袖離去之後的這些天里有多麼痛苦。

屋里那麼整潔、干淨,地面上一塵不染,仿佛之前那場憤怒像一場夢。

火盆偶爾發出了輕微的響動,書案上除了請柬,是商雪袖留下來的各種抄本。

戲本子是最多的,然後便是明劇的曲律集成,還有兩本圖冊,專門講行頭和水袖的。

商雪袖畫畫的功力已經相當可以了,寫意之間就將水袖的用法繪制的極為傳神。

更兼一些零散的還未來得及成冊的各種心得,都是嘔心瀝血之作。

賽觀音難免皺了眉頭,這樣一大摞,商雪袖真的是……她最終只是緩緩的離開了書案,尋了一個青花纏枝番蓮紋的梅瓶兒,將手里還未開的梅花插了進去。

蟲不老說

今天的第二更~商雪袖的話來自于我們老家農民的話,掐尖憋杈,也就是說把枝頭剪掉,才會分出新的枝杈來。

她希望自己歸隱為明劇帶來的作用是積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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