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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國士無雙

他深眸在陽光下隱著細微的閃爍,波動瞬時而過,他正了神色雙手作揖道︰「多謝夫人悉心醫治,今日就覺頭痛好了許多。」

我垂了垂眸點頭,掩飾心虛。扶蘇與我之前的狀況一樣,在被刪改過記憶之後,總會有無法言明的鈍痛,那是他原本的記憶在腦海最深處的擾動。之後我們又對他做了一次淺層次的易魂,進一步穩固他的記憶,隨著他的潛意識接受他以為的事實,這種痛感才隨之減弱了。

無論對扶蘇還是語琴,其實我們都有很多的隱瞞,然而再多的歉意,也無法扭轉時代巨輪的滾滾轉動。它無可阻擋地碾過一個帝國的崢嶸歲月,碾過世間每個凡人的恩怨情仇,所謂人情對錯在它面前都是如此微不足道。

「先生今天的起色不錯,我替你把個脈吧。」

他大方遞上手置于我掌心︰「麻煩張夫人了。」

見他語氣疏離客套如同面對平常的大夫,我也稍稍放心下來。扶蘇忘不掉他父親的點滴印象,終究還是忘記了我。

「小夏,昨日課文可背熟了?」張良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不知怎麼手就那麼一頓,我立刻松開了按在扶蘇手腕上的手指,弄得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把個脈而已,自己干嘛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爛熟于胸。」小夏自信道。

「好。」張良贊賞一笑,轉而對扶蘇道,「先生,小夏與先生投緣,在下有不請之請,希望先生可以收下小夏這個弟子,教授六藝。」

扶蘇欣然答應︰「謝張先生承蒙,我記憶全失,儒家之學,六藝詩書倒沒忘一分,之後小夏的功課交給我吧。」

我搖搖頭,拿過張良手中的《論語》︰「先生大病初愈,還是多散心多修養,教書這事晚幾日也不遲,今天我代課教小夏。」

「嬸嬸……」小夏的小臉蛋忽地一白,滿目委屈,「上課的時候,可以別帶著你的銀針嗎?」

扶蘇和張良都噗嗤一笑。

「雲兒你還是跟我走,別嚇著孩子了。」張良收了笑容,一本正經道。

看他鎮重其事,想是有其他的重要事情︰「要去哪里?」

「回屋。娘子這兩晚都沒好好睡,起那麼早,別累到身子。」

我瞥他一眼︰「都日上三竿了還早。」

他聲音突然一柔︰「都是為夫不好前晚傷到了娘子,今天可有好一些,還疼嗎?」

「……」

我重重一梗,臉控制不了一紅,手肘撞了過去,警告這個月復黑別沒事拐彎抹角拿人開涮。

然而單純無邪的小夏卻對扶蘇描述地有聲有色︰「小叔弄傷了嬸嬸,肯定又要被嬸嬸那根那麼長那麼長那麼長的銀針扎腦袋了,哎呀。」小鬼賣力比劃著,聲音也跟著一顫,似乎疼痛感同身受。

我腦門一滴汗,避開扶蘇滿是笑意卻略有探究思索的眼神,將手中的《論語》塞給他,趕緊撤離現場。

張良跟上前攬過我的手,走了幾步,暢朗的笑意在臉上揚了一揚,又很快散去,眉峰一斂︰「察覺到了嗎?」

一個忽隱忽現細微不可見的光斑疾速運動,像是劍柄上寶石的反光,瞬息間便隱沒在遠處。

「這個人氣息很熟悉……難道是!」

「就是他,韓信。」

===

我們立刻跟上疑似韓信的身影追到了一處偏僻處,那個身影突然移動放慢。張良拔出凌虛劍,清藍的劍影直逼人影而去。

我一怔,手按住劍柄,不明為什麼張良見韓信要劍拔弩張,明明是自己人不是麼?難道有貓膩?

那人敏捷地躲過幾招,卻不反擊,直到凌虛劍已經直指他的咽喉,兩人身影瞬時停格,依然不見他的劍出鞘。

「你背後這把劍很特別,我很想看一看出鞘後的樣子。」

張良收起凌虛,問的從容不迫,那人也答地輕描淡寫。

「我的回答,會讓你失望。」

就是那個聲音,低沉冷淡,帶著人生風霜里積澱而出的堅定無懼,我更確信他是韓信無疑。

「那麼這次到訪,有何貴干?是拿錢替劉季兄辦事,還是……」

「都是。」

「上郡之事,章邯也有所懷疑麼?」

韓信研判凝定的眼神似已有確信的線索︰「扶蘇在你們這里。」

「不,他不是。」張良從容篤定道,「只是相似的人而已。」

韓信言外有意︰「的確很相似,可真可假。」

「所以,你只會告訴他們你想讓他們知道的信息?」

「你是聰明人。」

我驀地一驚,他們的對話似乎暗指韓信不僅公開的身份是農家共工堂的人,不僅是收錢替農家神農堂劉邦辦事的人,可能還有另外一個身份,章邯的手下影密衛?!

「相信我們會是同道。」

「何以見得?」

兩人目風凌厲宛如實質,相踫相撞。

張良一字一句有力道︰「碌碌一生隱于帝國,還是逐鹿天下,開國闢疆,單從你這把非同尋常的劍就可以看出你不是普通人。」

風突然靜止,空氣猛然一崩,似是瞬間外露的殺氣凜冽。他的目光卻冷寂異常,好像來到一個荒涼的境界,不看見一點含有生意的綠色,只見無邊的寂滅。

「國士無雙。」當張良穩穩說出這四個重量非常的字,撲面而來的殺氣倏忽之間奇異熄滅。

韓信道︰「你見過楚南公。」

「是,這四個字,你一定听他說過。」

「知道太多鋒芒太露的人也很危險。」

「越是眾人窺竊的珍寶,置于明處,反而讓各方互相提防各自牽制,無法一人可輕易獨奪之。」

「張良先生是六國最聰明的頭腦,先生的夫人又非同尋常,你們聯手的確可以做到算無遺策,臨危不懼。」

「過獎,過不了多久,或許我們就可以成為朋友。」」

韓信清冷的眼眸里似有細微星火一閃,沒有回答也無喜怒,像是默認又像是不置可否。他沒有再多說一句,轉身一躍,身影已經到了遠處。

張良望著他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我也很是迷惑︰「子房,韓信到底是誰的人?」

「誰的人也不是,他只為自己。」

「游走在各派之間?」

「更讓人敬畏的是,還能忍辱負重,隱于韜略。」

豁然明白,亂世出英雄,沙丘政變後秦朝必將一振不起,韓信到底是誰的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給予他更廣大的舞台,成就屬于他的那四個字國士無雙。

「那麼韓信的意思是不是,他不會告訴章邯扶蘇的下落,而告訴農家扶蘇可能未死?」我推測道,因為只有這樣最為符合歷史的走向。

「接下來不用我們做太多,事態就會往應該走的方向發展。」

「嗯。」我深以為然,抬眼看了看四周,突然意識到我們回去的方向不對,「子房,我們不回去麼,為什麼往城外方向走。」

「順路何不去蓉姑娘醫莊一次,讓蓉姑娘給你診下脈,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不放心什麼?」

「萬一這次就……雲兒就太過辛苦了。」他眼簾沉下略有沉吟,仿佛在思量什麼重要的事。

實在頭疼他這種說話習慣︰「子房你別說話總說一半行麼,剛才听你和韓信在那里你來我往聊得盡興,都是些半吊子有的沒的話,傷人腦細胞。」

「嗯,其實……」他睫毛倏爾又抬起,晶光的眼瞳照例這麼一耀,「我該讓你多療養些時日,萬一那麼快有孕,雲兒一定會很辛苦。」

「……」頭皮驀地過電了一般,不由麻了麻。

他勾起唇角,目光綻著一抹怡然的微笑,溫柔地將人籠罩其中︰「希望我們的小不疑別和他娘親一樣心急。」

前一秒還羞澀心跳,此刻心境陡然急轉,我臉一沉,忍不住又揮過去手肘︰「誰心急!別老是惡人先告狀!」

他受了一擊,裝模作樣吃痛狀,伸手攬過我,神情愉悅又陡生黯然。

「往往最為平靜安寧的時候,就讓人想起小聖賢莊。不知紛爭之後,它是否能重現往日的風華。」

「子房,一定的會的。」

「雲兒都如是說,那麼為夫也更為確信了。」

相依而行,山野寧靜,溪水迢迢,微風吹拂胸襟,眼前的曲徑,猶如往斯通往小聖賢莊小路。楓葉已經變了些許顏色,不過多久,便會是漫山的紅,別樣灼灼,燃燒在蕭殺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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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群︰141076059(入群答案︰相逢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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