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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義伯瞥了楚玉凝一眼,見她宛如個小大人般正襟危坐,小臉緊繃,不由啞然失笑。

他可不認為楚玉凝知曉自己心中打著何種主意,或是明白,他與寧王妃在花廳里那番談話有何深意,不過以為她還在氣憤不過蘇氏被蘇宸娘害得昏迷不醒之事。

小孩子家家氣性還蠻大!忠義伯在心中感嘆一句。

難怪朱沅宵一個混世小祖宗也被小丫頭給吃得死死的。

這可不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物降一物?

一想起二人之間未來所存在的種種可能,忠義伯就覺得心情舒暢。

又記起蘇氏在京中的名聲,不由將灰白的濃眉擰緊。

倒是忘了,以寧王府的門第,即便蘇氏身上不曾發生此事,未與楚闊和離,楚玉凝配朱沅宵都有點兒高攀了。

忠義伯不由偷瞥了眼。這丫頭的容貌,年紀雖小,然鼻子、眼楮、臉蛋、下巴無不精致,長大後也不知會長成何等禍國殃民的模樣。

即便做不了正妃,若一直能像如今這般把朱沅宵那孩子迷得暈頭轉向,一個側妃倒是不成問題

再不濟,做個受寵的侍妾,雖名聲上稍有委屈,對于忠義伯府,對于她自己而言,卻是個不錯的歸宿

楚玉凝全然不知忠義伯僅憑借著她與朱沅宵之間短暫的互動,便在心中默默算計著自己的未來。

她若知曉,只怕會忍不住嗤笑出聲。

前兩世,朱沅宵心心念念,恨不能將一顆心掏出來,捧到面前的,從來都不是她,而是薛永怡。

朱沅宵現下之所以和顏悅色和她說話,偷拿府里的人參贈予她,不過如他心中所想那般,好不容易遇見一個讓他感興趣的小姑娘,就像發現一件使他覺得稀罕的物什一般,在未玩厭之前,總會多花些心思琢磨一番的。

她可沒心思做個玩物,自要離朱沅宵遠遠的。

祖孫二人各懷心思地回了蘇宅。

待見了躺在床上除了呼吸尚存,宛如一個死人般的蘇氏之後,圓滑世故如忠義伯,也微微變了臉色。

「莞娘的頭發去了何處?為何剪了!」

楚玉凝嘴角彎出一抹譏諷的笑,張嘴欲答,被柳嬤嬤察覺到她神色不對,眼疾手快地扯了扯她袖子。

「回老伯爺,因著夫人傷在腦部,需得每日以帕子熱敷在傷處,而後施針。剪去頭發乃是為了找準穴位,方便治療。」柳嬤嬤搶在楚玉凝前面,恭敬答道。

忠義伯抿唇盯著蘇氏光禿禿的頭看了良久,沉著臉道︰「嬤嬤自小照顧莞娘,一直穩重周到,莫不是年紀大了,就糊涂了?」

柳嬤嬤待蘇氏宛如親閨女兒,楚玉凝再看不得柳嬤嬤受委屈的,不顧柳嬤嬤的眼神勸阻,冷著臉道︰「是外孫女兒拿的主意,外公要怪,便怪玉凝吧!」

「你年紀小不懂事,這房里的丫頭婆子活了這般大年紀,也不懂事麼!我看是沒了主母管束著,一個個都忘了自己的本分!」忠義伯沉臉看著她,陡然對屋中的一干奴僕發起難來!

「母親腦部受創,減掉頭發後,可得到更好的治療,有何不對?」楚玉凝毫不示弱地仰起頭,直視著忠義伯銳利的眼眸,反駁道。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可輕易損毀?你這般將你母親的頭發全部減掉,是打算她醒來後,出家當尼姑麼!」

忠義伯見楚玉凝竟不識他的好心,打算借著這個由頭,好生敲打一番屋子里服侍的僕婦,使她們不敢生出別的心思,卻被楚玉凝當眾頂撞,那原本裝出來的怒氣,也被激起了三分。

「哼。」楚玉凝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頭發沒了,總能再長出來。」

「姑娘,老伯爺也是為著夫人著想!」柳嬤嬤見祖孫二人鑼對鑼鼓對鼓地吵起來了,大為著急,忙小聲勸著楚玉凝。

「老伯爺是您外公,您再不能這般與老伯爺說話。快給老伯爺認個錯。」柳嬤嬤輕輕捏了捏楚玉凝的胳膊,目中滿是祈求地道。

「孫女兒一時著急,沖撞了外祖父,給外祖父賠不是。」楚玉凝經不住柳嬤嬤哀求的目光,垂下雙眸,放軟了聲音,矮身向忠義伯行了一禮。

她不是個真正八歲的孩子,不會不知輕重。

外祖父或許是母親日後唯一的依靠,她若真將外祖父惹惱了,等到那一日到來,自己故去之後,母親要怎麼辦?

忠義伯略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

明明前一刻還像只炸毛的小貓,不過听了嬤嬤一聲勸,立時就收了一身銳利的爪牙,化身溫軟無害的小白兔了?

並不一味只知沖動行事,倒是個听得進去勸諫,識時務的小姑娘。

忠義伯總算將這茬接過不提,順著台階便下了。

他日夜奔波,連早膳也沒來得及吃,看完蘇氏後,便自去前廳用膳,讓楚玉凝在一旁布菜。

楚玉凝心平氣和地伺候忠義伯用膳。

「我先去眯一會兒,待得午後,你去前院尋我。」

「是。」楚玉凝恭聲應下。

忠義伯便在王大管事的引領下往前院而去。

楚玉凝便回到臥房看蘇氏,沒待一會兒,忽然有個小丫頭從外面進來,到楚玉凝跟前,稟告道︰「回姑娘,蘭小哥兒不知做了何事,引得薛姑娘不快,二人竟在房間里吵起來了呢!」

「蘭舟竟有精力跟薛姐姐吵架了?看來他恢復地不錯嘛!」楚玉凝邊說便起身,面上氣勢洶洶,心中對此事訝異不止,沒料到薛永怡這般好的脾氣,蘭舟又是悶不吭聲的性子,這兩人竟能吵起來?

然不論二人因何爭吵,她必定是站在薛永怡這邊的。

楚玉凝步履如飛地走到隔間,「嘩」地一聲推開屋門,面色不耐煩地看著蘭舟,「你若覺得自己身子無大礙了,就趕緊起來,回鋪子里干活兒去!你別以為薛姐姐每日里好聲好氣給你喂藥,你就欺負人好性兒!你今日別吃飯了!午膳晚膳都不許用!竟敢跟薛姐姐吵嘴,你可真長本事了!」

不問緣由,劈頭蓋臉將蘭舟一通罵。

蘭舟靜靜地躺在床上,一雙黑黝黝的瞳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竟像根木頭似的,對于她的訓斥無動于衷。

不,並不是無動于衷。

楚玉凝與他視線對上,他的目光清凌凌的,像一汪寂靜幽深的清泉,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模糊地倒映出一個身影,想也知曉,正是此刻張牙舞爪的自己。

他忽然看著她,嘴角輕微地咧出一條彎弧,一向淡漠的臉上,淺淺地暈出絲絲笑紋。

他那副模樣,哪里是無動于衷,分明是極為享受她的謾罵!

楚玉凝一想到這種可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是傷了肋骨,難道連腦子也燒壞了!」

蘭舟卻神色專注地看著她,抬手指了指側身站在一旁臉色不佳的薛永怡,神色似乎頗為委屈地道︰「她收了我的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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