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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故人

「丫頭,你問了老太婆那麼多問題。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會進來這種地方。皇後犯錯,再不濟也只是禁閉椒房殿或者打入冷宮。」

「下毒,謀害後妃。」南月答得簡短。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尚未定罪,沒有進冷宮的資格。」

「是有人強加之吧。」完顏玉照笑了。

「是不是強加都無所謂,總之我還是到這里來了。」南月有些喪氣,眼楮無神地掃著地面。

完顏旻那個怪胎,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

「原諒我老太婆冒昧,你與旻兒,可好?」完顏玉照眼角的細紋彎彎翹起。

南月搖搖頭。

「不好?怎麼個不好法兒,皇上中意其他女子,不慕中宮?」

南月下意識搖頭,但繼而又猛烈地搖頭。

第二次∼搖頭是否定先前的。

「完顏旻的心思,我半點都不清楚。至于他喜歡哪個女子,中意哪個妃子,我更不清楚,總之……那個人不是我就對了。」南月幾乎是急切地反駁,說到最後語氣才平靜下來。

「哈哈哈,丫頭,你何必這樣著急地把自己撇開。」完顏玉照忽然放聲大笑,也不在乎是否失了高貴優雅的形象,笑聲里帶著折轉深長的意味。

「你……」南月有些氣憤,苦于模不清楚這位公主姑姑的脾氣。

「我可以多問一句嗎?姑姑又是如何到這里來的?」南月急著把話題從完顏旻身上扯開,她著實不想再談與那個人有半分關聯的問題。

「丫頭,不是老太婆不願告訴你。只是太久了,久得我自己都懶得記起。」完顏玉照撫了撫垂于身側的白發。

看得出,即使那頭秀發已經只有不多的黑色,婦人對之還是有著少女一樣的珍惜。

完顏玉照沒有急于回答南月的問題,反而盯住南月的臉和衣著。

「丫頭,一個女孩子,不論生出來是何樣容貌,總要先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再出門。就算不是給別人看,至少自己要覺得舒服。你看看你,哪像個皇後的樣子。」

南月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頭發早就因為一天的折騰而有些凌亂。發梢處甚至粘掛著一片稻草屑。群擺也一路沾了土,有些灰撲撲的。

「丫頭,人活著,要體面。」

完顏玉照說著,做了一個令南月覺得不可思議的舉動。她緩緩地,下了自己的稻草鋪榻。穿上地上擱置的一雙縴塵不染的小白鞋。

移步走了過來。

手里握著一小片什麼東西。

她走近,到南月身邊來。兩人便只有一牆之隔。那面牆的之間的柱子排布得極稀疏。兩個在對面的人可以很清楚地看清對方的臉。

南月一早注意到完顏玉照的瓜子臉盤小巧而精致。但還是被眼前的五官驚艷了一把。

再素淨不過的臉,上面任何多余的東西都沒有。甚至由于營養不良而呈現紙白。但還是在上面雕琢出精美絕倫的五官,立體而深入人心。

完顏家的基因果然優良。南月小小地暗嘆一把。

對面薄而瑩潤的唇淺勾起美妙的弧度。

完顏玉照手里的東西亮了出來。

那是一把做工考究的黃楊木梳。因為被主人用得久,梳柄上最初的雕飾已經不見。只有木質本身反射出明澤而不浮夸的顏色。

「丫頭,背過身去。」

「額?」南月眼楮睜大,眼皮處的褶深刻起來,眼神里有些不知所措的呆頑。

「我沒有女兒。我這一生都想有個女兒。我常常想,我是最會打扮女孩子的人了,然而我卻沒有一個女兒。連個兒子也沒有。」

「你不卑賤。丫頭,我看錯人了。轉過身來吧。」

「姑姑,使不得。」南月有些想往後退。

她不大慣于接受別人這樣慷慨的饋贈。

「你就當是圓了老太婆一個年輕時未了的心願。怎麼,不肯嗎?」。

南月這才順從地背過身來,心下忐忑。

完顏玉照拔下南月頭上那支隨意斜插的釵,手勁兒是極巧的,力道不輕不重。

烏發頃刻間垂落,斜蓋了半面臉頰。

黃楊木梳插入厚密的發層,錦緞狀黑雲被完顏玉照從柱子間隔處掏出捧起,斜托在手里。

細密梳齒由上而下毫不費力地滑過。

南月想哭,只是她一向沒有眼淚。

一個女孩子,三歲以後,再無眼淚。

一白一黑兩道長瀑在冰涼石獄里流動。黑的那條因為在人手里撫弄,時不時會反射出一面水色光澤。

「臉怎麼了?」完顏玉照注意起南月臉上那道陳痂。

「生來如此。」

「胡說。你這種疤痕明明是後天受了損害。如果沒有這疤,倒還是蠻好的姑娘。」

「什麼?」南月心頭一閃。

溪娘告訴她這道疤是天生的。

「不過,臉皮是最脆女敕的東西了。受了這等損害,無論如何也好不起來。」

「我知道。」南月沒反駁。

頭發被完全打通順。

完顏玉照取了南月耳際的兩綹頭發,貼順著頭皮在她腦後編結成一個簡約緊致的發辮,最終攢挽成一個散髻。

發梳最後一次從柔滑的頭發上落下。南月的打扮比起初進來時精雅許多。

「嗯,眉葉斜飛,有超于女兒的英氣。凡是生有這樣男兒氣眉眼的女孩子,都是真正的美人胚子。」

「我原本以為姑姑是爽利之人,不料姑姑也會說假話。」

南月听了完顏玉照夸揚自己容貌的話是有些心喜的,但完全沒有當真。

他人言好,耳畔穿過即可;他人言壞,有則改,無則耳畔穿過即可。

「我完顏玉照這輩子沒有過好脾氣,人見人逃。唯一的優點就是不說假話。丫頭,你臉上若沒有那道疤,倒真讓我想起年輕時一位故人。」

「什麼故人?」南月不禁好奇。

「一位,我用盡一生也沒能打敗的女子。」

「這麼厲害的女子,我怎敢與之相較?姑姑又在取笑。不過,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連姑姑都淪為手下敗將。」

「哦?我老太婆在你眼中還是厲害人物。」

「不知道。但姑姑定是有故事的人。身陷囹圄的,未必都是罪徒。」

完顏玉照聞言,手里的梳子落下,深深地看了南月一眼,道︰「偏生我是。」

「為什麼?」南月轉過身子,與完顏玉照面對面。一頭梳好的秀發披在肩上。

完顏玉照答得緩慢︰「沒有人給我定罪,我是自己進來的,為了贖罪。」

現在才答了方才的問題。不過南月已經習慣她這種說話順序。

「贖罪?」

「生在皇家有什麼好呢?養成嬌縱的習性,是我的不是我的都要拿來。把生命里最好的年華全都用去爭搶,強求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到頭不過一場空,害人,害己……」

完顏玉照眼楮里有明亮的東西閃過。

「那女子,不僅我打不敗她。天下女子都打不敗她,她也值得,擁有最好兒郎的心。」

完顏玉照嘴唇動了動,低沉地發出仿佛有音調的聲音,斷斷續續,隱約像首唱詞︰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聲休……

聲音婉轉,回蕩在苦牢里。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那個喚作徐世長的獄卒長遠遠地站在兩間獄室靠近門的一根木柱旁,眼神久久地落在完顏玉照身上。

完顏玉照的聲音沒有放開,但南月听得出來那是一首有調的曲子。

「那……後來那女子呢?」

南月心虛地問出來,她只是純粹的好奇,又不想戳痛完顏玉照心事。那一定牽扯到她最柔軟的心事。

「紅顏,薄命……」

完顏玉照停止了歌唱,涼薄地笑了一下。

南月閉口不言,眼神卻出賣了自己。

完顏玉照深邃的眼楮卻盯住南月,像是完全要把她看穿一樣︰「你想知道,是不是我害那女子死于非命是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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