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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煙到了慧蘭苑,端的乖巧懂事,許夫人收拾了西廂房給她住,另撥了兩個二等的丫環雨荷、雨桐供她使喚,她待兩個丫頭以姐姐之禮,非常恭敬,便是兩個丫鬟有時照顧不周,她也從不報怨,更不曾背著她二人到許夫人那里告黑狀。

每日一醒來,梳洗完畢,便到許夫人房里請安,吃過早餐,又和許夫人一起去給老夫人請安,其余的時間便是逗著若諼玩。

起先,只要凝煙一靠近若諼,許夫人就非常防範,可是一次次觀察中發現,凝煙對諼兒不僅沒有惡意,反而是真心疼愛這個小妹妹。

就連若諼自己,一開始凝煙一接近她,她就放聲大哭,到後來也漸漸喜歡上了這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果然家庭教育很重樣,小孩子有樣學樣,跟著惡鬼學害人,跟著菩薩學念佛。

好不容易熬過七個月,若諼裝做無意識的完整地念了幾句詩經,雨荷雨桐驚喜萬分,連忙告訴了許夫人,許夫人喜難自禁,謝道︰「多虧你們費心教諼兒。」就連紅梅白梅也笑說︰「每次教小姐說話,見她只是凝神听,卻從不學舌,以為她是那種非要長到門栓高才會說話的小孩兒,沒想到她原來是在心里默學。」

誰也沒留意一旁的凝煙正恨意十足的瞪著雨荷雨桐。

許夫人忙抱了若諼獻寶似的到了老夫人跟前,難掩喜色道︰「老夫人,諼兒會說話了!諼兒,把剛才念的詩經念給老夫人听听。」

整屋子人的視線都落在她的身上,有驚奇的、討好的、嫉妒的、艷羨的,卻獨獨沒有若諼在前世媽媽的眼楮里看到的那種發自內心的欣喜。

或許是自己的錯覺,若諼想,至少老夫人是真心疼自己的。

她望著老夫人,只覺她的目光深隧,她沒法看透,但是笑容卻是溫暖慈祥,心中釋然,于是不負眾望張嘴誦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其實她還能背下去,她在前世的母親也曾望女成鳳,從三歲起就訓練她國學,指望著她鳳翔九天,誰曾想,一腔心血付與東流水,她連打鳴都不會,更遑論展翅高飛……咳咳,前塵往事不提也罷。雖然後文如梗在喉,若諼還是剎住表演欲,前車之鑒,一定要低調。

她閉嘴有一會子了,那稚女敕動听的聲音余音繞梁,眾人皆屏息回味,良久,她父親的一位侍妾趙姨娘一臉夸張的驚嘆︰「諼兒如此聰慧,未來必不同凡響。」

另一個溫姨娘巧笑嫣然︰「等到我們諼兒大了,不知哪位有福的君子求了去呢!」

老夫人一言不發的盯著溫姨娘看,多嘴的溫姨娘臉上做作的笑容一點點垮掉,表情慘不忍睹。

老夫人臉上寫著「燕雀焉知鴻鵠之志」道︰「我們諼兒豈是能隨便給了人去?」

若諼不在乎以後會嫁誰,反正那是很遙遠的事,現在她只想能夠光明正大的開口說話,雖說她話少,但是做為一個健全的人還是希望能與他人用語言交流,裝啞巴什麼的實在不好受。

溫姨娘正不自在,不經意看見了凝煙,頓時眼楮一亮,道︰「我記得煙兒是一歲多開始說話的,當時我們還都夸她聰明,現在跟我們諼兒一比,原來是笨的。」

眾人立刻附合。

若諼听著那些話語都覺得刺耳,只怕凝煙听到心里難過,她同情的向凝煙看去,她卻是笑咪咪的說︰「我也覺得諼妹妹好聰明,無人能比。」

老夫人看著高興,轉頭對翠玉說︰「前兒有人送了兩盒彩泥人兒,你拿出來,給諼兒和煙兒一人一盒。」

翠玉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不一會拿著兩個雕花檀木盒走了進來。

眾人眼都看直了,光是這檀木盒子已是價值不菲,里面裝的彩泥人只怕更值錢。

翠玉先走到若諼跟前,將兩個盒子都打開,擺在她的面前,笑著問︰「諼小姐要哪一盒?」

盒子里的彩泥人做工精巧,栩栩如生,做彩泥的手藝人張師傅傳說一年只做一百盒,所以奇貨可居,因此彩泥人的身價非常高,像這樣的彩泥人用這樣珍貴的檀木盒子裝著,至少三兩金,夠莊戶人家吃上幾個月,若非富貴人家錢多得發慌,誰會買了這玩意兒給小孩玩?

若諼瞪著烏溜溜的黑眼珠指著那盒色澤鮮艷,仕女造型的彩泥人女乃聲女乃氣的說︰「我要這盒。」

一旁的凝煙抿了抿唇,見若諼向她看過來,綻開了一個友好的、甜甜的笑容。

晚上,凝煙借口頭有些暈,先回房睡了。

房間里只燃著一只蠟燭,燭光搖曳,光線忽明忽暗地照在她緊繃的小臉上,顯得變幻莫測。

她坐在床沿上,緊緊盯著床頭邊小幾上檀木盒子里的小彩泥人看,這些泥人全是工農商士的造型,雖然也做的維妙維肖,可是比不上若緩那盒有趣。

她看了許久,手一揮,將檀木盒子揮到地板上,泥人嘩地滾得到處都是,又用腳一個一個碾得粉碎,心里才好受了些。

雨荷在外屋听到動靜,忙問︰「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我不小心把泥人摔碎了。」凝煙嬌嬌軟軟地答道。

雨荷拿著蠟燭走了進來,看著一地粉碎狀的泥人,微微蹙了蹙眉,房里是半尺厚的木質地板,便是一件瓷器不用力摔都不一定會碎,何況泥人……

她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床邊的凝煙,她歪著頭,一根手指卷著一綹頭發玩,一雙手蕩來蕩去,眉眼天生笑彎彎的,樣子很討喜。

「小姐怎麼把這麼珍貴的泥人給摔了呢?」雨荷蹲下來一面收拾地面一面惋惜的問。

「我口渴,想要喝茶,結果剛一下床就把裝泥人的檀木盒子踫翻了……」凝煙可憐兮兮地說。

雨荷抬頭望了她一眼,心一軟,道︰「要喝茶怎不叫奴婢?」

說罷先放下手頭的事,去了外屋倒了一杯茶送到凝煙手里,然後依舊蹲下來收拾碎掉的泥人。

「哎呀!」凝煙驚呼了一聲,雨荷本能仰起頭來,一杯熱茶傾了下來,燙得她臉一痛,茶杯砸在鼻梁上,鼻血剎時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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