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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駕崩,舉國齊哀,對于普通老百姓而言無非是吃吃齋,穿穿素。可對于商家而言影響卻是相當可怕的,之前為了年關準備的年貨數量巨大,錯過了時節只能屯到明年。整整一年的時間,佔著倉庫不說保管起來消耗的人力物力也是不容小覷的,就算是勉強留到了下一年,顏色樣式怕是已經不新鮮了,賣價能不能把這一年的保管成本收回來尚且說不準更別說進貨成本了。

國喪一月已滿,琳瑯閣,天衣綢緞莊,萬象鋪子這三家是此次年關存貨最多的。三家的總管事已經將全國各處鋪子總共的囤貨數量耗費成本做好了統計,帶著賬本在貴賓樓等著了。

席翠知道這三家響當當的名號。

琳瑯閣在大夏國已經有十七家分號了,主要經營的事金銀玉器,陶瓷珠寶等珍玩。年關對于琳瑯閣而言無矢是個非常的商機,單單年前一個月的入項~就抵得上平日里半年了。不用想也知道,這個年關琳瑯閣的總管事定是備了足夠的存貨的,這些東西雖說不存在過時的風險,可存放起來實在是太耗費成本了。尤其是當下世道並沒有多麼太平。

天衣綢緞莊更不用說了,素色綢緞布料搞不好已經斷貨了,而色澤艷麗的那些怕是全數積壓了下來。好在布匹保管起來較之金銀玉器要方便許多。

萬象鋪子是最讓人頭疼的,過年用的顏色喜慶的燈籠紙張,掛飾點綴,煙花爆竹什麼的不知道存了多少。這些東西平日里根本用不著,保存到下一年又不值當。

席翠看看愁容滿面的吳嬤嬤,連她都想到這些了,吳嬤嬤豈會想不到?

三個人進了包間。里面已經有三個人等著了。

吳嬤嬤之前帶著席翠見過其中兩個。靠左邊一身深藍色長袍黑色錦帶束腰,看上去四十來歲,留著山羊胡須的叫張勛,掌管著天衣綢緞莊上下二十三個分號,原先他手里還有八家錦衣閣的,為了讓楊姨娘順利騙到劉家兄妹,犧牲了。

張勛旁邊坐著一個面色白皙,留著兩撇八字胡的胖子。此人身著暗灰色夾襖,里面是銀白色斜領袍子,頭戴黑色氈帽穿著金線。乍一眼看上去倒真真像極了身家豐厚的員外爺。他本名李安陽,挺男人的一個名字可這位爺說話卻有些娘娘腔,平日里也不喜歡別人稱他爺。久而久之大家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白胖子。他管著琳瑯閣已經有些年日了,是最早跟著夫人的人。

既然前面兩個都認得,剩下的這一個不用猜席翠自然也能知道他是誰了。萬象鋪子的總管事王永林。此人面龐消瘦,目光深沉,端坐在那里看上去像是個久經商場的商人,可他如今站起來對席翠拱手,魁梧的身形著實讓人大吃一驚。這身板哪里像是商人,就說他是走江湖的都有人相信。吳嬤嬤說過這個王永林之前是跟著侯爺上過戰場的,後來為何離開軍營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此人對侯爺跟夫人是絕對的忠心耿耿,夫人派他管理萬象鋪子之後他居然三次拒絕了夫人安排的親事,說是有了自己的家人怕自己管不住私心,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席翠對三人行了禮,坐在中間,兩邊坐著吳嬤嬤跟瑞娘。這是吳嬤嬤要求的,既然這幅擔子遲早要交到席翠手上,無論何時何地吳嬤嬤都是要給席翠長臉的。

三人將賬本遞過來,因為是總賬所以一家只有一本,席翠大致看了一眼,就交給了旁邊的瑞娘。要她在這麼短的時間里把賬本吃透,席翠自問還沒那麼大的本事。可架不住她身邊有個瑞娘,瑞娘在這方面也算得上是行家里手的。

小遺最近一段時間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席翠。當然在這個時候也在。

在瑞娘看賬本的空檔,席翠一邊笑著跟張勛和白胖子閑聊最近的狀況,對王永林投過來打探的目光視而不見,一邊听了小遺告訴她這三個人精對自己的看法。張勛經過上次錦衣閣的事,面上雖然什麼沒說心里多少還是不舒服的,畢竟是白白送出了八家正在賺錢的鋪子,張勛不知道席翠真正的打算,可她一出手就來了不小的損失著實讓他心里不服。

這次帶著賬本過來其實還有另一層深意就是想看看席翠這次準備如何應對。倒不是他對夫人有什麼意見,而是想要通過這幾次的接觸稱稱席翠的斤兩。

白胖子外表看起來是三個人當中心眼最多的一個實際上卻是他們當中想法最少的。對席翠他是沒什麼看法的,如今他的錦衣玉食全是夫人給的,他自然該安分守己的管好夫人交代的事情,至于夫人想要把自己的東西給什麼人那全憑夫人自己的心意,不該他管的他費那些心思也沒用。

王永林是三人當中想法最多的。他不喜歡席翠,在他眼里席翠不過是一個身份卑賤的奴婢,而他明明是跟著侯爺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卻要他听命與一個小丫頭,他怎能服氣?

席翠臉上表情未變,心里卻早已糾結萬分,據說以後真的徹底接手之後半年要跟這些人見一次面,眼下這才三個人就已經這麼麻煩了,真的有一天眼前坐上十幾個各懷心思的,她該怎麼辦?

瑞娘看賬本用的時間很長,他們這樣不斷的交談也在不斷的打擾她。席翠叫了店伙計過來,給瑞娘在旁邊準備了一個房間。

吳嬤嬤看了看席翠竟然跟著瑞年過去了,留下席翠一個人應付這三個人精。

席翠腦門一熱,恨不得拉住吳嬤嬤的衣角。

「姑娘是自己不會看賬本嗎?」。王永林見吳嬤嬤走開了,便開始對席翠毫無顧忌了。劈頭蓋臉就是這麼個讓人難堪的問題。

席翠笑了笑,品了一口茶,「王叔,說起來我叫您一聲王叔也不算失禮吧,咱們都是侯府出來的叫別的倒顯得生分了。賬本我確實不太熟悉,可要說完全不會那可就冤枉我了。咱們萬象鋪子的賬我大致掃了一眼,從去年十月份咱們下邊的十三家分號就開始籌備年貨了。沒見過去年的賬,所以我不好比較,只能看出來咱們江南五家分號進貨最多幾乎與北方六省包括京城在內的八家持平了,耗費的總價都該在十萬兩以上。北方八家貨款已然結清,您手里的現銀應該不夠江南五家商號了,可您還是靠著不錯的信用先拿了貨,現在您最發愁的應該就是這些欠款吧?具體是多少我只一眼還真看不出來,等一會瑞年出來咱們就見底了。王叔您這賬本做的可不太厚道啊,有些地方我真沒看明白……」席翠看都沒再看王永林,悠閑的喝著茶。

幸虧有小遺在身邊,她只需要照著小遺說的話往下演,否則此刻說不準真就被王永林給問住了。看來賬本這東西還是要費點心思認真學的,不然下次萬一沒有小遺在身邊自己豈不是就剩下死路一條了?

王永林送來的賬本確實是動了手腳的。江南那五家分號他確實是從十月份就開始訂貨的,因為是老主顧了定金都沒付就定了下來。原本計劃的訂貨量跟去年是持平的,可今年因為他人在北方,先跟簽好了北方八家分號的訂貨契約,付了貨款之後現銀已經捉襟見肘了。好不容易按照往年江南的進貨量將款項湊得七七八八了,回到江南已經入了臘月了。這邊卻因為沒有確定契約,供貨商給的量此時已經超出了往年的數額,他直言貨款緊張想著簽了約之後暫時停了進貨。可人家卻說已經為了萬象鋪子這樣的大主顧拒絕了別人了,作坊里那些半成品可都是看著王永林的面子做的,若是說停就停他們可就虧大了。幾番商議之後他們最後達成協議,萬象鋪子收下他們的貨但是貨款要退後三個月結算。

契約簽訂之後沒多久老皇帝就駕崩了,王永林總不能馬上毀約,還好眼前賬面上還是沒有虧空的,他想著此次在賬本上做手腳倒不是真的想隱瞞什麼。而是計劃先把眼下這件事打發過去,回去將自己這些年置辦的宅子賣出去把賬面填平。按理說他守底下做賬的也算是高手了,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被看出破綻才對,怎麼會?

他的想法席翠一清二楚,念在他還算衷心,席翠也不想那這件事把他怎樣,只是依他這樣的性子繼續管著萬象鋪子怕是不太合適了。席翠琢磨著是不是跟吳嬤嬤商量一下給王永林換個地方。于是她試探性的問道,「王叔,你是侯府的老人了,這件事我不好說太多,等會吳嬤嬤過來您最好跟她實話實說,該怎麼辦我會听她的……」

沒想到王永林誤會了席翠的意思,當下拍案而起,怒目圓睜,「你什麼意思?我王永林跟侯爺那是過過命的情分!你以為我是那種利欲燻心,見利忘本的人嗎?區區幾萬兩銀子就要我容忍你這個丫頭這般羞辱,左右不過一個賤婢,你仗的是誰的勢!」

他的手勁很大,擺在白胖子眼前的那個杯子都被震翻了,茶水撒了一片。白胖子瞪了王永林一眼,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確保茶水沒有濺到自己身上。張勛不動聲色的看著眼前的兩人,王永林雖然氣勢很大,可到底是心虛,聲音大不代表底氣足。席翠則不一樣了,她穩穩的端著手里的茶杯,看都沒看王永林,倒是個沉得住氣的。

王永林本以為席翠會被自己嚇住,卻不想席翠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听著她輕聲嘆息反倒顯得自己越發的可悲了。頓時惱羞成怒,猛地沖著席翠手里的茶杯出手,可他還沒來得及觸踫到席翠的衣角就被突然出現的一雙大手死死掐住虎口。

等他看清來人的臉,席翠已經被穩穩的擋在了那人身後,她手里還拿著茶杯。王永林看不到席翠的臉,自然不知道她的表情。

擋在席翠身前的男子濃眉大眼,皮膚黝黑,眸光深邃。王永林身上也是有功夫的,可眼下他甚至沒看清楚對方是如何出手的就被死死的制住了,可見對方的身手比自己高出多少。

「三哥,莫要傷了王叔。」席翠放下手里的東西,靠近兩人,對著來人笑了笑,「三哥,咱們不是說好了麼?你不能總是這樣出現,嚇壞了大家不說,顯得我沒本事自己應付場面可就不好了。再說了,王叔他們都是自己人,他根本不會將我怎樣,你一出手倒讓王叔更加不好下台了……」說著抓住他掐著王永林的手腕,將他們拉開,對三人笑著解釋道,「這位是段三哥,之前是跑江湖的,脾氣不大好……」

段三又瞪了王永林一眼看著他收了戾氣才整理了一下衣服,拱手,「在下段三,之前是走鏢的,大多待在西南那邊的地界上。你們談什麼我不管,可是誰要是敢動姑娘一下我段三的拳頭可不答應。這是我答應過席少將軍的!」

「你說的席少將軍可是席雲劍?」王永林听到這個名字一改之前的態度,立刻對段三恭敬起來。若此等高手是自家大少爺的人那就對了,憑她席翠也配?

「正是!少將軍說了姑娘是他的人,段三守著姑娘就是為了護著少將軍的臉面,他的人豈能讓人隨便欺負了去?」段三雖然由著席翠站在自己身前,卻絲毫沒有放任她靠近王永林的意思,雙手仍舊呈現的保護她的姿勢。

「段三兄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咱們少爺身份何等高貴,席翠不過是個卑賤的丫鬟,你這話要是傳出去了可是要壞了少爺的名聲的!」王永林一听段三說席翠是席雲劍的人,馬上不高興了。

段三剛要開口,就被席翠拉住了。席翠對他搖搖頭,既然決定了跟席雲劍,這種情況遲早都要面對的,總不能次次都躲在別人身後吧?

要說席翠之前對王永林笑那是敬他是長輩,對侯爺也算得上忠心耿耿。可人家明顯的不領情,她席翠總不能熱臉硬是貼人家的冷**去吧?于是席翠清冷的眸子迎著王永林鄙視的目光回敬過來,略顯稚女敕的嗓音說出來的話卻字正腔圓,擲地有聲,「王叔這是在質疑席雲劍的眼光還是夫人的?我席翠從來都沒有否認過自己是個奴婢,更沒有就此妥協過。我以為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處耳。只要我端的清楚自己該做什麼,怎麼做,堂堂正正的憑自己真本事改變自己的身份有何不可?」頓了頓,她掃了一眼旁邊兩個看熱鬧的,「出身是爹娘給的,由不得我自己選擇。但是命運卻是在我自己手里捏著的,由不得旁人指指點點!王叔,段三或許沒你那麼多的心思,但是席雲劍的名聲卻是不用你操心的,吳嬤嬤再怎樣也該比你想的周全吧?眼下咱們還是先解決了自己分內的事要緊!」

王永林傻眼了,席翠之前一直唯唯諾諾的說話,還以為是個軟綿的,沒想到卻是個綿里藏針的,真的刻薄起來頂得他一句話說不出來。

白胖子早就對王永林有些不滿了,同樣是為夫人辦事的,這個王永林總覺得自己高出別人一等似的,鼻孔里瞧人,看他吃癟感覺還真的挺不錯的。

張勛從席翠說出萬象鋪子賬本里的問題的時候已經開始對席翠有些改觀了,听完她收拾王永林的話更是高看了她幾分,這丫頭先禮後兵,給了王永林難看還讓他不能在吳嬤嬤面前多說什麼。

段三見王永林漲紅了老臉,低著頭不敢見人,才放心的退出去,看來席翠自己一個人應付這幾個老東西也不在話下了。難怪吳嬤嬤敢放心的走開,自己又多心了……

席翠取出帕子擦了擦桌子上的茶水,扶正了倒在一邊的茶杯,將舊茶杯放到一邊取了一個新的來,給白胖子添了茶,接著給其他兩人都填滿了。

說道,「我知道二位都不太喜歡王叔,所以今日由著王叔橫沖直撞的也沒人攔著。既然都是給夫人辦事的,咱們理應相互關照才是,生意場上講究的就是和氣生財,若是咱之間看著自己人吃虧都能袖手旁觀,還怎麼指望旁人能守望相助?按理說二位今日這種看熱鬧的心態我因該很生氣才是。可是我不能,畢竟日後夫人這份產業還要仰仗各位,這杯茶算是我這個做晚輩的給幾位見禮了,咱們喝了茶剛才發生的事就一筆抹了,就當我剛見到各位,敬了茶咱們開始談正事。」

見三人遲遲不肯端起茶杯,席翠坐下來,「既然我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幾位前輩還是不能接受席翠,我只能跟吳嬤嬤實話實說了。各位,夫人已經把事情都交給我了,眼下幾位想要換了我顯然是不可能了,那麼結果恐怕就只能是委屈各位了……」見三個人都抬頭看著自己,席翠無所謂的擺擺手,「不應該嗎?我現在是掌櫃的,各位不過是伙計,伙計不听話掌櫃的好言相勸再三挽留那是情分,為了鋪子好好經營下去直接換人那是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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