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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虎口

「這處斷崖有兩個,別的,郭某還真不知道。」

說著聲音低下來︰「就只這一處,還是靠兩位少俠幫忙才得以見天機。」

南月與完顏旻對視一眼。她能體察到他這麼問的意思。如果這樣規模的山洞有十個以上,那就不單單是販賣私貨,而是大型的軍事行動了,當日她猜想此事與前線有關,還真的應了。

郭懷懿看到地下躺倒的武士,竟冷不防直接跪下,急切而真摯地懇求道︰「兩位少俠,這武士因懷懿而死。聶歡找來,我定然月兌不了干系。郭某身家性命已不由掌控。死後還請二位若真有神通,務必要將此事通傳于鳳闕九天之上,別的不說,就當是救救這些演城的苦人兒。」

南月忙道︰「郭大哥你快起來,使不得。你這就連夜逃走,那麼多工匠里少一個,他們不會發現什麼的。」

郭懷懿毅+.++然搖頭︰「公子,郭某一人可以逃走。但這秘密基地里少了一個武士,是無論如何遮掩不過去的。他們為了找到我,很可能會不惜一切代價,甚至錯殺一千的工匠都不足惜。」

「這演城百姓待我不薄,我不能,不能……」說著,垂下頭去,聲音竟隱約透著一絲竭力忍耐的哽咽。

男兒有淚不輕彈。

郭懷懿葛布衣服上道道斑駁灰影依稀可見,這個男子,本可以車馬輕裘錦冠玉帶。

南月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誰說這山里少了一個武士,他們就一定會發現。」

一聲清朗穿徹了萬卷浮雲,輕垂眼睫下收容著比夜更漆黑的深邃。

「月兄弟,你覺得我的身量,與這武士可相仿?」完顏旻眼楮直直看著南月,眸子越發幽黑,回蕩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南月猛地抬起頭來,眼楮里滿是慌亂地盯著完顏旻,手中短劍「啪」地掉落。

「你說什麼?」

兩人面對面,隔著山間雲靄進行一場無聲的交談。

郭懷懿這時才反應出完顏旻話里的意思,忙勸道︰「公子,萬萬不可!」

完顏旻眼里閃過澈遠光華,鬢角落發輕垂,語氣只是風輕雲淡︰「郭大人不必自責,行俠仗義,本是武林中人常道。在下的修為,尚不至于死在聶歡那幫人手里。」

最後一句,更像是說給南月。

接著又是緩緩出口波瀾不驚︰「郭大人,你若相信我兄弟二人,就請現在回到你的同知府邸,繼續做你該做的事,日後,我們還需要你幫忙。」

南月卻忽然做了決斷似的,轉過頭來定定看著郭懷懿道︰「郭大人,你只先回去便是。」

懷懿見二人都如是堅決,料他倆亦有成竹在胸之意,只得作罷︰「二位若是發現什麼,或是需要郭謀出力的地方。盡管吩咐。」說著小心驅退而去。

此時只剩下旻月兩人。

南月定定地看著完顏旻,下巴高高抬起,緊咬下唇︰

「你至少告訴我你的打算,我也好與你里應外合。」

她不打算再說服他。

將自己置之度外的人是說服不了的。

她原以為世間這樣的人不多,而他還是皇帝。

「隨聶歡打入內部,見到最上層的‘主子’,敢擺這麼大陣仗的,必是朝堂之上的虎狼。」那樣的淡漠,仿佛是做一件極平常的事。

「耶律明修。」南月一字一字頓道。

朝野上下,只有一個人,擁有這樣的能力,且迫不及待選擇這樣的時機。

皇後出宮,若可一朝除之。不僅八拜大禮之怨得解,日後欲興風作浪,也會平順許多。

他們剛出林郊便遭遇黑衣人,必是內務府與前朝關系緊密。

後來才至演城又遇聶歡,必是林場與朝廷互通有無。

完顏旻驀然向南月一步步靠近,到她跟前不能再近的距離,開口道︰

「他們也說了,月底會有一筆大生意。我們必須在這筆生意醞釀成熟之前,找到耶律明修造反的證據。」

「我可以和你一起找,我保證絕不會做累贅。」南月情緒有些失控。

「不可。耶律明修刺殺你未遂。暫時不敢輕易動作。你此刻更應該回去,亂其策略,爭取拖延時間。」

披上那死人的青灰護甲,沉重地轉過身去。

衣服,是很沉的。

「完顏旻。」

被她從身後叫住。

「你最好活著。」話中更似威脅。

「月兒可是怕自己會成了寡婦。」千年不變的臉上竟掛起一抹弧度。

她也不記得,那個沒有感情的人,是什麼時候開始叫她月兒。

人,越來越遠。

南月眼楮亮亮的遙望遠山凝黛,平靜但有力地放聲呼喊,用得是他剛好能夠听到的聲音。

「你是我決意要醫的病人,若你出事,我會手刃他們。」

「你不想蒼生見血,就回來。」

他背對著她,不知表情。

朝前走去,沒再回頭。

斑駁樹影扶疏搖落,明月漏出一地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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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靳安殿。

「姑娘,奴婢幫你把這白發拔了罷。」

萱後素手護上自己後腦,止住。

「留著,哀家有用。」

如花不再堅持。

太後決定的事,可能無法理解,但一定是真有用。

「姑娘,皇上被皇後娘娘帶出宮了。」

「無妨,他們是該去經歷些事情。」

「可是昨夜,不知皇上……」

「十四年來。多少月圓夜,旻兒不都挺過來了麼。」

有些擔心,對于被擔心的人,是不需要的。一種難遭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才發現,沒那麼好過,可也沒有曾經安慰別人時想象的那樣難過。

大多數時候,人還是苟活過來了。

「可皇後畢竟是南家……」

「如花,哀家告訴你一句實話。哀家不在意她是否出身南府。她與她父親,不一樣。」

「哀家許久沒見過那樣一雙眼楮,她有自己的決斷。」

「就看皇兒與南相,在她心里誰能贏。」

「姑娘莫不是想……」

「喜結連理又如何,皇家與南家,不能做生生世世的仇人。」

身上釵環衣裝盡數卸下,太後宛似少女一般下榻。

裝飾,有時是會使容顏老的。

靳安殿青燈熄滅,如花上緊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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