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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談判

南月以笑回之︰「你想要我怎樣幫你?」

「前朝此時正遇難題,可是?」明珠毫不遮掩地問。

「你怎知?」南月頓生強大的危機感,立即反問。

「明珠已是將死之人,可我還不想死,就必要有絕地反擊的資本。」耶律明珠笑。

南月不再細問。她能讓自己到她閨閣中來,又豈無辦法獲悉前朝事。

這樣敏透的人,如果今日不幫她,來日形同陌路還好,只怕她若真因今時今世而身陷囹圄,有機會再見,二人必然非友即敵。

耶律明珠看出南月並沒有強烈的排斥,繼續訴說自己的打算︰「我的計劃,說難,也不難,只要娘娘想,就一定可以幫我做到。」

當下細致嚴謹地展開來說︰「其一,耶律明修與西祁太子勾結的證據就在一座小小偏城,名為演城,其中山林隱蔽處藏有戰車千盛,兵器萬件。此事皇後想必已經知道九分,但最後的玄機,耶律明修已死,便只有我一人知曉。我有辦法帶你們進蛇淵。」

南月有些驚畏地看著耶律明珠侃侃而談。

她口中如喚不相干的人一樣聲聲無情叫著的「耶律明修」,是她剛剛死去的親爹。

明珠察覺到南月在極細微處表露的不自然,但並未在意,微笑著繼續說道︰

「我是這府中唯一可近耶律明修之人,連他與朝堂上下所有不干不淨官員的書文來往,我都是清楚的。皇上與娘娘若想斬草除根,不為來日留禍患,只怕必要經罪臣之女這關。」

耶律明珠用極溫和的口吻道出了最露骨的威脅。

「其二,我再不是耶律家人,請求皇後說服皇上念在罪臣女大義滅親的份兒上收我為義妹,允準我以北冥郡主身份代杜宛若和親。」

此話一出,南月與傳鈴都驚愕地看著她。

明珠臉色平靜無畏,似在訴說一件極合理平常的事情。

見南月不語,明珠繼續道︰「杜宛若如果下嫁西祁,前朝必危。不如由我這個一無所有的罪臣之女代嫁。」

南月厲色掃視她,展開一抹燦笑︰「你豈一無所有,赫連拓娶杜宛若,不過是下賭注拿到一塊風險性未知的賭石,若得你歸朝,卻是抱得美玉而歸,保不齊哪天真可與皇上爭天下。」

「娘娘高看明珠了,我不過苟求一息延喘。即便真有機會到了西祁,是精明還是愚鈍,全憑娘娘吩咐。」

「一息殘喘?你並非貪生怕死之徒。」南月譏誚駁她。

「娘娘錯了,母親當年用最後一口氣生下我,明珠怎敢不貪戀生命。」

耶律明珠這一刻笑得淒艷,絕美芳華。

南月不能再贊同。

生命原本清荒,可絕大多數人還是為了一些只有自己在乎的緣由而如此貪戀生途,如她,如耶律明珠。

世間哪有什麼真正無條件熱愛生命的人,再積極的人,也不過是在看透了生之真相以後,繞了一個冗長復雜的迂回,最終在苦與樂的輾轉對比中,對愛恨不得的生途妥協,做了最勇敢的懦夫。

「我幫你。」

南月作了決定,哪怕是為了耶律明珠那麼迫切甚至不擇手段的想要活著的理由,她也願意幫她。

明珠笑了。

但隨即听到南月淡淡告誡︰「子女為避親難而主動斷腕者,北冥不是沒有先例,但你需親手焚燒你父親尸骨,以堵悠悠眾口。」

「我知道,沒有問題。」明珠笑得更深些,深到了像是在哭。一直冷靜的臉也有些淒寒︰「那人即使暴虐,陰晴不定,但終究是世間最疼我的人,盡管他從來也不願承認這點,我親手送他走,或可使之安詳。」

「你……沒有兄弟姊妹?滄海遺珠也無?」南月還是不大確定,位高如耶律明修,無一房側妻。

明珠一直平靜的臉上滑出清淚︰「沒有,一房也無。他做的事罄竹難書,但一生馬背生涯沒有絲毫造假。他自幼是孤兒,遭人欺凌毒打,成人後生經歷的也只有冷冽邊風黃沙萬頃,他對全世界沒有過好臉色與好脾氣。對我也無。」

耶律明珠有些釋然地笑笑,追憶道︰但我知道他還是疼愛我的。他人性深處為數不多的善良與溫柔全都給了母親,我能偶或得些疼寵,也是沾些母親的庇佑。」

明珠此刻表情有些僵硬,牙齒咬住下唇,生澀地吐出下面的句子︰「父親,他恨我,他一生以為是我奪走了母親的命。」淚水如瀉了閘,清泠泠兩行順臉頰而下。

終于還是叫了一聲父親。

聲音斷斷續續地,帶著些笑意,如同嘲諷︰「可他又做不到完全恨我,所以只能借助殺伐暴虐來掩蓋自己心里的掙扎與矛盾。平日那些極稀有的關切,也都是裹了層層外衣。」

南月訝然,耶律明修,竟也曾是世間痴情兒郎。

「我母親新婚燕爾,新郎大婚當日被抓去充兵,死在戰場上,她不甘不信,只身去尋夫婿。踫到耶律明修。」

「她是田間農婦,卻有一般藏于閨閣的小姐駕馭不了的韻味,首府將軍一眼看上,強擄回軍營。」

「母親是素來不懂得反抗的人,命運給的苦,她全咽下了,耶律明修的暴虐,被她強大的溫柔化解于無形。她不常說話,只是無形一樣跟在他身邊。母親是素來不會煩擾父親的,可當他煩亂了醉酒了想起她時,她總是在。」

「母親仿佛一切听命于耶律明修,但實際上,是她救贖了他,給了那個為世人唾棄的人最後一點憐憫。」

明珠涼薄一笑︰「我常見他一個人抱著些古舊信物懷念母親。我從那些遺物里推想母親應當是一個博大到愛著全世界的溫柔女子,所以連耶律明修這樣的人,她也能接納,並傾盡全身的善與愛像對其他人一樣對待他。」

「耶律明珠!」南月不忍再听下去,豪氣干雲地拿酒敬她︰「世人有傾蓋如舊,白首如新。我南月與你是前者。」

耶律明珠也感怪深宮有此澄澈如風女子,沉柔回敬,笑得溫婉︰「娘娘身上素有我不曾有的瀟灑。是明珠攀附真鳳。」

兩人飲酒畢,明珠櫻口半張欲閉,淒涼地道︰「娘娘大恩,無以為報,娘娘若需要西祁太子心意屬我,明珠不慚,我自信有這個能力可以做到。」

她再次讓南月吃驚,不過很快覺得無奇。

這樣的女子,輕易擒獲一個男人的真心是她不費吹灰的能力。

「不。」南月果斷拒絕。「我相信你有能力讓赫連拓目不他視,但你這樣好的人,不該在自己的感情里摻雜其他因素,你值得擁有更好的一生。」

「娘娘這般無求,明珠以何為報?」耶律明珠深眸真摯。

「世間事時刻流轉,所有你做過的,都會通過你周圍相干的一切人事,還君自身。正如你所說,我幫你便是幫我自己,你無需多言回報。」

傳鈴和流蘇呆呆地看著兩位素不相識的小姐嬉笑流淚。

耶律明珠眼角濕潤,無聲送走南月主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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