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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我心匪石

墨藍天幕里的星子璀璨明麗,映入他墨玉般的眸中,瑩澤流轉的光彩,看上去柔和,實際上卻堅韌無比。

與照耀恆古的星光相比,人的一生短暫得宛如塵埃般微不足道,這或許就是生命之輕。

而與他的相遇相知,讓我感受到太多的生命之重。他每一次的關心愛護,每一份的感情給予,都使我存在于這個時空的重量,增加了一些,讓我覺得,心是如此安全和踏實,那是‘我們’兩字的分量。

我含笑道︰「子房,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今天答應我的可要說到做到!」

「一定。」他摟住我肩膀的手掌緊了緊,傳遞著他承諾的力度。

心底一根深埋的弦不經意間被挑動,此刻的心情最想與之分享的,便是至親之人。

「我父母如果能見到你就好了,他們一定也會很喜歡你。」我淡淡一笑,已分不清其中更多的是苦澀還是甜蜜。

他柔聲低問︰「雲兒一定很掛念他們吧?」

「嗯。」簡單應了聲,眼楮卻已驀然酸楚,思家的感覺相信張良比我更深切懂得,我又何必再多言。

「我國破家亡,不堪回首,然而雲兒昔日生活安居富足,離家那麼久,為何從不曾听你提及念家?」

我把額頭埋進他脖頸,感受著他的體溫,心里也會浮起溫煦的暖意。

怎麼會不想,只是太多太多的時候不敢去多想,疲于奔命去適應去消化這里的一切。曾經有那麼些日子,每天清晨睜開眼楮都希望有奇跡發生,看到的是自己原來那個家,可一次次失望後漸漸也不再奢望。

而在這個時空不短不長的光景里,我感覺自己的心也在慢慢的扎根,越來越深,迅速生長,小聖賢莊已然已經成為我另一個家。這里有我最摯愛的他,有溫柔寵溺的兄長,有慈愛又嚴肅的師叔和太多值得我深刻牢記的朋友。與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是我生命里最為獨特而閃亮的時光,雖然有血腥,有殺戮,有太多太多的未知險峻等待著自己,但心中有一種沉甸甸力量是不曾有過的,讓人熱血沸騰,激蕩起無盡的追求。

我輕輕嘆道︰「子房,當然會想,只是……真的,你對我太好不曾讓我感覺到一刻的孤單。何況我的這份鄉愁,在你們經歷滄桑巨變的人面前的確是不值得嘮叨。」

他低頭,下顎抵著我的發頂輕柔摩挲︰「雲兒,你可曾想過,留在我身邊可能會再也見不到令尊令堂了?」

我心中微微一顫,言語還是堅定︰「子房,我總隱隱有種感覺,感覺他們會理解我這麼做。」

雙臂更用力地抱緊了他,想告訴他自己的決定並不是倔強的固執。

「子房你知道嗎,我母親常和我說,世界上有很多種愛,而父母之愛是唯一以分離為目的愛。如果我遇到了值得我停留的人,我想她會支持我。還有母親說過的很多話,如今我才真正懂得她話中的深意,或許她最希望看到的是我的獨立,我的擔當,我能找到屬于自己的一片天空,在我的世界也是,在這里不也是嗎?只是我很想能找到聯絡他們的方法,告訴他們不必為我擔心,那麼多日子了,他們現在不知道如何了?」

沉吟頃刻,他的吻柔柔地落在我的發絲間︰「雲兒,相信一定會有辦法。」

我微微一笑︰「嗯,子房一定能夠幫我想到辦法。」

「雲兒的事,我都會竭盡我所能,無論將來發生何事,雲兒,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許諾。」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十指緊扣,此生共我,心如匪石,不可轉也。

這或許就是人世間最美麗的誓言。

********

一場暗潮洶涌與黑夜一起無影無蹤消逝在天明,第二日桑海還是一如往常的安寧。

今日張良一早就出門去墨家新的隱秘據點。而我也感覺到無形的壓力越來越來沉重。

雖然墨家逃過一劫,但少羽天明和石蘭卻還深處險境。張良得到消息,昨日雖然天明他們有墨家機關獸零號白虎抵抗秦兵,但之後還出現了公輸家的霸道機關獸破土七郎,最終白虎一路被逼到了海邊,緊急情況下開啟了零號白虎還不完善的飛行功能,逃過了追殺,卻意外墜落在蜃樓之上。而另外更讓人擔憂的則是丁掌櫃,昨日我們離開後他突然失蹤,據張良說,人是被趙高帶走,現在也是生死未卜。

上完荀子的課,我便埋頭練劍,如今的緊迫感已經不容許我一絲一毫的放松。自己必須要有確切的自保能力,才不會拖累大局,才不會讓張良有任何的無謂的分心。

下午弟子匆匆來傳報,公主車駕在門外等候我。

前日公主曾相約一起去桑海有名的海月小築品嘗美食,本來我是要拉顏路同往的,可惜他整日忙著莊里的事物,最近張良又整日外出忙碌,張良的課都要他頂著,他的擔子自然加重不少,哪里還有空出去。

我急匆匆換了身更加正式的衣裳,便去會公主。

我幫顏路解釋道︰「公主實在抱歉,子路師兄忙碌于莊里事物這才沒有一同前來。」

公主赧顏含笑︰「張夫人,我可並沒有那個意思,只是請你一人而已。」

我笑笑,朝她擠了擠眼︰「那就多謝公主了,其實莊里一個女子都沒有,平日里我可甚少有機會找到友人出門游玩。」

「張夫人,其實……」公主卻突然面露難色,遲疑了片刻道,「其實今日也是皇兄要去海月小築,他平日政務繁忙,此次也是宴請李斯這才找到了可以宴後抽空一見的閑暇,所以他囑托我務必約你一同來,你不會介意吧。先前沒有如實相告也是擔心張夫人……」

我一愣,想起扶蘇的信,心中五味雜陳,有些迷茫,也不知該怎樣的姿態面對他才叫適合。

我恭敬道︰「公主別這麼說,公子殿下視我為知己好友,是我的榮幸才是。」

「張夫人能如此想就好。」公主微微垂了眸,帶著一絲關切不緊不慢地傾訴道,「我皇兄身為皇長子,處處行事要謹言慎行,但偏偏他為人耿直,一直以來也承受了很多壓力多有坎坷。但每次與夫人總能相談甚歡,一解心頭的煩悶,如果說私心,我也很希望你能成為我的皇嫂。只是夫人與張良先生相濡以沫恩愛有加,有情人終成眷屬難能可貴,我自然也不再有這個不可能的念想。」

公主如此說我莫名覺得有些尷尬,索性轉掉了話題︰「公主蘭質蕙心,善解人意,一定也解開不少公子殿下的煩憂。」

她搖搖頭,淺淺一笑︰「哪里,恐怕我只會讓他一樣的操心,我何嘗不和他一樣。此次來桑海,不知讓他責備過多少次,要不是父皇本就覺得大秦公主不是只能受限于宮中,出去看看也該有自己的見識和膽魄,恐怕我也來不成。」

我很認同地點了點頭。秦朝女子的確還沒有那麼多禮教拘束,在我對這段歷史的了解中,秦人也本就剛毅率直。作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封建王朝,她的氣度還是粗狂中帶著淳樸,講究實效一點不玩虛的。只是剛猛過頭,還是會過猶不及吧。

車馬一路到海邊,海月小築臨海而建,我與公主坐在了靠外的亭軒,胡扯著些女兒家關心的瑣碎,望著碧水藍天也是無比愜意。而扶蘇與李斯則在另一邊的亭中會面,因為擱著好長一段距離的海面,這邊絲毫也听不見他們的談話。

一切發生的很突然。

震耳的爆破聲忽而在遠處響起,引起了侍衛的騷動,緊接是女子尖刺的驚叫聲。

我們起身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竟然就是扶蘇所在的亭子。

尖叫聲來自一位上菜的侍女,而讓她所月兌口驚呼的正是一場刺殺,亭中秦兵守衛突然被欺進的伙計全數快刀殺死。千鈞一發之際,驀然躍出數名黑衣盔甲的侍衛,只見刀劍冷光一閃而過快得似飛逝的流光,頓時血光四濺。

一眨眼的瞬間,那位侍女伸向扶蘇的雙手被雙雙鋸斷,身後又遭盔甲侍衛重重一掌,面目痛苦而猙獰,癱倒在地。而她斷落在桌案上的雙手那麼的刺目,直刺我眸底,頓時強烈的不適感在胃中翻涌。

原來佯裝受驚嚇的侍女也是刺客,而她假扮伙計的幫凶也都被盔甲侍衛全部擒獲。

混亂平息後一刻的寂靜,接踵而至的卻是一副極其詭異的場景,坐于扶蘇對面的李斯忽然拔刀,刺向扶蘇。

我目瞪口呆,李斯居然會刺殺扶蘇,這個怎麼可能發生的事!

就在同時,一個疾速的黑影鬼魅般竄出,像是早有預料一般,不待李斯一秒的反應,便已經打飛他手中的刀刃,再下一秒便是束手就擒。

「公主受驚了,刺客已經被擒拿。」我們周圍也閃出了幾名黑衣盔甲的侍衛,他們行禮稟報道。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這邊侍衛話音剛落,那邊又是一聲爆破,綠色煙霧四起,籠罩了整個亭子,遮蔽了視線。待煙霧散去,被擒拿的刺客都已倒地而亡被殺人滅口,李斯卻不見蹤影。

氣氛陡然間凝結,方才的鬼魅疾影的主人現在正警惕地盤查四周,而在扶蘇身邊又多了幾名黑衣劍客,恭敬地下跪行禮,似乎是來護駕的護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身邊的公主雖然也很是震驚,目光驚疑不定帶著深深的憂慮,但她明顯比我淡定了許多。

我已經冒了一身冷汗,雙手被截肢的悚然畫面在我腦海不斷飛閃,我扶住木欄,緊緊的抓住,強壓下不斷在胃里翻騰的各種難受。

「子雨,語琴,你們沒事吧?」

耳邊響起扶蘇的聲音,他不是人在那邊,怎麼此刻…….

我回頭抬眼一看,正是扶蘇立于眼前。他語氣平靜而關切︰「實在抱歉,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皇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公主急問。

「影秘衛為了不走漏風聲才沒有提前告知刺客的計劃,我也是路上才知道。那邊只是我的替身,而那位李斯其實也是刺客易容後假扮。」

公主不可思議道︰「原來是這樣,是誰居然光天化日行刺!」

「語琴,事態復雜,恐怕一時難以查清。影秘衛雖然識破此次刺殺事件謀劃,到底主使人是誰還是個迷。」

「那不是皇兄你很危險!」

「此次刺殺行動明顯精心預謀,一時還不可能策劃新的行刺。不過,語琴,你還是早日回咸陽,此地時局緊張,恐怕無暇再顧及你的周全,你不宜久留。」

公主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拒絕道︰「皇兄,我不過一介女流,誰會害我?我不回去。」

扶蘇肅容道︰「語琴,這件事沒有再商量的余地,我會派人馬上幫你安排行程。」

「不!」公主揉起衣角,更加斬釘截鐵的拒絕。

「公主,此時恐怕不是多言之時。」我試探著相勸,不想讓爭執繼續升級。

公主望著我已然紅了眼眶,她不甘心道︰「張夫人,我的想法你肯定一清二楚,此時不說難道真的等自己被綁了回去嗎?」。

「你們先帶公主回府吧!」扶蘇命令道。

「皇兄,我回咸陽等待我的又是什麼?父皇的打算我不是不知啊!如果我說在這里我遇到了我想廝守的人,你會幫我嗎?」。

「語琴,你應該很清楚這並不是你可以任意妄為的事!」扶蘇語氣依舊強硬,眼底卻掠過的一絲落寞,一晃而過。

公主固執地追問︰「那麼皇兄你自己呢?你難道就沒有私心就不巴望著我嫁入你想拉攏的大臣家嗎?我就是任人擺布的物品,用來換取你的權你的勢!即使將來我的夫君是個紈褲子弟你也會毫不猶豫讓我跳入火坑是不是!」

「語琴,你說完了嗎?」。

「皇兄只要回答我,你會不會?」

公主臉上浮現一抹不曾見過的冷漠,隱隱透著刺入人心的戒備。

扶蘇煞白了臉並沒有作答,側過身,整張臉埋在了陰影之中,模糊了他的神情,只隱約能瞧見他嘴角緊緊抿起的弧度,孤冷而僵硬。

按照扶蘇的性子,這份至親的兄妹之情我相信他必然珍重對待,而朝野紛爭,這樣的權謀又有誰能夠置身事外。說利用也好,說手段也罷,必須有代價和犧牲,但是這種犧牲卻偏偏是身邊至親之人,何嘗不是一種最無奈的悲涼,更何況帝王家本就寡情,又能有幾個至親至愛?

可是,他如果知道將來公主可能要面對的慘絕人寰的車碾之刑,他一定會後悔自己今日所言。

「公主恕我多言,的確沒人有必要害你,但如果有人利用你這邊薄弱來牽制公子殿下呢?所以公子殿下也很為難吧。」我知道公主的傷心,可是此時再爭執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這……」公主語噎,臉上的冷漠慢慢褪去。扶蘇也是她最在意的親人吧,如果關系到扶蘇安危,她也不會太多猶豫,只是有些事,舍棄又談何容易。

我重重點了點頭,暗示公主先少說幾句。公主自然明白我一定會幫她,她定定地看了我半響,咬了咬牙,不再多糾纏扶蘇回答她那個尖銳的問題。

我內心一陣唏噓,其實我有什麼能耐說服扶蘇呢,只能靜待時機用非常手段把人帶走。

扶蘇斂回神,目光移向我停了一停,關切道︰「子雨,你的臉色那麼差,哪里不舒服?」

「沒事沒事,就是有點……」話還沒說完,我胃里的翻江倒海的東西感覺就要提到嗓子眼,連忙湊到柵欄外直嘔吐。

公主上前輕拍我的背,突然問︰「張夫人,你這,不會是有……」

克制半天的惡心被這一吐終于緩了緩,我松了口氣隨口道︰「有什麼?」

公主聲音壓低了些︰「是不是害喜了?」

我呆了呆,差點又要低頭繼續嘔血。

「語琴。」扶蘇眼光一閃,臉上浮起些許無奈又有那麼些尷尬,正色道,「你先回府吧,子雨身體不適,稍後我會安排人專程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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