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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扶蘇到訪

夜漸漸深,我與張良坐在幾案邊,他悠然地看著書,而我盯著一塊白色的石頭望眼欲穿。騎了一下午的馬,我現在骨頭都感覺有點散架,還要苦思冥想這千古命題堅白石,真的很考驗人的意志力。

「雲兒,你已經盯著這塊石頭足足看了兩個時辰了。」他帶著一絲好笑說道。

我有氣無力道︰「好困啊…子房,你就告訴我個答案吧。」

「我說了,即使我有答案,荀師叔也會察覺到是我幫你作的答,雲兒還是自己想吧。」

我鼓起嘴擰起眉︰「見死不救!」

「荀師叔一向欣賞不拘小節的怪才,雲兒可以另闢蹊徑,寫一些特別的論點。」

「怪才?你說你自己吧,是夠怪癖的。」我想了想,試探地問,「特別的論點?那我就寫我非常贊同公孫龍的堅白石論!可以嗎?」。

「當然可以。」他勾了勾唇角,點了點頭。

「你確定?」

「確定!」

「好,如果你再唬我,讓我再被荀師叔罰我不會再那麼容易就原諒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反復確認道,生怕在不知不覺中又被他整了。

「哦?雲兒要對我怎麼樣?」他眉眼微挑,饒有興趣地問。

「怎麼樣?」我想了想,我的確沒本事對他怎麼樣,悶悶道,「對你實施冷戰!」

「何為冷戰?」

「就是再也不理你!」

他笑笑,淡淡道︰「我覺得雲兒忍不住。」

「哼,誰說我忍不住,我不和你說話還可以找子路師兄,還可以找天明少羽石蘭,還可以找……扶蘇!」只是想氣氣他沒想扯到了扶蘇,我連忙收住嘴。

「雲兒。」他突然板起臉,正色道,「不要鬧。」

我吐吐舌頭,沒想到張良那麼忌憚扶蘇,心里有些小小的幸災樂禍,其實自己有那麼點私心,還是很喜歡看他吃醋的樣子,真的比平時他得瑟的樣子可愛許多。

張良不再說話,好像有那麼點小生氣,那麼晚了我也顧不上解釋什麼,埋頭就奮筆疾書,寫了一堆為何我贊同堅白石論的論點,長舒一口氣,趴在桌子上,沒想一趴就睡地死沉。

****

第二天一早,我又被該死的張良捏鼻子給捏醒。我睜開眼楮,發現自己睡在了案邊一夜,不過身上嚴實地蓋著薄被。

我抬眼看向張良,見他一臉壞笑,神色有點古怪。

「子房,你也太不體貼了,你就眼睜睜看我睡這里一夜?」

「嗯。」他點點頭,笑的更厲害。

「什麼事那麼好笑?!」

他收斂起幾分笑容,提醒道︰「雲兒,你趕快去上課吧,這次真的要遲到了。馬上就要辰時了。」

「什麼!?你也不早點叫我!」我收拾起桌子上的竹簡就往外出沖。

張良說的沒錯,我差點遲到,見到荀子第一眼,就發覺他半合著眼楮一臉冰冷,似乎很不滿意。我心中恐慌,哆哆嗦嗦問了聲早行了個禮,在案邊坐下,靜候荀子的訓斥。他睜開眼,看了我一眼,臉色微變,又端量了片刻,竟然沒有責罵,只是平淡地問道︰「子雨,功課寫好了?」

「是的師叔。」我把竹簡交予他,他打開掃了一遍,神色有些意味不明,看不出怒色,也看不出贊同。

「子雨的觀點的確很獨特,但是你是否想過,要安國定邦,名家的詭辯是否有利于維護一個國家的原則綱紀?」

荀子語氣平緩,似乎並沒有批判我論點的意思,于是我順著我的論點答道︰「荀師叔,申雲鄙見,名家雖然提出自己的觀點的方式苛察繳繞,但也是提倡「循名責實」學說的流派,他們提倡的「正名實」,是要「正彼此之是非,使名實相符」。就說堅白石,雖說是詭辯,但它也有其深刻的道理,很多時候我們的感知也是有限的,很多現象背後的確有許多我們沒有感知到的另外一面,不能僅靠主觀的經驗去臆斷。這也是諷刺名實不符的現象。」

荀子臉色毫無預兆地一沉,正色道︰「名家辯論辦法雖然有一定效用,但是糾結于這些‘弱于德,強于物’之論題,舍本逐末不顧是非,然不然、可不可地相互攻擊,相互侮辱,不是仁人的處事方法。甚察而不惠,辯而無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為治綱紀。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他們玩弄概念,把等級名分都搞得亂了套,結果只能讓社會失去了秩序,陷入混亂。當年鄧析在鄭國宣揚其「兩可之說」,使得鄭國「學訟者不可勝數」,結果造成鄭國大亂。「

听荀子這麼說,我也不再繼續為名家開月兌,連忙迎合道︰「荀師叔說的是,的確名家過于不切實際。」在這個只關注安邦治國、倫理道德的政治倫理社會,卻去探索極其抽象的概念,自然會被歷史棒殺,只怪生不逢時。按荀子對名家的態度我知道多說也無益,說不定只會更加惹惱了他。

正在此時,看門小童突然前來傳報︰「荀夫子,門外扶蘇公子殿下來訪。」

听到是扶蘇來訪,荀子也略顯意外,他朝小童點點頭,又對我說道︰「子雨,今日課就到這,回去罰抄正名篇10遍。」

「是,師叔。」我無奈道。

張良還說肯定可以,這下可好又被罰,還好只是抄寫正名篇,沒讓我抄整本書。

我隨小童一起退出門外,在門口遇到了扶蘇,和陪同的伏念,扶蘇身邊還有一位容貌清麗可人的少女,看打扮也是身份高貴,氣質端莊優雅。

他們見我,臉上都不約而同閃過一絲好笑的神色,特別是那位少女,笑的最為歡樂。而伏念的卻黑著臉,和其他人形成鮮明對比。這一幕看地我滿心茫然,行了個禮︰「公子殿下有禮。」

「子雨,為何儀表如此不整,實在太失禮。」伏念肅容道。

我一臉不解地看了看伏念,根本不知道他指什麼,完全沒搞懂我到底哪里惹他生氣了?哪里儀容不整了?

「這位就儒家三當家的令正,張夫人吧。」

「語琴公主,正是。」

「掌門師尊,可否麻煩張夫人陪我參觀一下小聖賢莊?」

「公主不用如此客氣,如此甚好!」伏念又轉向我,提醒道,「子雨,還不趕快把臉上的污漬清理干淨。」

臉上?我模了模臉,頓時懵了,臉上還模得到一排排印子,像是竹簡紋路,手指上也全是黑色的污漬,這才意識到定時昨晚剛寫好就趴在上面睡著了,字都印到了臉上。我臉刷地漲地通紅,這個死張良,居然又整我!這次更離譜了,害我在這種場合出丑,可想而知,事後伏念定饒不了我,我心中一片慘然,搞不好自己還要被伏念罰,真是禍不單行。

我窘迫不已,硬擠出一個笑臉道︰「實在失禮!請公子殿下,公主殿下多包涵。」

我急忙在身上翻找,半天硬是沒找出一塊手帕,今天出門急根本沒帶身上。我更加局促不安起來,只好尷尬的用袖子擦臉。扶蘇只是輕輕微笑著,安靜地看著我,待我胡亂擦了一通,他忽然走上前,拿出一塊錦帕,我愣了愣剛反應過來要去接,他的手已經越過我的手,錦帕在我的鼻尖上擦了擦。

他笑了笑,把錦帕放進我手里︰「你又弄髒我一塊錦帕。」

我被他說得也不知如何作答,上次的錦帕是包扎傷口,這次是擦臉上的墨水

「實在抱歉,公子殿下。」我干笑了一下,低頭無意瞟到錦帕邊緣有四個字︰友風子雨。心里咯 了一下,想還給他又覺得也不妥,索性連忙塞進袖子。這東西給八卦的弟子們看到還不完了。

「你要的金瘡藥我已經帶來了,稍後會有人送到你手上。」

「多謝公子殿下。」我寫信給他想多拿些金瘡藥,是要給小黑療傷用的,還真沒想到他今日突然到訪儒家,我猜想著,他見荀子應該是答謝救命之恩吧。

「那…你,最近可好?」他突然認真地問道,還是那種溫潤柔和的語調,目光定定地落在我的臉上一瞬不瞬,似乎是很鄭重地等著我的答案。

我微微一愣,他的話語雖是簡單的寒暄,但這種場合,用這種有些太過親近的語氣說話,讓我也有些尷尬,畢竟伏念在一邊,上次張良對扶蘇失禮的事鬧地沸沸揚揚已經讓他有點惱怒。

見我沒有馬上答,扶蘇似乎了然了我的顧忌,眼眸暗了暗,又淡淡道︰「最近可好,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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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堅白石︰公孫龍認為,一塊堅硬的白石,用眼看不會看出它是否堅硬,只能看到它是白色的,用手模不能感覺其白色,只能感覺到其堅硬,所以世界上只有白石和堅石,沒有堅白石。這是戰國名家著名的詭辯論點。這種論點具體分析了各種感官對于事物的感受方式的特殊性,認為人們感覺接觸到的事物的各個屬性,都只能是絕對分離的獨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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